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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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深夜里秦虎毙命 天不亮少侠起行

    wed mar 30 11:00:03 cst 2016

    夜半时分,红袖楼外。

    秦虎喝过花酒已有七分醉意,正晃晃悠悠走在回寓所的路上。一阵凉风袭面,秦虎不禁打了个冷颤,拐过街角欲找处僻静地方小解。哪知才进了小巷尚不及解开腰带,便见几道道寒光闪过,两个黑衣蒙面之人直逼要害而来。

    “啊嘿!”秦虎惊得一身冷汗,醉意全无,赶急避开锋芒:“是哪路好汉欲害我性命?”

    “不知在下何处冒犯了几位……”秦虎与黑衣人斗过几个回合不见对方言语,便又是几句好问:“还请好汉报上名来!”

    “告诉你也好!”却不知何时秦虎身后现出一女子堵住巷口:“免得你死的不明不白!”

    这声音怎地如此耳熟?秦虎不由转过身去……

    “是你!”

    “是你?”

    二人四目相视竟异口同声。

    那女子却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取秦虎首级的锦二娘。原来賴宁致寓所早被一帮密探暗中监视多时,自然也就不难发现秦虎行踪。锦二娘收到密报得知秦虎没死实难相信,如今亲眼所见秦虎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仍是难以接受。

    本秦虎生死与锦二娘何干?只怨造化弄人,秦虎生相颇与贾三魁相似,以至于锦二娘一度产生错觉。尽管锦二娘也知贾三魁已去,秦虎只是秦虎,然而对前者之情还是或多或少地移寄在了后者身上。前番对秦虎施以毒手已使锦二娘痛心疾首,这次再遇上真不知是喜是犹。

    “二娘……”锦二娘喜忧参半正不知是退是进,忽听秦虎搓着两手开了口:“若你还念我们有些旧情就请放我一马,待……”

    “呵呵……”锦二娘闻听秦虎求饶当即一声冷笑,将手中三尺指向秦虎,道:“你果真不是他!”

    秦虎自知不是锦二娘对手又见求情无用,已知在劫难逃,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宰割。哪知却迟迟不见锦二娘动手,不由得发出一问:“二娘怎地还不动手?”

    贾三魁虽名不见经传,然在锦二娘心里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若秦虎当真临死不惧,倒是也有几分英雄气概,还着实令锦二娘有些为难。可惜秦虎一招没出便抢着求饶,这让锦二娘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将对贾三魁之情移寄给秦虎是多么愚蠢和可笑!然而将剑架在秦虎颈上或更多是因为冲动,可真要杀死面前之人却还是下不了手。

    “你走吧!”锦二娘稍作迟疑将三尺挥去一边,咽了口嗓子道:“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少主……”巷中两个黑衣人急上前一步:“……”

    “不必说了!”锦二娘伸手止住黑衣人:“随他走!”

    秦虎将信将疑,慢慢往巷口挪腿:“你当真要放我走?”

    锦二娘收剑回鞘,让开巷口:“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多谢不杀之恩!”秦虎慌忙一抱拳,抢过巷口急遁而去。

    黑衣人见秦虎离去,急追到锦二娘跟前:“少主放走了秦虎却如何向主公交代?”

    锦二娘经得提醒似乎略显悔意,但见秦虎背影渐远,这才长舒一口:“此事与你等无关,主公那里我自会交代。”

    “本座早知二娘下不了手特来一助!”

    锦二娘既放走了秦虎,便领着两个黑衣人欲回别院,这才转过身来,便见房脊上一灰影掠过。

    锦二娘大叫一声不好,急引着两个黑衣人寻秦虎而去。

    却说秦虎生怕有变一路急奔而去,跑过几个街口见不曾有人追赶这才慢下脚步来喘口气。这才一驻足,忽听半空中一声怪笑由身后传来,秦虎一惊,急回头欲看究竟,哪知身子尚不及跟着转过来便见寒光一扫,秦虎只觉脖颈有些不适,伸手一摸竟满手是血。这才看清来人模样,正欲喊出那人姓名,怎料不待话说出口即一命呜呼。

    待锦二娘赶来为时已晚,眼见秦虎栽倒一旁却也无可奈何。

    “这等小角色……”灰影收起三尺转过身来:“竟也犯得着本座亲自动手!”

    狙杀秦虎之人正是乌冠男,见着锦二娘追赶过来,又道:“前番说你动了真情还死不承认,方才何故放跑秦虎?”

    “你!”锦二娘一听瞬时火冒三丈,咬牙迸出两个字:“……少……管!”

    原来贾三魁死后锦二娘曾立过重誓今生绝不再为任何男子动情,可与秦虎的际遇却算得上有违誓言,所以在心里一直忌讳别人提起此事。而乌冠男并不知底细,便是无意也罢却一再触痛锦二娘神经。

    “你可是欲为秦虎报仇?”乌冠男亦不知锦二娘何故如此,但见锦二娘宝剑紧握在手竟放声笑来:“别忘了你的功夫可是我教的……”

    “朱雀!”锦二娘大喝一声,拔出宝剑冲上前去:“你欺人太甚!”

    眼见锦二娘与乌冠男斗作一团,一黑衣人急寻魏忠贤去报。剩下那名黑衣人旁观二人斗了数十合却也不敢上前拉劝。

    “速速住手!”二人正斗得酣起,忽闻魏忠贤一声厉喝:“尔等怎地这般造次?”

    见二人各自收住兵器,魏忠贤一脸恽色道:“本督早悉你二人有隙,如今这般却是何故?”

    “主公多虑了,”那朱雀也不好当着魏忠贤面指点锦二娘不是,当下陪着笑脸道:“卑职方才只是与二娘做些切磋,欲试她功夫精进了多少……若主公不信可问二娘究竟。”

    “二娘?”魏忠贤问锦二娘道:“是这样吗?”

    “哦……”锦二娘方与朱雀斗了几十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又见朱雀并没揭穿缘由,于是也跟着撒了慌:“嗯!”

    “如此便好!”魏忠贤亲自验过秦虎尸首,更是打着哈欠示意先前留守的那名黑衣人留下:“尔等先且退下,本督还有要务交予这奴才去办。”

    “尔效忠何人?”魏忠贤见几人离去,这才对那黑衣人发出一问。

    “奴才是主公养的狗……”黑衣人赶紧屈膝下跪:“自然是忠于主公!”

    “嗯……很好……很好……”魏忠贤面带微笑:“本督问你,方才朱雀与二娘是否欺瞒了本督?”

    黑衣人见魏忠贤问及此事亦不敢隐瞒,便将事情原原本本报上。魏忠贤听完一笑,扶起黑衣人随手赏了一张银票。黑衣人大喜,接过银票正欲磕头言谢,不巧却被魏忠贤拦下:“先别谢的太早……”

    “主公还有何事吩咐?”黑衣人只当魏忠贤还有任务交待,主动请缨:“奴才自当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不至于,”魏忠贤依是面带微笑:“不过本督倒想再看看你的忠心。”

    “主公想怎么看?”

    “自然是你自己挖出来给本督看过,”魏忠贤兀自面带微笑:“难道还需本督亲自动手?”

    “主公饶命呐……”黑衣人一见情势不对,忙跪下来哭天抢地:“主公为何要奴才性命?”

    “呵……倒是让你死得明白也好!”魏忠贤一声冷笑,道:“本督先前已将你等尽数交予少主,你便该效忠于她而非本督!你口口声声忠心,你家少主与人争斗你不助、不劝、不禀却是忠于何人?你家少主欺瞒本督,你一不指正二不帮衬,背后却出卖你家少主收受本督银两,你忠心何在?”

    “本督留你何用?”魏忠贤说着,一掌盖下黑衣人天灵将其拍死:“你若当真剖心交与本督看过,或可留你一命……”

    却说賴宁致寻遍寓所不见秦虎踪迹只恐其有失,急打发三五个府丁出去打听,直等到四更天,这才见两个府丁抬着秦虎回来。见秦虎尸首,一丝不详之感涌上心头,也无心去睡,连夜修得家书一封不待天有亮色便派人到城西去请东风破。

    趁着还有些功夫,賴宁致赶紧唤醒妍潇母女,令二人即刻收拾些细软只等东风破一到便随其离京。赖夫人见天无亮色且妍潇小疾未愈而賴宁致催的又急,便已猜出几分蹊跷,只无奈放心不下賴宁致而死不肯走。此时府丁回报东风破已到,賴宁致便把书信交予妍潇急请东风破来到中堂。

    “不知赖大人此时唤在下有何要事?”东风破见賴宁致疾步相迎,也顾不上两眼惺忪一声急问。

    “哦,东方少侠请上坐!”賴宁致却是双目通红,陪着笑脸道:“日前老夫多有怠慢,还请少侠海涵!”

    “大人说的哪里话?”东风破忙起身抱拳:“赖小姐那日路过粮行已向在下有过解释,真难为大人一番好意了。柳兄他们不知情还一度错怪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计较!”

    “不会……不会……”賴宁致虽是一脸微笑,却怎也掩不住眉间些许忧虑:“东方少侠请用茶……”

    “赖大人不待天明即唤在下来贵府该不是闲话品茗如此这般吧?”东风破倒也看出些不寻常。

    “这……”賴宁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出神。

    “大人有何事嘱咐不妨直言,”东风破倒是豪情万丈:“纵是上山下海,但有破能为之绝不做推托!”

    “少侠请随我来……”賴宁致略作思量,起身说道。言毕,引着东风破来到后院一处角落,揭开秦虎尸布:“少侠请看!”

    东风破一见秦虎尸首,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说东风破没见过世面,只是秦虎脖颈上的伤口令东风破暗自吃下一惊:若非鬼神所谓,要什么样的绝世高手才能如这般杀死秦虎!伤口细窄而深邃,东风破一眼便认出是利剑所为。且断定是出自剑术名家之手,因为用剑之人只用了剑尖半寸些许,却能分毫不差刺穿颈部动脉,简直恰到好处。秦虎两边动脉俱被刺穿,而咽喉气管完好无缺,唯留下一丝刮痕却连血也不曾渗出来。东风破倒是也能道出几个剑术名家来,却死也不敢相信这其中有谁人够这般修为。

    “秦虎之死想来必与那阉賊有干,”賴宁致躬身将秦虎盖起:“早料到前番清议不成日后定遭阉賊报复,只是没敢想他下手这么快。老夫身负皇恩浩荡为国家社稷死而后已,只不忍拖累妻小无辜,欲将小女与贱內送至洛阳暂避,又恐世道不平二人有甚差池……”賴宁致说着竟深鞠一躬:“还望东方少侠念家父几分薄面不辞辛苦仗义相送!”

    “万万使不得……大人快请起!”东风破赶急扶起賴宁致:“既蒙大人信得过在下,我应下便是。”

    “如此甚好!有东方少侠相护我也总算能安心她母女上路了!”賴宁致大喜,亦不再自称“老夫”,扯住东风破便往内宅去了:“你等即刻便离京!”

    这边赖妍潇见父亲拉着东风破急匆匆进来自己闺房,也顾不得请安问好,只一把抄起母亲这才收拾停当的包袱将里边衣物抖落一地:“我不走!”

    “老爷,”赖夫人俯身拾起几件衣裳放在桌上:“你来正好劝劝你这倔闺女!”

    “你这是想做甚?”賴宁致虽是急在心里,却也忍着没发脾气:“好了好了……我的乖女儿且好好听话,眼看你祖父寿诞将至而为父朝事又忙……”

    “少蒙我……咳咳……”赖妍潇将脸迈去一边:“母亲都告诉我了,女儿不怕!”

    “你……”賴宁致对夫人一挥袖襟:“你也走!”

    “老爷……”赖夫人起身步到夫君面前,望着賴宁致双眼道:“想我们成亲二十载纵是聚多离少,可你终日忙于公事,真正在一起说说话的时间又有多少?二十年来从不指望你日夜伴在我身边,只要每天能见你一面,我就很知足了……”

    赖夫人说得热泪盈眶,忍不住拭了拭眼角:“每次见着你为了朝廷的事紧皱眉头我就心疼,我就告诉自己老爷是满心装着天下的大丈夫!”

    “夫人……”賴宁致看着夫人,亦满是深情:“这些年委屈你了……”

    “且待我把话说完……”賴宁致话没再说下去即被赖夫人遮起嘴巴:“我知老爷是清官,也不指望锦衣玉食,每日粗饭布衣亦安心踏实……现妍潇已成人,我唯盼与老爷相伴白头便无他憾。如今老爷却要赶我走?你当真以为万一你遭罹不测我能独自偷生不成?”

    “夫人……”賴宁致听得一番肺腑自是感慨良多,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挽起衣袖替夫人擦干眼角拥入怀中:“为夫不赶你走了……”

    “父亲都让母亲留下了……咳咳……”赖妍潇眼角也是闪着泪花,将双亲抱住:“女儿也要留下来陪你们……咳咳……咳咳咳咳……”

    赖夫人见妍潇咳得厉害急轻捶其后背,却见賴宁致神情严肃:“事关者大便由不得你!东方少侠……”

    不待赖妍潇开口,东风破便在其脑后拍下一掌。赖夫人见妍潇晕倒,甚是一惊:“你……”

    “夫人毋需紧张……”东风破顺势将妍潇扶在椅凳上:“小姐不出一个时辰自会醒来!”

    賴宁致指点夫人随便替妍潇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又唤来府丁相助将妍潇抬上马车,又看看天色,道:“想城门怕是要开了,你等速速去罢!”

    东风破走时匆忙竟也忘拿钱袋,于是一皱眉头:“在下走得急,正好忘了带银两……”

    賴宁致取出些散碎银子交予东风破:“让少侠见笑了,这里有十几二十两碎银权做你二人盘缠,应是差不了许多……待到了洛阳家父自有重谢!”

    “大人见外了!”东风破小心接过银两:“久闻赖大人廉名,今日见了果真两袖清风!大人且请放心,但有破一息尚存定将小姐毫发无损送至赖盟主手中!”

    既目送马车远去,却见夫人尚在流泪,于是将夫人拥入怀中安慰道:“夫人方才不是说为夫陪你不够吗?今日为夫便撂下一切公事专陪夫人到我俩个白发苍苍可好?”

    赖夫人止住泪另有感慨:“怕是不待我俩发白便如秦虎那般下场!”

    “夫人呐……”賴宁致说着,却把夫人拥得更紧:“你何苦这么傻?”

    赖夫人也将夫君抱得紧些:“妾身便是死也要死在老爷怀中。”

    天际鱼肚色渐明却更显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