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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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不辞而别

    许问天从县城里回来的消息,在只有几十户人家的许家沟迅速传开了。

    三年没有回来,外公外婆原先留给他的老屋更加破败不堪,屋顶上的房粱都塌陷了下来。半截矮墙围起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村民们对这个从小在村子里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许问天非常热情,他们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老屋重新翻修了一番。今晚,许问天就可以住进老屋了。

    为了感谢大家,许问天拿出从县城带回来的烧酒,老乡们也从家里拿来鸡蛋和自家种植的蔬菜瓜果。他们在院子里的大石碾旁,围成一圈又吃又喝,既算是村民们为许问天接风,也算是许问天对大家的酬谢。

    许问天从记事那天起,对自己的母亲就没有什么记忆。从大人的嘴里听说,母亲和父亲关天尧未婚先孕,然后父亲就离奇地失踪了。母亲坚持生下自己以后,仅仅过了三个月就扔下他离开了家去找父亲。他跟着外公外婆一直生活到10岁,10岁那年村里人传进来瘟疫,外公外婆都在那场瘟疫中丧了命。

    从此以后,许问天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许家沟村,东家吃一口,西家饱一顿,像野狗一样地活着。村子里实在没有吃的时候,他就爬上山顶像猴子一样采摘野果充饥。

    从13岁开始,他靠着在村里村外帮人放羊放牛、收割庄稼,东拚西凑地艰难度日。冬天上山砍柴,再背到山外的集镇上去卖。有时候他也会和村里人一起出去乞讨,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度过一生,他可能根本找不到媳妇,只能孤苦伶仃地在大山里过完一辈子。

    没想到的是,8年之后母亲许春泥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年,许问天21岁,虽然骨瘦如柴,但已经是一个1米8身高的小伙子了。

    母亲离家后参加了辛亥革命,据说还立了功。母亲回到许家沟这年,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刚刚迁到南京。南京政府组建之初,母亲没有被正式安排工作,她才利用这段短暂的空闲回到了许家沟。

    对于从未见过朝廷命官的许家沟村民来说,国民政府的官员,就像朝廷里的钦差大臣一样,母亲几乎是天一样大的官。

    从天而降的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面对陌生的母亲,许问天的心里其实是排斥和陌生的。

    那一次,母亲并没有把他带走,只说等她自己安顿好之后再来接他。不过,临走前母亲给他留下了一百多元银元券和几十个双旗铜镭。当时村民们还没有几个见过这种钱,他们还在用袁大头。凭着母亲留下来的这些笔钱,许问天在村里过上了几年没有挨饿的日子。

    几年之内,许春泥却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也没再回过老家。后来她从南京调到望东县,许问天也不知情。直到1935年春天,许问天才被母亲从许家沟接走。

    当他和母亲一起离开村庄时,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来为他送行,他们一直把许问天送到村口,还是久久不愿离开。许问天后来在望东县城里每次觉得孤单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全都是村民们为他送行的场景。

    许问天来到县城以后的生活得并不开心,首先是继父马世宝和母亲永无休止的为他争吵,然后是和县城里同龄人的格格不入。除了母亲和妹妹马小迪之外,几乎其他所有人对他投来的目光,都是冷淡和蔑视的。

    他没读过书,不认识字,更看不懂报纸,甚至听不懂县城里人们说的当地方言。

    好在同母异父的妹妹马小迪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不仅教他学会了望东的土话,还像老师一样手把手地交会他认识了很多字。

    他很孤独,和母亲的对话也越来越少。母亲最终没能抗衡过继父的纠缠,又不忍心让许问天再回到农村,只好让他搬出了继父的家,在城里另外给他租了间小房子居住。好在母亲帮他在邮政所里找了份邮差的工作。自从许问天当上邮差之后,和母亲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继父家他也再没去过。

    这样的日子并没过多久。因为他认不全信封上的文字,又不熟悉县城和周边的环境,经常送错信件,还有好多邮件因为他看不懂地址姓名,甚至不知道应该送去哪里。

    邮政所的主管,虽然迫于许春泥的情面没有开除他,但许问天实在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干不了这份工作,也不想为难别人,继续呆在望东只会给别人增加麻烦。

    邮差的工资并不高,但是两年多来,许问天省吃俭用还是攒下了一点钱。这些钱虽然很少,但足够他回到家乡生活。许问天想着自己可以在村外的集镇上开个小杂货铺什么的,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的。

    思来想去的许问天,决定还是回到河南老家。

    临走之前,他曾想过是否告诉母亲一声,但他知道许春泥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自己的这个决定。所以他只好偷偷向主管辞了工作,一个人跑回了许家沟。

    现在,许问天面对乡亲们一张张憨厚而熟悉的面孔,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舒坦和开心。在望东县城里,他可以吃到村子里从未见过的食物,更不会挨饿,但他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母亲曾经告诉他,自己的生身父亲关天尧早已去世。现在,母亲又有了新的家庭,儿女双全,许问天根本不用为母亲担心。何况自己离开后,只能让母亲和继父不会继续因为自己争吵,也能重新让他俩修合关系。

    因此,许问天觉得自己这一走,走得了无牵挂,也走得皆大欢喜。

    村民们的酒才喝到一半,石碾上的菜却快吃完了。正在大家嚷嚷着要去菜地里薅些青菜瓜果的时候,从院门外走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他穿着破衣烂衫,头发像被风吹乱的杂草一样很久都没有理过。少年的手上,提着两只肥大的野鸡!

    少年走进院内,把野鸡往地上一扔,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在半截的矮墙上坐下来。他从腰间拿出一个自制的弹弓,自顾着玩起来。

    许问天以前在村子里时,从未见到过这个少年。他向村民们问道:“他是谁?谁家的孩子?”

    村民玩笑地对许问天说:“你自己去问问他。”

    话音刚落,大家又全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