化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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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李大爷之死和陆游文化基地的无果而终

    sun aug 30 00:31:14 cst 2015

    一觉醒来,厨师服务员高总都已到大明寺上班了。去李大爷的房间,空无一人。他厢房的门锁和钥匙都放在桌上,高总说李大爷早已下山去了。

    我将我房间的东西搬到了他的那室厢房,然后召开了大明寺员工的会议。布置了今后一段时间,大明寺夜晚值班的事宜:厨师、高总、我三个男人每个月在大明寺夜晚轮流值班二十天。虽然厨师和高总都不情愿在这越来越冷的季节,晚上呆在这荒山野岭。但在制度面前,也只好同意。

    下班送高总回怀源古镇后,返回大明寺时,我顺道去了李大爷家里,他的家在化成村的一个角落里,离公路大约有五、六十米距离。我已提前告诉了我要来,他的门开着,进得院子,见厅堂中已摆好饭菜,屋子内摆设简单但干净整洁。但却没见他人在何处,我高声叫他,从屋后的一块菜地传来了他的应声。穿过院子,来到了那块菜地,却见他正在两座不大的坟茔旁边烧着纸钱。

    “这是你儿子和妻子的墓吧?”

    “嗯,我归西后也会和他们葬在一起的。”说完这话,他用恳切的眼神看着我道:

    “当作我儿子的面,兴涛,你能不能答应我昨晚给你说的那两件事,你说过,你视承诺如生命。”

    我想我今后肯定会写《化成院》,但是否带走陆游真迹我的确没有想好。不过看着老人家那无限期待的眼神,再想到昨晚他儿子那悲伤且叫人愤怒的故事,此时,我决定在他儿子的坟前答应他,就算是善意的欺骗,也不能让他们这可悲可叹的一家人失望。我蹲下身,拿起他放在一侧的纸钱,先在他妻子的坟前烧了一些,然后在他儿子的坟前继续烧着,纸钱的灰随风飘散,自古以来的中国人都喜欢在坟前许诺,伴着这飞旋四散的纸钱灰,我发誓道:

    “我会写《化成院》,也会带走《陆游赠化成院七诗》。”

    他听我做了这个承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这样承诺,今后我走了,也会走得很安心。去写吧,要么让天下人都知道《陆游赠化成院七诗》这件国宝,要么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人知道。”

    “还有你呢,你也知道。”

    “我这身体,活不了多长时间,我死后就你一人知道了。如果你不写,就不要将他告诉任何人,这是你的承诺。你只能在你的小说中告诉世人这个秘密。”

    我俩回到厅堂用餐,以往在大明寺的夜晚我俩总爱聊三国水浒陆游,但今天,他的口中只有他的儿子,他不停地讲着他儿子小时候的故事,我不想打扰他,静静地听着。我也乐于听他儿子天朝的故事,因为那是个13岁就能写得好文章的天才少年。

    天已经黑了。我还想在他家多坐一会儿。但手机响了,是厨师打来的,今晚照安排是我和他两人在大明寺值班。

    “曾哥,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在大明寺害怕,我现在想上厕所了,可是连门都不敢出。快回来吧,拯救下我。”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答应他马上回去,然后将厨师的话复述给了李大爷,他也开心地笑了。

    回到大明寺,陪着这年轻小伙子上了厕所后,他便回到自己房间同女朋友打电话聊天去了。我打开了办公室的电脑,枯坐在那儿,思考着如何写这部已经命名的小说。我的思绪紊乱,一时不知应当从何处下手。足足坐了一两个小时,明白也许今夜还没有灵感。只好处理了一些文件,便回到我的厢房,趟在床上看小说去了,而我的眼神却也时不时望着那道木梁。今后很多个在大明寺的夜晚,都是这样。

    接下来的几天,因要做“一品山河”楼盘的文案内容,我回到了唐安市同张虎、沈怡以及销售部魏经理商量具体方案,大明寺交给了高总管理。我的文案完成后宋君又通知我到集团和他一起处理下《玉盆地杂志》的事。在一起工作的间隙,宋君说:

    “我给陶董建议,在大明寺安排几个大的房间建立一个‘陆游文化研究基地’,准备请上次在‘龙行天下’你见过的施老师具体负责。”

    “陶董会同意吗,这种没有产出的东西,估计他不会同意的。”

    “他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叫施老师先提交方案。一会儿我们去见见施老师,看看他的方案怎么样了,”

    “宋哥,估计是白费工夫。”我泼冷水道。

    “先把他的方案提交到陶董那儿再说吧。”

    在宋君的带领下,我俩开着车,在唐安市的一条偏僻小巷子找到了施老师。他住在一处简陋的出租屋平房内,六十来岁的他看上去和普通的老大爷没什么区别。道是墙壁上四处挂满有他落款的书法作品透露着他是一个文化人。

    相互礼貌地寒暄后,施老师拿出了他的《方案》。《方案》非常细致具体,我们彼此就大明寺提了一些建议。告别他后,我边开车边问宋君:

    “这个施老师,好歹也算在唐安市文化圈子有点小名气,怎么这么穷呢。”

    “搞文化的,穷人很多。况且他以前在文管所上班。接触历史类的东西要多一些,比如类似陆游的古诗古词,但现在这些都过时了。”

    “他怎么一个人呢,没孩子老婆。”

    “他离婚了。”

    “离婚道也是挺容易让一个男人穷的。”我结合自己的情况开玩笑。

    “我和他时常打交道,根据他的特点叫他组建这个‘陆游文化研究基地’,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想帮下他。”

    “陶董也是你朋友,如果他真有心做这个,也算是帮陶董,不过,估计陶董现在不会做这种投入周期很长又没有效果的事情。”

    “先试试吧,大明寺具有很深的文化底蕴,如果不打好文化牌,那么就对不起大明寺的前世今生了。”

    “如果没有碰上地震,如果陶董的企业经营状况顺风顺水,可能陶董会花精力花钱做这件事,但现在估计比较难。”

    “小曾,看来你对大明寺没有当初的激情了。”

    “这道不是,因为我们自己不是老板,不管什么样的想法和决定,都得看老板的意思,都得搞懂老板的真实想法。当然,从我的角度来讲,我希望你的建议能得到施行。你说现在大明寺像一个什么?说他是旅游境点吧,他不太像。我看他越来越像一个以内部接待为主的特色农家乐了。你说我作为项目负责人,每天呆在那儿心里是什么滋味,长期这样,我想我会辞职离开的。”

    “你说得对,我们只有试试。”

    “对大明寺,我是有激情的,最近晚上住在大明寺,夜深人静时,甚至都在想是不是应当以《化成院》为题写部小说。”

    “这道难能可贵。你开始写了吗?”

    “没,只是一个想法罢了。”

    “有这想法,说明你对大明寺的确有感情。施老师是唐安市的文化人,本市的文化人都了解大明寺,但他有很久没有去过大明寺了,他的方案可能会脱离大明寺的现状。你抽时间开着车带他再去一趟大明寺。”

    “这没问题,虽然我知道这可能是无用功,但我会接送他去大明寺的。”

    忙完了唐安市的的工作,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这对我来说时间长了点,一大早,我便上路了。路过化成村时,听到一阵鞭炮的声音,想是不知又是那户人家正在办什么红白事了。却不知一到大明寺,高总和其它几位员工正聚在一起感叹着什么事情。

    “你们在谈什么高兴事,大家都聚得那样紧?说来听听。”

    “李大爷去世了。”

    “什么?你们说那位李大爷?”我吃惊地问。

    “就是以前和我们在一起的李大爷啊。”

    “什么时候的事,我去回唐安市的前一晚还在他家去过。”

    “昨天上午邻居发现了的。他们说可能是喝农药自杀了的。但每个人的说法都不太一样,他也无儿无女,家里没什么财产,他在化成村的亲戚不想这事情耽误太长时间,没有看期,天刚亮就拉到火葬场烧了,现在估计已经下葬了。”

    “安葬在什么地方,是他家后面那块菜地旁边吗?”

    “是的,挨着他儿子葬在一起的。”

    听到这些,我交待了一些事情,便下了山,去到怀源镇上,买了纸钱和鞭炮,然后返回到李大爷家,他屋子里还有不少人,想来不是亲戚便是乡邻,在商讨他家遗留下的一些现实问题。我没有进屋子,径直走到他的新坟前。那三座坟前已经没有人了,只空留一地纸钱的灰烬以及鞭炮的碎纸片,几个稀疏的花圈摆放在一侧。我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没有先放鞭炮。只是点起了纸钱,我开始联想那晚也是在同一处地方李大爷和我的对话,并开始相信,他是自杀了的。他当时和我的对话中已经有所暗示,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一刻不停地烧着那些纸钱,好像唯此才能化解我心中的惶惑和悲伤,我在心中默默地念叨:李大爷,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在以这种方式向我施压吗?你是以这种方式叫我遵守承诺带走《陆游赠化成院七诗》,并写下我的《化成院》小说吗?你是以这种方式施压于我,让我帮你完成你儿子的心愿吗,因为天意让我的小说和你儿子的小说名字完全重叠了。你是以这种方式想让世人都知道你儿子天朝的悲剧故事吗?那个死于17岁的天才少年!我也爱他。也许,你只是想念你的妻子儿子了。也许是这样的吧......我的眼泪掉下来了,掉在了李大爷的坟前,也掉在了天朝的坟前。我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起身离开前,点响了我在镇上购买的一长串鞭炮。

    鞭炮声在我身后狂乱的炸响,响彻于化成村,响彻于化成山,亦响彻不远处的大明寺,不,此时此刻,我更想叫他――“化成院”!

    李大爷去世了,如他所言,他走了后,这世上便只有我一人知道《陆游赠化成院七诗》的秘密了。李大爷用生命告诫我要守诺,那我就保守这个秘密吧。

    但活着的人工作和生活还得继续。施老师的方案通过宋君转交到了陶董手里,陶董在一次大明寺的常规巡视中也嘱我带着施老师再来考察下大明寺,完善方案。我将施老师来来回回从唐安市区接送了两次,配合他修订了《陆游文化研究基地方案》。宋君也积极参与进来出谋划策,三个人忙碌了好一阵子,终于重新提交到了陶董手上,但若我所料,石沉大海。

    作为项目负责人,我慢慢已经明白了陶董对大明寺的态度和决择,所以我并不感觉这白忙活有什么奇怪,也从没在陶董巡视大明寺过程中问过他的想法。道是宋君有些着急了,问了陶董好几次,答案总是“再议”。

    一次到集团办事,我在宋君办公室就这事和他沟通。

    “小曾,以前是我比你了解陶董,现在看来是你比我更了解陶董了。”

    “建成‘陆游文化研究基地’需要大量的投入,除了在文化界的口碑,基本上不会对企业产生任何好处,在现在企业经营状况不是很顺利的情况下,他不会做这种不立竿见影的事。我曾经建议他就大明寺现有的状况做一些宣传,他都没有兴趣,更别说建这个长期投入的基地。”

    “那看来只能是维持现有的这种四不像状态了,你愿意这样?!”

    “我当然不希望这样,但我俩不是老板,没钱投入,当然,如果我俩真是老板,也许我俩的想法和陶董也就差不多了,大明寺从政府手中这样草率地交给一个非专业的企业,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大明寺的产权在四.川省一个监狱管理单位手上,不能理解成唐安市政府。”

    “可是宋哥,在老百姓的眼里,四.川省的监狱管理单位和唐安市政府如出一辙,用流行的话说,都是‘体制内’。”

    “那你准备怎么办,你可是大明寺项目的负责人。”

    “我无能为力,如果和我的初衷想法太违背,我会选择合适的时间离开。”

    “你不是唐安人,你早迟会离开。”

    “不管怎样,这个项目,我都会终生难忘。不说这个了,我想问下你托施老师做方案,我俩为公司做事是本职工作,人家可是外人,最后白忙了总得给别人一个交待吧。”

    “陶董叫我给包了一个1500元顾问费的红包。”

    “那也还好,多多少少让别人的汗水没有白流。”

    “他一开始拒绝了这红包。”

    “臭文人都是这样的。何况是一个研究历史的文化人。”

    “我把红包扔在了他床上就走了,他现在很穷,年纪也大了,需要钱。”

    “看这样子,这辈子最好别做文人,特别是做不出名的文人。”

    “我再补充一句吧,特别是不要去做研究历史古文化方面的不出名的文人。这种人可能会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