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阳光下挣扎
“还用你说！”麻虱已看出了履带车上的标识——被粗大枪管洞穿的猩红色媪鬼。
他们是荒原游猎！
就在战地车要被对面的庞然大物碾碎之前，唐归掰动手刹减速，麻虱关掉自动巡航把方向盘向右打死。
对面那群人同样看出了战地车上的“孤城”标志，在相当极限的情况下操纵履带车撞向了敦实如山的承重柱。
整个底层防御区都在回荡着相撞后的轰鸣巨响。
两车交错，没有伤亡。
唐归和麻虱立刻跳下战地车，保持谦卑地站着。
荒原游猎可能会给为孤城安定献出生命的巡荒者们一个面子，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在兴头上时没有受到干扰。
承重柱被撕裂出一个豁口，露出里面泛着电光的合金架。履带车的车头则瘪下去半米多深，零部件散落一地。
唐归无需回头，都能猜得到麻虱正牙关打战，发出一阵阵“咯咯咯”的轻微颤动。
履带车两侧的巨型门板刚刚旋起，便有十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跳下来，暗灰色的作战服上遍布鲜血和尘土。
他们的腰间挂满了电光手雷，双手平端着造型狰狞的晶体炮。在唐归的认知里，那是一种能锁定行走如风的旱魃，并将其轰成尘雾的真家伙。
唐归手里那只如小儿玩具般的晶体手枪与之相比，威慑力几乎等同于零。
往往在当前这类冲突发生时，荒原游猎都会先嘲笑一番巡荒者，然后用手里的晶体炮将之轰成碎片。而他们将面临的惩罚，不过是将“影之琥珀”的上交数量提升一倍而已。
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人意料。
那帮凶煞惯了的人，只是在履带车身前看了一圈，便集体走过来，异口同声道：“光明永存！”
唐归和麻虱怔了一下，也郑重道：“光明永存。”
游猎们神色紧张，迅速回到车上启动程序，强大的风压将底盘下面的散碎零件吹得飞腾而起，其中有个粗豪的声音喊道：“那两个巡荒者，今天灰镇有状况，还是旷工为妙！”
话音未落便又响起一声斥骂：“跟垃圾废什么话！赶紧走了！”
先前那个粗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什么，马上又被引擎的噪音覆盖。
然而唐归和搭档还是听到了他嘴里吐出的那个词：空行夜叉！
巨型履带车后退三十余米，驱动轮和导向轮飞速旋转，驱使着庞然大物在一片滚滚浓烟中轰鸣而去。
唐归和搭档终于明白。
他们不是胜利而归，倒像是……在逃亡！
空行夜叉，背生两翅，动作敏捷，力量奇大，又擅长千变万化，潜伏在荒原百鬼行的队伍里，有时会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牛头鬼或马头鬼，跃百米突袭而至，让人防不胜防。
甚至，它们心情不愉时，还会在能量电弧和巨型晶体炮的火力网中冲击“光墙”。
往往在那种情况之下，整座孤城都似被撼动着，摇摇欲坠。
“还去吗？”唐归听到麻虱毫无信心的询问。
“你怕了？”有效的回击。
麻虱冷着脸跳上车，拾起丢在副驾驶位置的晶体手枪，放在身上随手可抓的位置。
唐归依然是坐在后座。
战地车重新启程，碾过巨型履带车留下的残碎零件，在一阵阵如蝉破蛹的轻微回响中，二人心中都升起了极度不详的预感。
可他们不是出一次工就能潇洒数日的荒原猎人，若还想在孤城的房间里住着，享用干净的食物和水，有一个能踏实睡完整个伏昼的地方，就必须得去灰镇。
这是他们的工作，哪怕一无所获，或者直面死亡。
二人不再假寐，紧盯着车身外任何风吹草动，即使还没有走出孤城的防御范围，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
被方才的交通事故耽误了一下，唐归和麻虱抵达光墙出口时，已经渺不可闻的“雨丝”声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孤城居民涌出住所，迅速参与工作的噪音。
行昼已至。
整座银白色的城市如巨大的蚁巢，密密麻麻的人影穿梭其中。
身穿绿色工作服的是在“天空花园”种植蔬菜瓜果、饲养鸡鸭猪羊的农民，身穿黄色工作服的是参与机械化维护与升级的技术工人，身穿红色工作服的则是推动孤城科技发展的科研人员。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奔跑，争取早些抵达循环车站，乘坐前几班列车赶到工作地点，赚取第二天的食物和水，以及享受优质睡眠的机会。
巡城银甲和银色游标在人群四周移动着，保证交通有条不紊。
另有外出狩猎的人混杂其中，穿着未作统一的各色服装，被红、黄、绿三色掺杂的浪潮推动着，如几尾随波逐流的小鱼小虾。
唐归来到孤城之后，早出晚归，很少见到这种场面。
原本空旷的银白色巨城如被多种颜色的画笔涂抹着，填满每一条通道，每一处广场，每一座车站。
拥挤得像是银质煮锅内沸腾的杂粮粥，在灼热的气泡里挣扎着冲向阳光。
“他们的生活，可比我们滋润多了。”麻虱将战地车减速，向光墙处的单向履带上驶去。那里只能出，不能进。
若是城外的人想开车强行冲入孤城，不仅会面对精准的火力攻击，还会被单向履带上面弹出的棱形倒刺挂烂整个底板。
唐归看向光墙四周，忽然道：“停下。”
“又来了！”麻虱虽一脸不满，却还是把车停在履带外。对于一些原则性的东西，他可不敢跟唐归较真。
在出口周围，有数栋外观不一的建筑并排矗立着，偶有几个不归属任何集团、全凭单打独斗的荒原游猎出入其中。
唐归与那些全副武装的壮汉擦肩而过时，显得尤其单薄。
“愚蠢。”麻虱掏出半截香烟，略有不舍地点燃，才抽了三口，唐归便从其中一栋建筑里走出来，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丢到后车座上，紧跟着自己也上了车。
战地车重新启动。
待六只轮胎尽皆驶上单向履带，棱形倒刺便弹出来卡在轮胎后面。
现如今，他们只能出城，不能后退了。
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光墙内死寂一片，即使有几个独行游猎者准备出城，也是默不作声的，好似怕惊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天空的颜色早已由亮白渐变为淡灰色，虽无黑雾缭绕，却也给出城者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光墙隧道门内的四壁上，不再是纯银色的平面，而是闪耀出五彩缤纷的特效动画。其中有新近产出的晶体枪广告，亦有孤城本部给出的安全建议，以及游猎工会的招聘启事。
唐归所遇见的那伙儿荒原猎人，便归属于其中一家颇具实力的工会。
单向履带在战地车下面慢悠悠地移动着，淡淡的灰色充斥在出口处，越来越近。
“没响警报，放心。”唐归看到搭档的后衣领已被汗水打湿，出声安慰。
麻虱并未领情，他回头瞪了一眼堆在后座上的东西，表情忿忿：“每日食物积分累积到10分，就能换一瓶好酒、两包好烟！”
那塑料袋里装着的，是最常见的包装食品，压缩饼干、面包片、牛肉干，以及瓶装饮用水。
“我不喝酒，也不抽烟。”唐归嗅到了车内的烟味，皱了皱鼻子，“积分留着也是浪费。”
“那你可以给我换啊，”搭档麻虱小声嘟囔着，语气愈发不满，“那是我们做巡荒者早出晚归的福利，你拿来送给垃圾，真是浪费！”
光墙隧道门两侧的建筑，皆是自助售卖的物资店，武器、弹药、食物、服装、工具应有尽有。
有时候，甚至还可以买到女人。
其中有两间店面，是专门为巡荒者提供的。他们每天可有一点积分，用来兑换基础物资，以便他们能够在灰镇里熬到行昼期结束。
然而，唐归兑换那些食物，却不是为了自己。
“一天累死累活，喝着马尿味儿的营养剂熬到伏昼期，还他妈想做好人！”麻虱絮叨个不停，但唐归知道，他是因为紧张。
风猛然变大了。
还不是从同一个方向吹。
光墙外的地面上遍布坑洼，干涸的血液掺杂其中，不时有一大片腐肉碎骨在风中扬起来，砸向破乱简陋的民居。
那是一座座用锈蚀的机器碎片和焦黑的石块垒起来的房子。
有风拂过时，哪怕只是微风，那些可以称之为“房门”的车板，便同时发出一阵可笑的脆响。
“这地方也能住人！？”麻虱向地上吐了一口痰，继而又假装歉意地笑笑：“哦，你之前住在荒原，比他们还惨。”
没有一大群鬼怪发疯似地冲击光墙的场面，倒让他心里的紧张感消去不少。
唐归没说话。
“天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巡荒者里的。”麻虱冷笑。
“身体健全。”唐归轻轻的一句话，将麻虱噎得哑口无言。
衣衫褴褛的灰镇居民听到战地车的引擎声，推开“车板”做成的房门走出来，似敬畏又似满怀怨念地看着唐归和麻虱。
有一个烂了半张脸的小孩，正手捧着不知由什么东西煮出来的油，大口大口抿着。裸露在风中的皮肤上，遍布着见血的伤痕。
类似这样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他们还不是巡荒者的目标。
他们是荒原游猎！
就在战地车要被对面的庞然大物碾碎之前，唐归掰动手刹减速，麻虱关掉自动巡航把方向盘向右打死。
对面那群人同样看出了战地车上的“孤城”标志，在相当极限的情况下操纵履带车撞向了敦实如山的承重柱。
整个底层防御区都在回荡着相撞后的轰鸣巨响。
两车交错，没有伤亡。
唐归和麻虱立刻跳下战地车，保持谦卑地站着。
荒原游猎可能会给为孤城安定献出生命的巡荒者们一个面子，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在兴头上时没有受到干扰。
承重柱被撕裂出一个豁口，露出里面泛着电光的合金架。履带车的车头则瘪下去半米多深，零部件散落一地。
唐归无需回头，都能猜得到麻虱正牙关打战，发出一阵阵“咯咯咯”的轻微颤动。
履带车两侧的巨型门板刚刚旋起，便有十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跳下来，暗灰色的作战服上遍布鲜血和尘土。
他们的腰间挂满了电光手雷，双手平端着造型狰狞的晶体炮。在唐归的认知里，那是一种能锁定行走如风的旱魃，并将其轰成尘雾的真家伙。
唐归手里那只如小儿玩具般的晶体手枪与之相比，威慑力几乎等同于零。
往往在当前这类冲突发生时，荒原游猎都会先嘲笑一番巡荒者，然后用手里的晶体炮将之轰成碎片。而他们将面临的惩罚，不过是将“影之琥珀”的上交数量提升一倍而已。
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人意料。
那帮凶煞惯了的人，只是在履带车身前看了一圈，便集体走过来，异口同声道：“光明永存！”
唐归和麻虱怔了一下，也郑重道：“光明永存。”
游猎们神色紧张，迅速回到车上启动程序，强大的风压将底盘下面的散碎零件吹得飞腾而起，其中有个粗豪的声音喊道：“那两个巡荒者，今天灰镇有状况，还是旷工为妙！”
话音未落便又响起一声斥骂：“跟垃圾废什么话！赶紧走了！”
先前那个粗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什么，马上又被引擎的噪音覆盖。
然而唐归和搭档还是听到了他嘴里吐出的那个词：空行夜叉！
巨型履带车后退三十余米，驱动轮和导向轮飞速旋转，驱使着庞然大物在一片滚滚浓烟中轰鸣而去。
唐归和搭档终于明白。
他们不是胜利而归，倒像是……在逃亡！
空行夜叉，背生两翅，动作敏捷，力量奇大，又擅长千变万化，潜伏在荒原百鬼行的队伍里，有时会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牛头鬼或马头鬼，跃百米突袭而至，让人防不胜防。
甚至，它们心情不愉时，还会在能量电弧和巨型晶体炮的火力网中冲击“光墙”。
往往在那种情况之下，整座孤城都似被撼动着，摇摇欲坠。
“还去吗？”唐归听到麻虱毫无信心的询问。
“你怕了？”有效的回击。
麻虱冷着脸跳上车，拾起丢在副驾驶位置的晶体手枪，放在身上随手可抓的位置。
唐归依然是坐在后座。
战地车重新启程，碾过巨型履带车留下的残碎零件，在一阵阵如蝉破蛹的轻微回响中，二人心中都升起了极度不详的预感。
可他们不是出一次工就能潇洒数日的荒原猎人，若还想在孤城的房间里住着，享用干净的食物和水，有一个能踏实睡完整个伏昼的地方，就必须得去灰镇。
这是他们的工作，哪怕一无所获，或者直面死亡。
二人不再假寐，紧盯着车身外任何风吹草动，即使还没有走出孤城的防御范围，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
被方才的交通事故耽误了一下，唐归和麻虱抵达光墙出口时，已经渺不可闻的“雨丝”声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孤城居民涌出住所，迅速参与工作的噪音。
行昼已至。
整座银白色的城市如巨大的蚁巢，密密麻麻的人影穿梭其中。
身穿绿色工作服的是在“天空花园”种植蔬菜瓜果、饲养鸡鸭猪羊的农民，身穿黄色工作服的是参与机械化维护与升级的技术工人，身穿红色工作服的则是推动孤城科技发展的科研人员。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奔跑，争取早些抵达循环车站，乘坐前几班列车赶到工作地点，赚取第二天的食物和水，以及享受优质睡眠的机会。
巡城银甲和银色游标在人群四周移动着，保证交通有条不紊。
另有外出狩猎的人混杂其中，穿着未作统一的各色服装，被红、黄、绿三色掺杂的浪潮推动着，如几尾随波逐流的小鱼小虾。
唐归来到孤城之后，早出晚归，很少见到这种场面。
原本空旷的银白色巨城如被多种颜色的画笔涂抹着，填满每一条通道，每一处广场，每一座车站。
拥挤得像是银质煮锅内沸腾的杂粮粥，在灼热的气泡里挣扎着冲向阳光。
“他们的生活，可比我们滋润多了。”麻虱将战地车减速，向光墙处的单向履带上驶去。那里只能出，不能进。
若是城外的人想开车强行冲入孤城，不仅会面对精准的火力攻击，还会被单向履带上面弹出的棱形倒刺挂烂整个底板。
唐归看向光墙四周，忽然道：“停下。”
“又来了！”麻虱虽一脸不满，却还是把车停在履带外。对于一些原则性的东西，他可不敢跟唐归较真。
在出口周围，有数栋外观不一的建筑并排矗立着，偶有几个不归属任何集团、全凭单打独斗的荒原游猎出入其中。
唐归与那些全副武装的壮汉擦肩而过时，显得尤其单薄。
“愚蠢。”麻虱掏出半截香烟，略有不舍地点燃，才抽了三口，唐归便从其中一栋建筑里走出来，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丢到后车座上，紧跟着自己也上了车。
战地车重新启动。
待六只轮胎尽皆驶上单向履带，棱形倒刺便弹出来卡在轮胎后面。
现如今，他们只能出城，不能后退了。
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光墙内死寂一片，即使有几个独行游猎者准备出城，也是默不作声的，好似怕惊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天空的颜色早已由亮白渐变为淡灰色，虽无黑雾缭绕，却也给出城者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光墙隧道门内的四壁上，不再是纯银色的平面，而是闪耀出五彩缤纷的特效动画。其中有新近产出的晶体枪广告，亦有孤城本部给出的安全建议，以及游猎工会的招聘启事。
唐归所遇见的那伙儿荒原猎人，便归属于其中一家颇具实力的工会。
单向履带在战地车下面慢悠悠地移动着，淡淡的灰色充斥在出口处，越来越近。
“没响警报，放心。”唐归看到搭档的后衣领已被汗水打湿，出声安慰。
麻虱并未领情，他回头瞪了一眼堆在后座上的东西，表情忿忿：“每日食物积分累积到10分，就能换一瓶好酒、两包好烟！”
那塑料袋里装着的，是最常见的包装食品，压缩饼干、面包片、牛肉干，以及瓶装饮用水。
“我不喝酒，也不抽烟。”唐归嗅到了车内的烟味，皱了皱鼻子，“积分留着也是浪费。”
“那你可以给我换啊，”搭档麻虱小声嘟囔着，语气愈发不满，“那是我们做巡荒者早出晚归的福利，你拿来送给垃圾，真是浪费！”
光墙隧道门两侧的建筑，皆是自助售卖的物资店，武器、弹药、食物、服装、工具应有尽有。
有时候，甚至还可以买到女人。
其中有两间店面，是专门为巡荒者提供的。他们每天可有一点积分，用来兑换基础物资，以便他们能够在灰镇里熬到行昼期结束。
然而，唐归兑换那些食物，却不是为了自己。
“一天累死累活，喝着马尿味儿的营养剂熬到伏昼期，还他妈想做好人！”麻虱絮叨个不停，但唐归知道，他是因为紧张。
风猛然变大了。
还不是从同一个方向吹。
光墙外的地面上遍布坑洼，干涸的血液掺杂其中，不时有一大片腐肉碎骨在风中扬起来，砸向破乱简陋的民居。
那是一座座用锈蚀的机器碎片和焦黑的石块垒起来的房子。
有风拂过时，哪怕只是微风，那些可以称之为“房门”的车板，便同时发出一阵可笑的脆响。
“这地方也能住人！？”麻虱向地上吐了一口痰，继而又假装歉意地笑笑：“哦，你之前住在荒原，比他们还惨。”
没有一大群鬼怪发疯似地冲击光墙的场面，倒让他心里的紧张感消去不少。
唐归没说话。
“天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巡荒者里的。”麻虱冷笑。
“身体健全。”唐归轻轻的一句话，将麻虱噎得哑口无言。
衣衫褴褛的灰镇居民听到战地车的引擎声，推开“车板”做成的房门走出来，似敬畏又似满怀怨念地看着唐归和麻虱。
有一个烂了半张脸的小孩，正手捧着不知由什么东西煮出来的油，大口大口抿着。裸露在风中的皮肤上，遍布着见血的伤痕。
类似这样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他们还不是巡荒者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