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衣雪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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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用餐结束,徐末留在了云中梦,他询问惜儿谢然的情况:“那孩子是什么人,不明底细你怎么能随便带人入宫。”

    惜儿看徐末一眼道:“大概又是个可怜孩子吧。”

    徐末心里想,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又,嘴上却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带回来就带回来了,这偌大的北庭王宫,也不在乎多一个人。”

    惜儿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徐末为惜儿换药,嘱咐他喝药,之后便让他休息了,惜儿躺在软榻上,徐末为他盖好被子,徐末正要走,惜儿轻轻问一句:“你到底是谁啊?”徐末假装没听见的样子:“啊?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不一会惜儿就睡着了,徐末分明的听见他在梦中的呢喃:“爹爹,你在哪啊,我等你,回家。”梦呓时的他流下两行清泪,徐末听了,更是一瞬间泪流满面,他轻握着惜儿手道一句:“天命至此,孩子,苦了你了。”徐末本来已经要离开了,忽然觉得双脚好像戴上了沉重的镣铐,已无力提起,只觉得心口莫名的疼,像被人拿刀一点一点的剜着,鲜血淋漓,自己也没有勇气直视。

    段云已经领了谢然去殿外,开始教他武功,还有药理医术,其实段云武功在江湖上,也只能勉强排的上号,他向来淡泊,常年隐居山林,人们知道的也不过是他的名号,并未有人得见他的真容,倒是这样,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没人日日挑战,夜夜寻仇,也乐得清闲自在。

    人们也该知道,是药三分毒,他可以叫人起死回生,自然也可以杀人于无形,他贴身用的武器,不过是一把短剑,一包银针,走到哪身上总有一股子芬芳的药香,本来逍遥自在惯了,自从入宫就总是装作一副深沉的模样,与他那桃花泛滥的脸是有些不相衬的,而且这个人也不是很安分,来来往往的时候总喜欢回眸一笑,惹得人家小姑娘心花怒放。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偶尔正经起来,还是十分正经的,这不,如今都有了徒弟,而且还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坚信他的徒弟会后来居上,所以日日撺掇着谢然与徐惜比试,两个孩子相互学习,相互促进,情义日坚。

    有其师未必有其徒,段云性格使然,教授谢然武功,很认真不过不比徐末严厉,所以谢然的日子自然也比惜儿好过一些,每次他们师徒二人看着惜儿,那都是深深的同情。不过好在谢然是个很要强的孩子,自己毫不松懈。

    三年后。

    北境的二月还很是寒冷,炉火阵阵,总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萦绕不散。

    云中梦大殿前,一冷峻少年身着玄色长衫,广袖舒缓,静坐门前,仿佛在思虑着什么,这时在他身后又一少年走来坐下来,凑到他身边缓缓开口道:“怎么不进去坐,外面多冷啊。”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吹的树杈瑟瑟发抖,两少年却不为所动,惜儿却说:“前线战事结束了吧,此次大败异族,总算是为大倾雪耻了。”

    谢然应到:“是啊,连年战事不息,两国国力都大有损耗,如今不知这暂时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呢?”

    惜儿愤慨:“兵戈不止,百姓流离失所,可是如今的北庭王却从来不顾百姓的死活,只顾穷兵黩武,我只恨我自己不能征战沙场,早日结束战争,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谢然说着:“会的,以后我们会建立一个太平盛世,战争也终究会被平息,那样的盛世里,没有战争,没有饥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该是很美好的。”

    惜儿低低的说:“你有仇人吗?”谢然却听的清晰答到:“有过吧,曾经我很恨我父亲,他因我娘身份低微,后来将我们赶出家门,但是后来,时间越久,恨意竟然消解了。”

    徐惜“你,杀过人吗?”

    谢然“没有。”

    徐惜“好巧,我也没有。是啊,没人生来就要杀人,没有人喜欢战争,这一切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说完,惜儿就站起身来要走,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北庭王宫大殿银华殿之外,本是处理政事的庄重机要之地,殿内却是丝竹管弦,舞袖长歌,前线战事刚刚结束,将士英灵还未魂归,可是今日大殿上的这些人却只顾贪图享乐,惜儿心中愤愤,竟不顾阻拦,硬闯进去。

    他方进入,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北冥痕质问到:“银华殿乃五品以上官员议政之所,你一小小校尉之子,凭什么进来。”

    惜儿嘴角挂着苦笑:“呵,没资格,我是没有,不过,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前线牺牲的将士吗,他们尸骨未寒啊,”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他们是北境的子民,难道不该为自己的国家牺牲吗,难道不该保他们的王吗?”北冥痕嚣张而且不屑的说。

    “北境的子民保的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国,他们希望的是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保这个只会躲在深宫中,只会醉生梦死的王。”

    北冥痕冲上去,拽着惜儿的衣领,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惜儿不顾他,给了他重重的一拳,瞬间两人撕打在一起,任旁边一众侍从如何,就是拉不开两人,这时本坐在王座上的北冥释走下来,一把将北冥痕拉倒身后,并掐住了惜儿的脖颈道:“你似乎很不服啊,不过今日我就要让你知道,谁才是北境的主人,下人这辈子也只能是下人,你们父子不过是低人一等的看门狗罢了。”

    惜儿好像快要窒息的样子,他努力的喘息着,转过侧脸,北冥释突然心头一震,是啊,这孩子多么像他,王兄,为什么,我们都是父王和母后的孩子,凭什么什么都是你的,他们爱你,你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一切,而我呢,费尽心机得来的江山,还是做不安稳,为什么!北冥释近乎疯狂的咆哮着。掐着惜儿的手也慢慢放下来,转而用力的捏着惜儿的脸,“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你知道吗,我感觉那是耻辱,是你的施舍,呵。”

    此时,有人溜出去向徐末传了消息,徐末内心万分焦急,急匆匆的赶到银华殿,一切看在眼里。

    惜儿趁北冥释不备,将他的手甩开,脚尖点地,忽的就出了银华殿,北冥释却亲自追了上去,徐末,北冥痕也追了上去,这一幕自然被许多人看到,久久不忘,以至于后来回忆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终于,无路可行,惜儿竟到了王陵,王陵建在封灼山上在他们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北冥释先动起手来,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如履薄冰,如今一并宣泄出来。

    北冥痕突然上前阻拦,惜儿没有反应过来,手中匕首已经刺进了北冥痕的胸膛,霎时,鲜血喷涌,这一切是在场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北冥痕缓缓倒下,倒在北冥释面前,北冥痕蹲下身去,抱着北冥痕。

    北冥痕气息奄奄的说:“父王,儿臣不能为父王分忧,儿臣无能。来世……”

    一个将近不惑之年的王,一瞬间,悲恸的不能自已,老泪纵横说着:“痕儿,不要,不要离开父王。”话虽如此说着,却一边为他拭去嘴角的鲜血,为他合上双眼,然后颤抖着站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堂堂北庭平炀王,竟然败在一个少年手里,他们两人纠缠这么久,婉儿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便也赶到了。

    北冥释此刻什么都不顾,只想将惜儿置之死地,他迅速的拔出婉儿身旁侍卫的佩刀,转瞬间,刀便要驾到惜儿的脖子上,婉儿冲出来挡在惜儿身前,冰冷的刀锋,停留在她白皙的脖颈,鲜血渗出,滴滴落在那洁白的华裳,宛如彼岸花开的妖艳。

    而此时此刻两人无疑对彼此是绝望的,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拼死护着一个外人,年少时那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此时已是疯魔。

    北冥释拿刀指着他们,步步紧逼,婉儿摇着头,眼里淌着泪,北冥释狂笑着:“婉儿,你竟是如此待父王的,也好,今日,就让你们通通给我的痕儿陪葬吧。”

    徐末冲上去,试图夺下北冥释手中的刀,却不能够,北冥释步步向前,婉儿和惜儿只得后退,突然婉儿脚下一滑,坠入那万丈深渊,惜儿立即去拉,也只是扯下一片衣角。惜儿跪在悬崖边上,一次次的大声呼喊着:“姐姐”,终究看到的不过是苍茫云影,听不到应答。的

    北冥释一步一步走向惜儿,拿着刀,刺进他的身体一刀一刀,直到惜儿倒下,之后便独自转身回宫了,侍卫们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全部,拔刀自刎。在风中他独自离去的身影,甚至还有些可怜。冥冥之中不变的,或许也只有变数了。

    徐末目睹了一切,再一次,他没能保护好他,他抱着惜儿,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此刻,他只希望段云能救回惜儿一条命,日后他便再也不让他受伤。他抱着惜儿,颤颤巍巍的在风中走着。嘴里一遍遍念着:“惜儿,我们这就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