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座城
哥哥，你还不醒啊？
哥哥，今天必须吃早餐哦。
哥哥……
那一声声呢喃的呼唤似乎在靠近，又似乎在远离，摇曳在比世界还要空旷的脑海里。
他忍着满身的伤痛，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黑暗黏稠如墨，在朦胧的视线中，勾勒出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曲线。
他呆怔片刻，渐渐从对面那双黑暗也掩不住的澄澈瞳眸中，恢复了几分意识。
生而为人的意识。
“几点了？”
“再有两个小时就到行昼了呢。”
“开窗吧。”
“喔……”
一线光从嵌开的窗缝里投射进来，继而凝聚成束，再连绵成片。合金钢板洞开，几缕带着波浪卷的乌黑发丝，在启动的内循环系统中飘向窗外，孤单地拂动。
他的视线绕过女孩的背影，望向明亮天空外的灰色，以及比灰色更远的黑，比黑更远的浓墨色。
偶尔有几线光不甘心地从某一处穿透下来，却又被盘旋在天空的墨色浓雾拦腰斩断。
那是唯一能证明他并非活在凝固图画里的东西。
女孩子蹦跳着进了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放进锅里，揉动着纤白的小手，漆黑的眸子里交织着兴奋与期待：“今天有杂粮饭团和蔬菜饼哦。”
“嗯。”他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完全可以忽略的回应，视线始终不离窗外。
随光线涌进室内的，还有如微雨垂落的咝咝声，那是孤城上空，阳光传动器发出来的能量密度相同的白噪声，让人昏昏欲睡。到了行昼时间，那声音才会消失。
他披衣下床，远眺窗外。
纯白色的建筑绵延向地平线尽头，银色光环般的边界映亮破乱灰黄的宅屋，与之相连的则是缭绕迷蒙能阻隔一切的雾气，阻隔了他的视线，也阻隔了玻璃体卫星传动下来的“人造”阳光。
孤城，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座城。
他每次入睡前，都担心人类最后的屏障会在日渐扩张的浓雾中湮灭。
索性，又熬到了新的一天。
早餐很快做好。
杂粮饭团卖相可爱而又香甜软糯，蔬菜饼则颜色发黑散发着刺鼻的能量药剂味。
小女孩左手饭团，右手菜饼，对早餐的热爱程度，在那张单纯可爱的小脸上沾满了饭粒油脂时，便已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他吃了几口就饱了。
小女孩却要干掉餐桌上三分之二的早餐，并且还假惺惺地说着，“你又给我剩这么多，我吃不完啦。”
他没说话，蹲在地上清点装备。
“哥哥，今天去哪里啊？”
“灰镇。”
“又去那儿？离百鬼荒原好近呢！”
“没办法，这是我的工作。”
小女孩将一整个饭团丢进嘴里，双手托着下巴遥望由亮白色渐变到浓墨色的天空，声音含混：“什么时候才不用做这份工作啊？”
“在我们不需要这间房子的时候。”他轻轻笑着。
小女孩的心情也一下子明媚起来，“现在灰镇已经没有人被感染了吧？”
“还有。”
“那他们只像我这样，哥哥会原谅他们吗？”
小女孩抬起左手，纤长的五指下翻腾着黑色的鳞片，如藤蔓交缠着在嫩白如藕的小臂上蔓延，猩红色的血管脉动起来，强劲，有力，却在那纯洁如花朵儿一样的女孩身上，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残酷感。
他猛然站起，脚尖踢到的装备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向桌子底下滑动。
小女孩吓得一抖，迅速把手缩到桌子下面，却仍旧换来一声暴怒的叱喝：“我跟你说过什么？！没看见正开着窗吗？！”
他涨红着脸，迅速回头看向苍茫的天空，确定没有“银色游标”经过，才压抑着急速起伏的胸膛，缓缓走到小女孩身边，怒意犹在，却努力让嗓音柔和下来：“缨，别再这样玩，好吗？”
“知道了，”小女孩用没有粘到饭粒的手背揩掉滚动在眼角的泪水，“对不起，唐归。”
她没再叫哥哥。
唐归在养她，即便忘了是如何与她相识的，唐归也宁愿把生命都奉献给她。
究其原因，或许就是二人在百鬼荒原上被巡荒铁甲发现时，他为救她，便随口说出的那一句承诺：“她是我妹妹，我拿命保她。”
在这个时代，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只要活下去，能在感受到温暖的过程中有尊严地活下去，就比什么都重要。
他叫唐归，她叫缨络。
这也是遇见巡荒铁甲时顺口说出的名字，或者，只是一个区分彼此的代号。
不过这已经不错了。
在被获救之前，他们连给自己起个名字的心思都没有。
“别给任何人开门，别再……玩。否则，你会被孤城的巡城银甲撕成碎片。”唐归穿戴整齐，扭头看着女孩那条已完好如初的手臂。
“哥哥放心啦，这次也要身体完整地回来哦！”缨络将最后一张菜饼塞进嘴里大嚼，似已习惯了分别时近乎残酷的告别方式。
银灰色的房门在身后滑动闭合，当“咔嗒”一声轻响传出，唐归才举步跨入电梯，玻璃体卫星传动下来的光能，可以让孤城的每一个零件都精密而准确地运行着。
唐归静静等着，电梯门再次开启时，他已进入了四面墙壁光洁如镜的备战检验室。
女检验师身穿白色紧身连衣短裙，手握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走过来，冰着一张脸，冷冷道：“衣服脱光，检查！”
唐归没动，甚至都没看她。
“脱不脱？”女检验师把针尖插进他的皮肤里，轻推活塞。
蓝色液体灌注入唐归的皮肤里，橘黄色的光便从四壁透射出来，如雨刷扫过他的身体。
“各项机能正常，无不良反映。”
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电子女声，更加凸显备战检验室的冷清与空荡。
唐归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墙壁角落，从装备架上取出三枚特供晶体弹头，准备离开。
女检验师将注射器丢入垃圾粉碎槽内，在淡蓝色焰火升腾而起时，百无聊赖地伸展着妖娆的身姿：“真没意思。”
唐归已走到电梯室，闻言停住，“每次都来这一套，有谁上当了？”
“好多呢，天天都有。”女检验师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丰满的双唇，“不过，我更想见识下巡荒者中最细皮嫩肉的男人。”
“那肯定不是我，”唐归将晶体弹头装填完毕，抬头望向天花板的视网膜扫描仪，脸上表情因涌动的记忆而倍感凄凉：“我已经烂了。”
在他随电梯降至孤城底部之前，女检验师独有的妩媚嗓音轻飘而至，“我叫艾玛，你记住了！”
孤城是一座呈金字塔形的巨大建筑，四方形的底座防御工程绵延百里，有人居住的中层建筑则向上依次缩减围度。孤城的最顶端，则如剑锋般没入不可逼视的灼亮阳光中。
唐归听说，在最靠近“人造”太阳的地方，住着孤城的领袖，而且不止一个。
现如今，昼夜的说法早已成为过去。
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人畜灭绝，寸草不生。
是以，孤城是不能有黑夜的。
孤城本部为了加强生产力，保证吸纳阳光的玻璃体卫星缩小耗能延长寿命，将每一天分为行昼和伏昼。
行昼时全民参与劳动，伏昼时则全城禁严门窗封闭，只余特殊工作者和机械化设备梭巡守卫。
这里每一个人活着的意义，都是将有限的生命转化为孤城运作的“养分”，抵御城外浓雾的侵蚀，以及被浓雾笼罩下的百鬼荒原中的任何一只鬼。
通过巡荒铁甲和荒原游猎的反馈，让孤城本部统计出了近百种形形色色的鬼，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长着。
若是在荒原上遭遇了那些东西，惟有靠硬拼才能取胜，除此之外，便只能龟缩在孤城范围内的阳光之下。
唯有光明，才有希望。
唐归在底层战事防御区中等了十几分钟，他的搭档才一脸困倦地出现。
“该死的，为什么我们巡荒者要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搭档叫自己麻虱，说是远古传统，贱名好活。在灰镇的恐怖遭遇让他受了不少苦，脸上遍布麻坑，说话时上唇翻起，黄牙外露。
唐归与之相比，当真如艾玛所说：细皮嫩肉。
“你再迟到十分钟，我们就要等到伏昼才能抵达灰镇。”唐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次我不会等你。”
“我可没有妹妹提供叫……醒服务。”麻虱差一点把“床”字脱口而出，但他已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受到唐归的目光愈发冰冷，快走几步用拳头抵到他胸前，“光明永存。”
唐归立刻收敛所有敌意，手握成拳与他相碰，语气清冷而又充满虔诚：“光明永存。”
在浮世纪元，孤城中的每一个人，在行昼到来之时，都要说出这句类似祷告的箴言。
另外，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幸存者，而是自称为更有成就感的“救世者”。
“走吧，但愿我们足够幸运，感染者不会反抗，也没有耐生融合种那种怪物跳出来。”麻虱跳上如同钢铁猛兽般的六轮战地车，利用视网膜扫描启动程序，懒洋洋地喊：“等我那个面瘫搭档爬上车，就去灰镇408区！”
战地车的动力系统向外传递出巨大的风压，底层防御区全钢筋混凝土浇筑过的水泥地面上，竟也被卷起漫天的尘土，在唐归的眼前喧嚣肆虐。
他略显厌恶地看了搭档一眼，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钢铁猛兽”早已校准了方向，在唐归将安全带系好的那一瞬，便如出膛的炮弹般弹了出去。
基层结构的承重柱敦实如山，排列密集但却十分规整。
战地车只需朝一个方向猛冲，在与灰镇交接的“银光圆墙”处选择适当的出口，便可顺利抵达408区。
在这之前，无需调整方向。
然而，任何事都有例外。
在距离光墙三十里的位置，咆哮如雷的引擎声轰轰隆隆地传来，唐归和麻虱同时从假寐状态惊坐而起，便见到一座如堡垒般的巨型履带车，毫不减速地迎面撞来！
“减速避让！”唐归大喊。
哥哥，今天必须吃早餐哦。
哥哥……
那一声声呢喃的呼唤似乎在靠近，又似乎在远离，摇曳在比世界还要空旷的脑海里。
他忍着满身的伤痛，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黑暗黏稠如墨，在朦胧的视线中，勾勒出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曲线。
他呆怔片刻，渐渐从对面那双黑暗也掩不住的澄澈瞳眸中，恢复了几分意识。
生而为人的意识。
“几点了？”
“再有两个小时就到行昼了呢。”
“开窗吧。”
“喔……”
一线光从嵌开的窗缝里投射进来，继而凝聚成束，再连绵成片。合金钢板洞开，几缕带着波浪卷的乌黑发丝，在启动的内循环系统中飘向窗外，孤单地拂动。
他的视线绕过女孩的背影，望向明亮天空外的灰色，以及比灰色更远的黑，比黑更远的浓墨色。
偶尔有几线光不甘心地从某一处穿透下来，却又被盘旋在天空的墨色浓雾拦腰斩断。
那是唯一能证明他并非活在凝固图画里的东西。
女孩子蹦跳着进了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放进锅里，揉动着纤白的小手，漆黑的眸子里交织着兴奋与期待：“今天有杂粮饭团和蔬菜饼哦。”
“嗯。”他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完全可以忽略的回应，视线始终不离窗外。
随光线涌进室内的，还有如微雨垂落的咝咝声，那是孤城上空，阳光传动器发出来的能量密度相同的白噪声，让人昏昏欲睡。到了行昼时间，那声音才会消失。
他披衣下床，远眺窗外。
纯白色的建筑绵延向地平线尽头，银色光环般的边界映亮破乱灰黄的宅屋，与之相连的则是缭绕迷蒙能阻隔一切的雾气，阻隔了他的视线，也阻隔了玻璃体卫星传动下来的“人造”阳光。
孤城，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座城。
他每次入睡前，都担心人类最后的屏障会在日渐扩张的浓雾中湮灭。
索性，又熬到了新的一天。
早餐很快做好。
杂粮饭团卖相可爱而又香甜软糯，蔬菜饼则颜色发黑散发着刺鼻的能量药剂味。
小女孩左手饭团，右手菜饼，对早餐的热爱程度，在那张单纯可爱的小脸上沾满了饭粒油脂时，便已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他吃了几口就饱了。
小女孩却要干掉餐桌上三分之二的早餐，并且还假惺惺地说着，“你又给我剩这么多，我吃不完啦。”
他没说话，蹲在地上清点装备。
“哥哥，今天去哪里啊？”
“灰镇。”
“又去那儿？离百鬼荒原好近呢！”
“没办法，这是我的工作。”
小女孩将一整个饭团丢进嘴里，双手托着下巴遥望由亮白色渐变到浓墨色的天空，声音含混：“什么时候才不用做这份工作啊？”
“在我们不需要这间房子的时候。”他轻轻笑着。
小女孩的心情也一下子明媚起来，“现在灰镇已经没有人被感染了吧？”
“还有。”
“那他们只像我这样，哥哥会原谅他们吗？”
小女孩抬起左手，纤长的五指下翻腾着黑色的鳞片，如藤蔓交缠着在嫩白如藕的小臂上蔓延，猩红色的血管脉动起来，强劲，有力，却在那纯洁如花朵儿一样的女孩身上，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残酷感。
他猛然站起，脚尖踢到的装备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向桌子底下滑动。
小女孩吓得一抖，迅速把手缩到桌子下面，却仍旧换来一声暴怒的叱喝：“我跟你说过什么？！没看见正开着窗吗？！”
他涨红着脸，迅速回头看向苍茫的天空，确定没有“银色游标”经过，才压抑着急速起伏的胸膛，缓缓走到小女孩身边，怒意犹在，却努力让嗓音柔和下来：“缨，别再这样玩，好吗？”
“知道了，”小女孩用没有粘到饭粒的手背揩掉滚动在眼角的泪水，“对不起，唐归。”
她没再叫哥哥。
唐归在养她，即便忘了是如何与她相识的，唐归也宁愿把生命都奉献给她。
究其原因，或许就是二人在百鬼荒原上被巡荒铁甲发现时，他为救她，便随口说出的那一句承诺：“她是我妹妹，我拿命保她。”
在这个时代，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只要活下去，能在感受到温暖的过程中有尊严地活下去，就比什么都重要。
他叫唐归，她叫缨络。
这也是遇见巡荒铁甲时顺口说出的名字，或者，只是一个区分彼此的代号。
不过这已经不错了。
在被获救之前，他们连给自己起个名字的心思都没有。
“别给任何人开门，别再……玩。否则，你会被孤城的巡城银甲撕成碎片。”唐归穿戴整齐，扭头看着女孩那条已完好如初的手臂。
“哥哥放心啦，这次也要身体完整地回来哦！”缨络将最后一张菜饼塞进嘴里大嚼，似已习惯了分别时近乎残酷的告别方式。
银灰色的房门在身后滑动闭合，当“咔嗒”一声轻响传出，唐归才举步跨入电梯，玻璃体卫星传动下来的光能，可以让孤城的每一个零件都精密而准确地运行着。
唐归静静等着，电梯门再次开启时，他已进入了四面墙壁光洁如镜的备战检验室。
女检验师身穿白色紧身连衣短裙，手握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走过来，冰着一张脸，冷冷道：“衣服脱光，检查！”
唐归没动，甚至都没看她。
“脱不脱？”女检验师把针尖插进他的皮肤里，轻推活塞。
蓝色液体灌注入唐归的皮肤里，橘黄色的光便从四壁透射出来，如雨刷扫过他的身体。
“各项机能正常，无不良反映。”
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电子女声，更加凸显备战检验室的冷清与空荡。
唐归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墙壁角落，从装备架上取出三枚特供晶体弹头，准备离开。
女检验师将注射器丢入垃圾粉碎槽内，在淡蓝色焰火升腾而起时，百无聊赖地伸展着妖娆的身姿：“真没意思。”
唐归已走到电梯室，闻言停住，“每次都来这一套，有谁上当了？”
“好多呢，天天都有。”女检验师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丰满的双唇，“不过，我更想见识下巡荒者中最细皮嫩肉的男人。”
“那肯定不是我，”唐归将晶体弹头装填完毕，抬头望向天花板的视网膜扫描仪，脸上表情因涌动的记忆而倍感凄凉：“我已经烂了。”
在他随电梯降至孤城底部之前，女检验师独有的妩媚嗓音轻飘而至，“我叫艾玛，你记住了！”
孤城是一座呈金字塔形的巨大建筑，四方形的底座防御工程绵延百里，有人居住的中层建筑则向上依次缩减围度。孤城的最顶端，则如剑锋般没入不可逼视的灼亮阳光中。
唐归听说，在最靠近“人造”太阳的地方，住着孤城的领袖，而且不止一个。
现如今，昼夜的说法早已成为过去。
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人畜灭绝，寸草不生。
是以，孤城是不能有黑夜的。
孤城本部为了加强生产力，保证吸纳阳光的玻璃体卫星缩小耗能延长寿命，将每一天分为行昼和伏昼。
行昼时全民参与劳动，伏昼时则全城禁严门窗封闭，只余特殊工作者和机械化设备梭巡守卫。
这里每一个人活着的意义，都是将有限的生命转化为孤城运作的“养分”，抵御城外浓雾的侵蚀，以及被浓雾笼罩下的百鬼荒原中的任何一只鬼。
通过巡荒铁甲和荒原游猎的反馈，让孤城本部统计出了近百种形形色色的鬼，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长着。
若是在荒原上遭遇了那些东西，惟有靠硬拼才能取胜，除此之外，便只能龟缩在孤城范围内的阳光之下。
唯有光明，才有希望。
唐归在底层战事防御区中等了十几分钟，他的搭档才一脸困倦地出现。
“该死的，为什么我们巡荒者要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搭档叫自己麻虱，说是远古传统，贱名好活。在灰镇的恐怖遭遇让他受了不少苦，脸上遍布麻坑，说话时上唇翻起，黄牙外露。
唐归与之相比，当真如艾玛所说：细皮嫩肉。
“你再迟到十分钟，我们就要等到伏昼才能抵达灰镇。”唐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次我不会等你。”
“我可没有妹妹提供叫……醒服务。”麻虱差一点把“床”字脱口而出，但他已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受到唐归的目光愈发冰冷，快走几步用拳头抵到他胸前，“光明永存。”
唐归立刻收敛所有敌意，手握成拳与他相碰，语气清冷而又充满虔诚：“光明永存。”
在浮世纪元，孤城中的每一个人，在行昼到来之时，都要说出这句类似祷告的箴言。
另外，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幸存者，而是自称为更有成就感的“救世者”。
“走吧，但愿我们足够幸运，感染者不会反抗，也没有耐生融合种那种怪物跳出来。”麻虱跳上如同钢铁猛兽般的六轮战地车，利用视网膜扫描启动程序，懒洋洋地喊：“等我那个面瘫搭档爬上车，就去灰镇408区！”
战地车的动力系统向外传递出巨大的风压，底层防御区全钢筋混凝土浇筑过的水泥地面上，竟也被卷起漫天的尘土，在唐归的眼前喧嚣肆虐。
他略显厌恶地看了搭档一眼，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钢铁猛兽”早已校准了方向，在唐归将安全带系好的那一瞬，便如出膛的炮弹般弹了出去。
基层结构的承重柱敦实如山，排列密集但却十分规整。
战地车只需朝一个方向猛冲，在与灰镇交接的“银光圆墙”处选择适当的出口，便可顺利抵达408区。
在这之前，无需调整方向。
然而，任何事都有例外。
在距离光墙三十里的位置，咆哮如雷的引擎声轰轰隆隆地传来，唐归和麻虱同时从假寐状态惊坐而起，便见到一座如堡垒般的巨型履带车，毫不减速地迎面撞来！
“减速避让！”唐归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