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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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来了

    门外,月光下,一个人佝偻在地上,已经冻硬了。

    “老头子”。

    三奶奶带着哭腔奔过去扶起那人,细看之下,正是三爷。

    此时三爷浑身上下都是白花花的霜,头发和胡子结成了血红色的冰溜子,脸色紫黑,眼睛发直,怎么叫也没反应。

    三爷的两个姑娘听到喊声穿上衣服跑了出来。三个人连拖带拽的把三爷弄进了屋,平趴在地上。

    三奶奶让大姑娘到外面端了两盆雪,插好门后,扒开三爷后背的衣服,抓着两把雪就搓了起来。

    这是经验,冻伤的人不能直接放在热的地方,那样的话,皮肉在恢复后就会发炎腐烂,到那时内火攻心,人就是不死也要扒层皮。

    老太太跪在地上,搓着搓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她看见三爷紫黑的后背已经被什么东西抓烂了,肩胛骨下面被活生生的掏去一大块肉,旁边还有一个血窟窿在往外渗着血。

    大概搓了二十几分钟后,后背渐渐有了点血色。

    “娘,你看我爹的手,动了。“,这时二姑娘指着父亲的手喊了一声。

    三爷的手真的在动,也不是动,就是很吃力的哆嗦几下,之后人又昏迷过去。但这几下哆嗦几个人都看明白了,他是想指向身下。

    把身子面朝上翻过来后,解开皮袄,三奶奶重新拨亮油灯,仔细的查看,很快发现了异样。

    三爷的前胸和后背一样也是紫黑色,但是细看之下,里面有几条隐隐的红线。

    又搓了一会儿,红线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张图,一张图啊,被你爹刻在身上了,这老头子,这是在作啥?”。

    三奶奶说完这句话,马上意识到什么,她回头看了看房门,低声警告两个姑娘今天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能讲出去。然后她让两个姑娘继续搓,自己则翻箱倒柜,找出年轻时那些纳鞋底,绣花的工具,把图刻在了一张羊皮上。

    弄完这些,三爷还在昏迷,但已经缓了过来,老太太松了口气,让两个姑娘回去睡觉。

    姑娘走后,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这个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老头子,一时间心乱如麻。

    进山的可是两个人,可现在儿子没了下落,一想到儿子,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就这样一边想一边看着躺在那里的三爷。慢慢的,她的注意力放在了三爷的左手上。

    有点不对!

    一般情况下,一个虚弱的人因为没有力气,手都是松开或者虚握的,可三爷的手一直握的紧紧的,好像在握着什么东西。

    三奶奶过去抓住老头子的手,掰开了手掌。

    手掌已经肿的老高,这时手心里一个牛皮纸团儿掉了出来。

    打开纸团,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他来了,十八年后。

    看完纸上的字三奶奶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难受,她起身来到窗前,院子里静悄悄,远处漆黑幽深的大山深处有几点鬼火在闪动。

    转身回来的时候,还没等走到炕边,整个人就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此时,已是深夜,偌大的满营子万籁俱寂,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屋子里发生的事,其实本不该有人知道,可是,这世上的事有时真的不太好说!

    就在三奶奶把一切都弄完,熄了灯以后,从院子的暗处,一个人影儿鬼魅般的走了出来。他拄着一根拐棍儿,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这人站在那沉思了一会儿,自语道:“十八年后,嘿嘿,十八年后”。接着他出了大门,向着大山方向,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这之后,夜更浓了,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三爷这次恢复的时间很长,过了一个多月才出屋。

    从那次的事以后,他再没有进过山,整个人也变得少言寡语。每当人们问起,他都敷衍着搪塞过去。至于那半个月都发生了什么,那些日本人又去了哪里,还有……一直都是个谜。

    ******

    十八年后,我在一家皮货店做掌柜,再一次想起了这桩多年前发生过的怪事。

    这个故事里的沈三爷,就是我爷爷。跟爷爷一起进山失踪的人正是我父亲,而那个当时在院子里敲锣的小崽子就是我。

    因为我是腊月初七出生,所以就取名--初七。沈初七。后来长大后人们都习惯叫我小七。

    前面的那段事件里并没有提到我的母亲,是因为我母亲早已经不在了。她是生我的时候去世的,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不忍再提。

    爷爷经历那次事件后就封了枪,之后在对面山腰又建了一个木屋,我和奶奶也随着住在了那里,常年守着那七八亩苞米地,日子也算挺舒坦。

    现在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房子里挂满了各种兽皮,到处弥漫着松香味儿,火炉里红红的碳火烧得屋里暖哄哄的,爷爷吃完饭后总是点上一袋烟,然后拿出一块像大骨头一样的东西静静的看着,一看就是老半天。我至今还记得,那东西有一股怪味儿,上面还刻满了很小的文字。

    还有,当时的狼特别多。晚上漫山遍野都是狼眼发出的绿幽幽的光。有时半夜狼群从房子周围经过,刷刷的踩着碎石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夏天,要是赶上阴雨天,大老远就能闻到那股腥臊味儿。可让我最纳闷的是狼群从未攻击过我们,甚至都没有靠近过木屋。有一次我问爷爷这是为啥,爷爷用手摆弄着那块大骨头说:“哼哼,它敢!”

    就这样我在那里平淡的生活了十多年,这期间吊儿郎当的读完了小学,中学,最后考上了某个城市的一所连当地人都没听说过的大学。

    值得一提是,到现在我的柜子里还能找到几本大学期间专心研究过的《金瓶梅》。那上面还留着我的注解和批语。

    大学三年毕业后,我才发现自己苦心钻研的《金瓶梅》根本派不上一点用场。

    后来经过几次折腾,在同学介绍下来到了这家皮货店,本来只打算暂时落个脚,没想到这一干就是五年,而且还稀里糊涂的当上了掌柜。

    这五年里,有时在闲着的时候,我也会琢磨琢磨当年的那桩怪事。

    那支神秘勘探队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在大山中消失后,没人来调查这件事?爷爷他们又在大山里经历了什么?他为何回来后要金盆洗手,一个人孤苦伶仃守在山上?那几个字“他来了,十八年后”是什么意思,谁来了?还有…

    琢磨来琢磨去,最终我还是觉得这只是一段往事,随着时光的流逝,终将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慢慢的就会被遗忘。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其实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