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假的文娱流
字体: 16 + -

第二十五章:一阶段结束

    同样一部文学作品,在不同人眼里会呈现出不同的样貌,这就是所谓的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读《金》还能分出怜悯、畏惧、欢喜诸类,只因人之经历不同,故而所切入的角度也不同。

    学生读《琵琶行》,大多嫌太长,不好背诵;稍长,则有感作者天涯沦落之心;再之后所学不同,关注的点也就不同了,有人大概永远就停留在早前的阶段,有人见文字代入现实大骂作者仗官欺民,有人关注行文技法,有人欣欣向外音乐美妙,有人不关心内容而去计较版本文字。

    沈时上赏析课,第一个讲的便是乐府,因时代缘故没选早年名篇,而选了白居易的《琵琶行》,主要是因为琵琶行足够长,且是叙事诗,没有用太多的这个时代不知晓的典故。

    “莺是一种小鸟,叫声清脆,再添加视觉上的飞舞于花下,这一句间关莺语花底滑所形容的是琵琶声如同莺语花底之流丽,下一句则依照对仗原则,写与流丽不同的艰涩,幽咽泉流水下难?嗯?怎么回事?水?难?”

    沈时讲得兴起,看到讲稿上的诗句突然皱起了眉头。

    “泉者水也,水下流水?句式不通罢?”

    “老师在质疑古代大诗人写的诗有问题?”下边的学生被沈时这么一打断,站出个人来,向沈时问道。

    “我想想...”沈时试着回想自己以前背过的版本,好像是教科书上的,这一句幽咽泉流后边是...冰?冰下难。“冰......”

    幽咽泉流冰下难吗?为什么感觉还是不对?

    “老师在想什么?”席菖见沈时愁眉思索,又听到微微一个冰字,心想,来了,文献学派的职业病。

    “水字应当作冰,泉流冰下,缓且涩,这样才对仗工整,可这个难字...”沈时模模糊糊记起关于水冰的考证,又想到关于难字好像也有争论。

    对了。

    段玉裁。

    迷迷糊糊间,沈时又想到了这位只要学古文字就逃不过的大前辈,并且因为曾经对学术八卦案件感兴趣的缘故,她还看过几遍《经韵楼集》,段氏考据这一句说的是:“‘泉流冰下滩’不成语。”

    “是泉流冰下滩!”沈时确信道。

    教科书上的的那一句是错字。因为是高中教科书,所以沈时记得十分清楚,高中教科书经常受到批评,关于难、滩二字考据早有完善的结果,可教科书一直没有修改的打算这一条也是被批评的一个点。

    “滩?”学生中有古文基础的内心疑惑,tan这个音有太多字了,究竟是哪一个?

    这一点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沈时调出书写模式,在上边写出了“幽咽泉流冰下灘”七字。又在灘字边上写了简体的滩字。

    “滩是水浅露出之地吧?”又古文基础的几个学生立刻反应过来,疑问道:“这样这句话不是不成立了吗?”

    按字面意思当然是不成立的。段氏的考据也是基于此。

    可汉语世界里有一种字的用法叫做“通假”。

    “滩字用的是滩字,实则通的是痑字。”说着沈时在滩字的边上又写上了痑这个字,接着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这个字并搜索,“首先不同担心平仄问题。痑字是上平声,作为韵字并没有问题。”搜索结果如沈时所说,痑字是寒韵上平声,作为韵字没有任何问题。“痑的字义也没有问题,前边说道这是一句对仗句,间关莺语花底滑状声音流丽,那么下一句就是与其相的无力、缓涩,而痑字正是这个意思。如果这里是难字,就不大对了。”

    “为什么这个字会与滩字通用?”学生问道。

    痑(音滩)。

    沈时写下三个字,对下边笑道:“古人是这么记字音的。”

    由此,话题一个劲的往文字考据的方向奔去,下一节课的老师姗姗赶来,就见沈时正和底下争论着什么,学生里好几个争得面红耳赤,沈时却神色如常,是不是风轻云淡反驳上两句,学生便面愈发的红,狂躁症般埋头去用光屏搜索,除了这几人外,大多数学生都是一副茫然看戏姿态。

    郑融在门外听了一会,明白过来沈时这是偏到本业去了,又想学生们可真是干劲十足,他那会当沈时老师的时候尚且被问的七荤八素,现在都过了几年了,他在文献方面肯定远远不是对手,这些学生还能在课堂上争论。

    “虽然很不好意思打搅你们的兴致,不过现在是我的课时了。”郑融推门而入,笑道。

    “啊?”沈时看向来人,反应过来她是在当讲师,不是在和人私下谈话。“抱歉。那我先走了。”

    “休文性子好了不少嘛。”郑融有些诧异,他进门提醒沈时时已经做好了受冷脸的准备,结果沈时竟然给他道歉?当然了,这事本就是他占理,可对方的性格可不是讲理的那种。

    “人总是会变的。”沈时答道。又说,“我先走了,下次会注意时间的。”

    郑融不敢奢望沈时对自己有多么客气,也就点了点头,目送沈时离开,回头去看学术,又看眼教学工具上一大堆的古文,笑了两声,道:“你们莫不是要去学文献学?还是古文字?”

    ......

    沈时下课后很快的的便回到家去,家中尚无人,沈时又因为校完文选的缘故陷入一阵空窗期,讲学的事一时半会也用不到什么准备,守着电脑打了两轮牌后连牌也不想再碰了。

    沈时想,她大概是寂寞了。

    一个穿越者会寂寞就好比是天方夜谭般奇幻,哪有会无事可做的穿越者呢?无论是升级练功的还是争霸天下的,抄书拍戏的还是唱歌跳舞的,任务总是一个胜过一个的重,每向前一步都是挑战,第一弹做得好不说,第二弹还要紧跟上,并且超出前边,有这样的紧迫感,自然不会显得寂寞。然而沈时确实寂寞了,在这个世界几乎没有需要她努力做的事情,《韵文概要》费心思了吗?也没怎么费,花了几天时间照着记忆里的文稿重现而已。删节《鸣人传》费力了吗?也没有。不过是删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节。校《文选》呢?看起来好像是费了许多功夫,校的十分辛苦,可实际上与《韵文概要》相类,只不过是重现记忆罢了。

    这个世界就没有给她挑战的东西。

    沈时正这么想着,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发出铃声:

    嘟——嘟——嘟——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