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相
“小艾，把那个报纸递给我。哟你换发型啦？不适合你，真的。”
“默非，你是不是垫内增高了？我怎么觉着你长个了？”
“哎，艾默非，你最近在哪儿健身啊效果这么好，能不能~下班之后教教我啊~”
整整一天，艾默非都在应对来自领导和同事的旁敲侧击，即使下了班，也不得不先甩掉几个烦人的女职员才能挤上地铁。
契诃夫说“人的一切都应是美的，外貌、衣裳、灵魂、思想。”，艾默非虽然没见过这个俄国老头，但他感觉这个人还是很实诚的，起码知道把外貌排在“美”的第一位。
小时候语文课，老师让小朋友们写作文，讲一讲什么是美。艾默非早就忘了写的什么内容，只记得自己当时是半抄半改同桌李小雯的作文交上去的。这么多年过去，他连教科书封皮长什么样都忘了，但李小雯的发卡和裙角还能以清晰的形象闯入他的回忆。
因为，小丫头长得好看。
这几个月来，越来越熟悉仿生衣功能的艾默非对它进行了一些微调，结果就是，以人类的视角来看他终于跟“俊美”这个词有了一丝丝联系。
其实艾默非并没太大兴趣以外貌上的优势在现实生活里获利，但精修一下样貌总是必要的，毕竟他是那种打游戏都要花两个小时，给自定义人物捏张精致的面容（模板一般都是男星张震）的人。艾默非的胖妈妈对此并不满意，她觉得有个太过招摇的儿子对踏踏实实卖煎饼的人生是有害的。
说实话，艾默非现在有点懂她了，人类对于“美型”的敏感度太高了。
现在，艾默非依然可以领会人类的旧有美学，这是多年来教育所养成的本能认知。然而一种迸发于内心（如果他有心脏的话）之中的古老本能正在蠢蠢欲动，以前的他习惯用双眼丈量星球，现在的他则睁开成百上千只沉睡已久的眼球，重新审视这个怪异的世界。
人类有四种光感受器，依靠着它们人类可以辨别上百万种颜色。据说皮皮虾的光感器达到十六种之多，它们色谱的复杂程度对于其他生物是难以想象的。视觉作为最重要的信息获取渠道，一直在地球生命体衍变的道路上不断迈进着，然而对于艾默非来说，视觉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他不仅可以看到眼前的景物，更可以通过视觉感知到万物的温度、味道甚至气味。这一切都是可控的，艾默非试过凝视火焰，他通过目光“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声音，看到了人类仿生眼完全捕捉不到的色彩，但却规避了灼热带来的伤害。
在艾默非的眼睛中，整个世界的模样彻底发生了变化。地球生物的视觉构造完全是为了适应本土环境不断演化而成的，他们只能捕捉被反射出的可见光。然而艾默非并不受进化论的束缚，在他的眼中，天空是妖异的紫色，云朵带着淡淡的蓝，夜空则布满五彩斑斓的光晕。拉开窗帘，无数青白色的波纹垂直于地面，那是各种通讯设备发射的电磁波。
艾默非每晚都会在镜子前凝视自己，透过半透明的脑壳，他可以看到那些浸泡在脑液里的眼球滴溜溜的转着，好像游曳玩耍的河鱼。
从生理结构看，他脖颈上这颗巨大的头颅非常不利于生存，巨型大脑不但会消耗巨量养分，别扭的生理结构更加重了他陷入危险的可能。大脑是相当脆弱的器官，一旦受创既是灭顶之灾，考虑到脖子如此纤细，艾默非甚至怀疑只要自己稍微晃晃脑袋，就会导致颈椎瞬间折断。很难想象一个顶着大脑袋的物种可以在自然竞争中爬到食物链的顶端，这就意味着艾默非母星的物种竞争关系很可能与地球截然不同，人类的“天演论”在他身上或许是不成立的。
而且他的大脑结构也太过简单了，这不符合高等智慧生命体的器官构造规律，成百上千眼球凑在一起怎可能支撑智能思维呢？
这些问题艾默非也不是没问过自己的父母，但他们对于帮亲儿子解惑兴趣寥寥。对于这对儿外星夫妇来说，生命的形态、来去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艾默非他爸甚至一脸严肃的告诫说：“不要陷入身份认知的泥沼，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
满车厢的人摩肩接踵挤在一起，他们或低头看着手机，或疲倦的望向地面，无数种人生在同一时刻被城市这头庞然大物压缩到一起，又在转瞬后各奔东西，每个人都孤独，艾默非尤其如此。
说来有趣，影视作品也好，大众小说也罢，它们都喜欢把外星人塑成全知全能的高阶生物。如若不然，便索性把地外文明描绘成毫无科技建树，只靠丑陋身躯和邪恶秉性便能横行宇宙的怪物，似乎这些不属于地球的生命体只能在“神”和“兽”两个极端游走，别无他选。
作为一个在地球长大的外星人，艾默非很清楚这种认知有多可笑。与本土智慧生物相比，他的困惑只多不少，起码人类知道自己来由，了解自身生理结构，稍微读点书便可对种族历史了如指掌。而他呢？他只知道自己脑袋里全是眼珠子，仅此而已。能看到人类无法亲眼得见的东西并不代表我比常人更接近真理。
人生浮世，我更渺小。
但艾默非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解决困惑。
而这个人，正巧就是将他丢入生命漩涡的罪魁祸首。
苍生。
每次想到苍生，艾默非都忍不住会浑身发抖，那团人形黑影带给他的恐惧感仍然残存在肌肤之上。当艾默非向那黑影望去时，只感觉自己似乎坠入了浩海无垠的黑暗隧道。他仿佛是一粒漂浮在宇宙间的沙砾，迷失在时间与空间的罅隙，被无穷尽的黑洞轻易碾碎、吞噬殆尽。
渺小，绝望。
艾默非相信，自己隐藏的这些小秘密在苍生那里一文不值，比起他，自己还更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人类。
艾默非有时候也在想，苍生会不会也是个天外生命呢？搞不好他是个什么幽灵神明也说不定，如果有人告诉他苍生是耶稣在世佛陀化身，艾默非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或许，他接近苍生并不只是为了解开自己的困惑。
他真正想要的，是驱散这个男人身上的迷雾，探寻那有着致命吸引力的，
真相。
“默非，你是不是垫内增高了？我怎么觉着你长个了？”
“哎，艾默非，你最近在哪儿健身啊效果这么好，能不能~下班之后教教我啊~”
整整一天，艾默非都在应对来自领导和同事的旁敲侧击，即使下了班，也不得不先甩掉几个烦人的女职员才能挤上地铁。
契诃夫说“人的一切都应是美的，外貌、衣裳、灵魂、思想。”，艾默非虽然没见过这个俄国老头，但他感觉这个人还是很实诚的，起码知道把外貌排在“美”的第一位。
小时候语文课，老师让小朋友们写作文，讲一讲什么是美。艾默非早就忘了写的什么内容，只记得自己当时是半抄半改同桌李小雯的作文交上去的。这么多年过去，他连教科书封皮长什么样都忘了，但李小雯的发卡和裙角还能以清晰的形象闯入他的回忆。
因为，小丫头长得好看。
这几个月来，越来越熟悉仿生衣功能的艾默非对它进行了一些微调，结果就是，以人类的视角来看他终于跟“俊美”这个词有了一丝丝联系。
其实艾默非并没太大兴趣以外貌上的优势在现实生活里获利，但精修一下样貌总是必要的，毕竟他是那种打游戏都要花两个小时，给自定义人物捏张精致的面容（模板一般都是男星张震）的人。艾默非的胖妈妈对此并不满意，她觉得有个太过招摇的儿子对踏踏实实卖煎饼的人生是有害的。
说实话，艾默非现在有点懂她了，人类对于“美型”的敏感度太高了。
现在，艾默非依然可以领会人类的旧有美学，这是多年来教育所养成的本能认知。然而一种迸发于内心（如果他有心脏的话）之中的古老本能正在蠢蠢欲动，以前的他习惯用双眼丈量星球，现在的他则睁开成百上千只沉睡已久的眼球，重新审视这个怪异的世界。
人类有四种光感受器，依靠着它们人类可以辨别上百万种颜色。据说皮皮虾的光感器达到十六种之多，它们色谱的复杂程度对于其他生物是难以想象的。视觉作为最重要的信息获取渠道，一直在地球生命体衍变的道路上不断迈进着，然而对于艾默非来说，视觉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他不仅可以看到眼前的景物，更可以通过视觉感知到万物的温度、味道甚至气味。这一切都是可控的，艾默非试过凝视火焰，他通过目光“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声音，看到了人类仿生眼完全捕捉不到的色彩，但却规避了灼热带来的伤害。
在艾默非的眼睛中，整个世界的模样彻底发生了变化。地球生物的视觉构造完全是为了适应本土环境不断演化而成的，他们只能捕捉被反射出的可见光。然而艾默非并不受进化论的束缚，在他的眼中，天空是妖异的紫色，云朵带着淡淡的蓝，夜空则布满五彩斑斓的光晕。拉开窗帘，无数青白色的波纹垂直于地面，那是各种通讯设备发射的电磁波。
艾默非每晚都会在镜子前凝视自己，透过半透明的脑壳，他可以看到那些浸泡在脑液里的眼球滴溜溜的转着，好像游曳玩耍的河鱼。
从生理结构看，他脖颈上这颗巨大的头颅非常不利于生存，巨型大脑不但会消耗巨量养分，别扭的生理结构更加重了他陷入危险的可能。大脑是相当脆弱的器官，一旦受创既是灭顶之灾，考虑到脖子如此纤细，艾默非甚至怀疑只要自己稍微晃晃脑袋，就会导致颈椎瞬间折断。很难想象一个顶着大脑袋的物种可以在自然竞争中爬到食物链的顶端，这就意味着艾默非母星的物种竞争关系很可能与地球截然不同，人类的“天演论”在他身上或许是不成立的。
而且他的大脑结构也太过简单了，这不符合高等智慧生命体的器官构造规律，成百上千眼球凑在一起怎可能支撑智能思维呢？
这些问题艾默非也不是没问过自己的父母，但他们对于帮亲儿子解惑兴趣寥寥。对于这对儿外星夫妇来说，生命的形态、来去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艾默非他爸甚至一脸严肃的告诫说：“不要陷入身份认知的泥沼，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
满车厢的人摩肩接踵挤在一起，他们或低头看着手机，或疲倦的望向地面，无数种人生在同一时刻被城市这头庞然大物压缩到一起，又在转瞬后各奔东西，每个人都孤独，艾默非尤其如此。
说来有趣，影视作品也好，大众小说也罢，它们都喜欢把外星人塑成全知全能的高阶生物。如若不然，便索性把地外文明描绘成毫无科技建树，只靠丑陋身躯和邪恶秉性便能横行宇宙的怪物，似乎这些不属于地球的生命体只能在“神”和“兽”两个极端游走，别无他选。
作为一个在地球长大的外星人，艾默非很清楚这种认知有多可笑。与本土智慧生物相比，他的困惑只多不少，起码人类知道自己来由，了解自身生理结构，稍微读点书便可对种族历史了如指掌。而他呢？他只知道自己脑袋里全是眼珠子，仅此而已。能看到人类无法亲眼得见的东西并不代表我比常人更接近真理。
人生浮世，我更渺小。
但艾默非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解决困惑。
而这个人，正巧就是将他丢入生命漩涡的罪魁祸首。
苍生。
每次想到苍生，艾默非都忍不住会浑身发抖，那团人形黑影带给他的恐惧感仍然残存在肌肤之上。当艾默非向那黑影望去时，只感觉自己似乎坠入了浩海无垠的黑暗隧道。他仿佛是一粒漂浮在宇宙间的沙砾，迷失在时间与空间的罅隙，被无穷尽的黑洞轻易碾碎、吞噬殆尽。
渺小，绝望。
艾默非相信，自己隐藏的这些小秘密在苍生那里一文不值，比起他，自己还更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人类。
艾默非有时候也在想，苍生会不会也是个天外生命呢？搞不好他是个什么幽灵神明也说不定，如果有人告诉他苍生是耶稣在世佛陀化身，艾默非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或许，他接近苍生并不只是为了解开自己的困惑。
他真正想要的，是驱散这个男人身上的迷雾，探寻那有着致命吸引力的，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