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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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洗不掉的爪印

    我顿时心里一沉:两个?

    如果其中一个影子,是九子鬼母的话,那另一个是谁?难道是她怀里的孩子?

    可可却一个劲儿地直摇头,哆哆嗦嗦地道:“两个应该都是女的,因为都留着长发,而且……而且身高差不多,就好像一对双胞胎,肩并肩站在那儿,在瞪着我们一样。”

    给她这么一形容,我也吓得够呛。想起刚才颈后的阴风,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可可察言观色,试探着问我:“师傅,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洗纹身的步骤,我是严格按照爷爷当年的路子来的,自问万无一失;可可虽然中途有过退意,但最后也坚持了下来。照理应该不会出现意外才是。

    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可可的情绪,不然这一单六千块的生意打水漂不说,我还白搭一瓶“神油”。况且这要是出师不利,爷爷这纹身店的金字招牌,就算彻底砸我手里了。

    想着我摇头道:“你别多想。回去按我说的做就行。”

    可可果然不放心,皱眉道:“那师傅,怎样才算清洗干净呢?”

    我指着她的小腹道:“纹身师用鬼母吃鬼婴,我又洗掉了鬼母,等纹身淡去,你身上那个爪印自然会跟着消失。一星期后,你看身上没有任何疤痕了,就算彻底洗干净了。”

    可可将信将疑地点头,道了谢,掀帘出去。

    我目送可可离开,看了眼桌上她预付的大钞,忽然觉得,这钱确实不太好赚。

    我没有富余的钱租房,就住在纹身店的里间。可可走后,我关了店门,胡乱泡了碗杯面,一边吃,一边细细回想刚才洗纹身的步骤,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我疏忽了的地方。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我摇摇头,把钱藏进立柜暗格,进里间睡觉。

    后半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很轻,但连续不断,显然门外的人既怕打扰到我,又执着地想要进来。

    我睡眼惺忪地起来,一把拉开卷帘门,没好气地喝道:“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没人应答。门外月光清冷。我这儿靠近市郊,这个点儿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有些纳闷,心说难不成听错了,刚要回屋,就听有人在街对面的廊棚阴影下,呜呜咽咽地哭。

    听声音,像是可可。

    我心生疑惑,循声过去,见街对面烤酒店门口,背对着我,蹲着一个身穿高中校服的女孩,绑了个马尾,身材娇小,正双臂环抱膝盖,肩头一耸一耸地,在抽抽搭搭地哭。

    “可可?”不知为何,我竟本能地不敢挨近,“你怎么会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女孩听到我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顿,却没回应,仍旧抱着双膝,浑身颤抖地在低泣。

    我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子,正要安慰她两句,瞳孔却骤然收缩。

    可可正垂着脑袋,看着地面。一块块粘稠的、带着血丝的烂肉,从她脸上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一边哭,一边像盲人一般,在地上摸索,将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抓在手里,递到我面前,幽怨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还给我!还给我!”

    眼看她血肉模糊的一只手,五指箕张,就要往我眼睛上抓来,我吓得一声惨叫,一屁股瘫坐在地,脑袋“嘭”地一下,撞在一道冰冷的硬物上,浑身一哆嗦,顿时醒了过来。

    “是梦啊。”

    我揉了揉被床头板撞疼的脑袋,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见窗外依旧漆黑一片,知道天还没亮,心有余悸,也睡不着了,披衣起来,找出爷爷的刺青图集,在灯下翻看。

    我很想给可可打个电话,犹豫再三,到底忍住了——打过去,只能证明我心虚。

    翻着翻着,睡意再次袭来。眼前的刺青图案,似乎全都活了过来,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在我跟前跳动。我也懒得再回到床上,就这么枕着图集,沉沉睡去。

    我是被可可的敲门声叫醒的。一开门,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可可明显比昨天初见时活泼了许多,闪身进店,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这么能睡?这都中午了。刚在门外喊你半天,也不见你来开门。喏,这是给你的。”

    我见她喜笑颜开的,将一支草莓冰激凌递到我跟前,摇摇头,指了指脸上的口罩,表示自己不方便,连忙问道:“你昨晚回去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可可舔了两口冰激凌,含混不清地道:“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你真厉害!昨晚是我这些日子,睡得最踏实的一晚,既没有做噩梦,也不再感觉有人盯着了。应该是没事了。”

    “真的?”我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事情不该那么顺利。

    可可一脸狐疑看着我,道:“怎么,脏东西洗掉了,难道你不替我开心吗?”

    我果断摇头否认。

    可可心情大好,人也没昨天刚来时那么拘谨了,居然主动撩起衣角,让我检查纹身。

    我看了看,虽然神油腐蚀皮肤需要一段时间,但可可小腹上的纹身,确实变淡了许多。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干嘛老戴着口罩啊?怕人寻仇?”

    我注意力全在可可的脸色和纹身上,心不在焉地回道:“工作需要。”

    可可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撇撇嘴,又指着墙角的祖师爷尊像问我:“昨天我就想问了,这位神仙是谁啊?怪模怪样的,也不像财神爷或关二爷。”

    我让可可伸出舌头,像医生那样,用木棒挑着舌苔看了看,见舌面红润,确实气色好转,闷声道:“别乱讲。他是我们这行的祖师爷,泰伯。你的事能解决,还是他老人家给面子。”

    可可吐吐舌头,追问道:“还有,昨天你说,纹身师染料里的圣水,是什么来头?”

    我坏笑道:“这你得去问那位师傅。或者你告诉我,谁让你来我这儿的。咱俩交换。”

    可可的脸瞬间垮下来,摇头道:“那不成。你不说算了。检查好没?好了我该走了。”

    我点点头,吩咐她不能大意,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坚持一个礼拜,应该就没事了。

    送走了可可,我心里的担忧,多少缓和了些。

    昨晚会做那种梦,多半是心理作用,毕竟过去只是在旁观摩,从未真正上过手。一点点风吹草动,难免过分在意。万事开头难。等熬过了这段适应期,往后应该就轻松多了。

    这几天,可可几乎每天中午来找我检查,拣着机会问这问那,看我眼神也越来越炽热。

    我懂那种眼神。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刚刚失恋,拥有一技傍身,又充满神秘感的男子,总是特别容易讨小姑娘的欢心。

    更何况,我确实大不了她几岁。

    只是爷爷在世时再三嘱咐,我们这一行,说白了就是跟阴灵打交道,也是个捞阴的生计,绝不能和顾客动感情,否则害人害己。可可既然没事了,我就不能给她若有似无的期望。

    赶巧清明快到了,我准备歇业几天,回乡下祭拜一下爷爷,正好也能避一避可可。

    打定主意。这天清早,我正准备关门出去,手机忽然收到可可打来的电话。

    可可在电话里都急哭了,呜哩哇啦了半天,我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清楚。

    我劝她冷静点好好说。

    可可哽咽了好一会儿,哭道:“怎么办!怎么办!爪印……爪印又回来了!”

    我心里猛地一沉——果然,这事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