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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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豆眼汉子

    sun oct 09 09:09:22 cst 2016

    刘昭躺在木桌上,很不耐烦地骂着。声音不大,却让徐涛犹如回到了老榕村里,徒添几分怀念,伤感愈盛。

    “灭族啊!你知道吗?三千人呐!”

    徐涛想要声嘶力竭地呼吼出来,话到嘴边却只是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略带颤抖,反而像个柔弱畏瑟之孩儿。

    “三千人又怎样?安东军在节溯城一年就杀了两万流寇。你要为他们哭丧吗?”

    刘昭话语略显讥讽,让徐涛大感恼怒,但话说出口,依然一副委屈模样。

    “那是我族人,怎么能跟他们作比较?”

    “怎么不能跟他们作比较?一样是死人。”

    徐涛又生气又词穷,气得默默不语。刘昭歇了一阵,颇为激动地说:

    “你既然是徐家的人,你应该知道,徐家个个都是男子汉大丈夫,生当豪杰,死当鬼雄。死那么几个人能叫灭族吗?千百年来,徐家死了不知多少个三千人,受过不不知多少次真正的灭顶之灾。到了今时今日,你见哪个人不知道徐家的名号?你见哪个人不知道徐家的厉害?在这个世上,只要还有一个人姓徐,徐家就不算灭族。你可以选择自暴自弃,但我不会允许一个姓徐的人自甘堕落。所以,拜托你,要么改名换姓,要么光复徐家。不然,就别怪我出手太快,让你来不及后悔。”

    刘昭愈说,口吻愈趋平静,平静中隐隐透出几分刺骨之寒。徐涛闻之,心绪不由得骤然一凛。

    “看来刘昭兄弟亦是性情中人。在下莫东良,是徐涛之友,幸会,幸会。”

    说着,莫东良挪步到刘昭与徐涛之间,其恭敬神态俨如新见。

    “修为高到我都看不出来,还这么谦虚,不是埋汰我吗?”刘昭勉强抬起头,努力地看向莫东良,深深注目两眼,道:“既然你叫得我兄弟,我就叫你莫大哥吧。我现在没力给你行礼,先欠着可以吗,莫大哥?”

    “不必拘礼。”莫东良朗声说:“刘兄弟伤未痊愈,先好好休养吧。我与徐兄弟会暂且在此。”

    “既然你那么客气,我就不客气了。”

    刘昭忽然停了停,大声喊道:“老拜!老拜!煮什么这么香啊?预我一份!”

    “知道了!知道了!叫这么大声要吵死人吗?”

    其实尚友拜在后屋听得到二人对话,即便刘昭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也能听得清楚。

    莫东良笑笑,转而对徐涛道:“徐兄弟也是,先静一静吧。今后如何,等你想清楚了,再作决定不迟。”

    徐涛讷讷无话。

    是以四人,一忙一站一躺一坐,于六方堂内,直至傍晚时分。

    尚友拜捧着托盘从后房走出,上端一盆药粥、一碟小菜及一些碗筷。

    未等谁人叫唤,刘昭已从木桌跳下,两步走进柜台后面,拉出木凳坐着,磨拳擦掌、抿嘴舔舌之样,活脱脱一个等食饕客。

    尚友拜稳稳靠近柜台,放下托盘,将盘上诸物一一放到桌上。

    这时迟那时快,刘昭盛满一大碗药粥,咝噜咝噜地喝了起来。才三两口,就又伸手去添,同时不忘夸道:

    “啊!爽!好吃到爆啊!老拜!你这百宝粥真是越吃越好吃!”

    “嗐,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我这药粥,要香有香,要甜够甜,清绵而不腻糯,吃到撑死都不觉得饱。你吃那么快,撑死我可不管啊!”

    刘昭咝噜咝噜又一碗,趁嘴巴空了才大咧咧说:

    “我吃了你这么多次,你看我撑死了吗?哎!你们两个!莫大哥!徐涛!还呆着干嘛?快过来吃啊!这药粥不是哪里都可以喝到的!”

    莫东良正欲婉谢,屋外忽响起一阵骚乱,其中有人瓮声瓮气在喊:

    “姓刘的!给我滚出来!”

    莫东良看向尚友拜与刘昭。只见一个懵然一个浑不在乎,尚友拜定定问:“你这家伙又得罪什么人?”

    “浪个哟!我哪里有啊?”

    刘昭猛力吃着,仰头又喝光一碗。正要再添时,木门被拍得嘣嘣作响。

    “好啊!不出来是吗?尚老拜!尚老拜!你把不把他撵出来?啊?你不动手就我来!等下你别怪我出手没重没轻啊!”

    “还说没有!”尚友拜瞪了瞪,飞快地放下碗筷,叫嚷着跑去开门:“来啦来啦!叫个门有你那么大力的吗?别那么大力拍我门!你还拍啊!想拍烂它是不是?你不给出个理由我跟你没完!”

    尚友拜猛扯开门,顿时有点怂了。

    只见门口被一群壮汉堵得水泄不通。那些壮汉个个牛高马大,肌肉结实吓人,即便在此大冷天气,依然穿着薄薄粗麻布衣。见得尚友拜出来,为首之人故意站直挺胸,低眼问道:

    “怎么个没完法?啊?尚老拜?”

    尚友拜退后一步,才看清那人长相。脸宽头大,发似草刺,浓眉皱皮,眼如白豆,不是威武却很吓人,不是魔王却很惊魂。

    “林关骠,这里是我的地方,难道你敢在我这里撒野吗?”

    尚友拜虽有惧色,但态度还算强硬,显然是有所依仗。

    那林关骠白豆眼睛死死盯着,脸上仿佛又添了几道皱纹,缓缓才道:“好,我给面子你尚老拜,可以不撒野,但那姓刘的,你让他出来跟我说话。这不过分吧,尚老拜?”

    “在我的地方,我干嘛要听你的?”

    尚友拜一机得势,显得理直气壮起来。这就惹怒了林关骠身后那一群粗人。

    壮人之声,如雷轰动,泥砖墙壁仿佛因之而摇摇欲坠。忽然地,有大块东西自上而下,“啪”一声砸在林关骠大脑门上,碎成几块,摔落在地。所有人惊愕看去,发现竟是“六方堂”之牌匾,无不哗然。

    “你竟敢拆我招牌?!”

    别看尚友拜年迈,一声惊叫,极其尖锐,响彻了几个街道,把林关骠也吓呆当场。

    “你竟敢拆我招牌!你!你!你知不知道这块招牌是谁给的?啊?你说!你知不知道这块招牌是谁给的?”

    “知道。”

    “好!你说知道!那你说!这块六方堂,是谁,给我,尚友拜的?”

    几句吼完下来,尚友拜气得脸红肉颤,老态横生。林关骠看得于心不忍,只能老实答道:

    “是闫大人。”

    “没错!就是你的闫大人!闫凤雪!闫凤雪亲手给我题字的牌匾!你现在竟然把它拆了!还砸碎了!你这是把你闫大人说的话当耳边风还是要造反?啊?”

    林关骠开始还有些为难,但当听到“造反”二字时,脸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喂,尚老拜,你可把话说清楚了。我对闫大人忠心得很!你那个招牌是它自己掉下来的,我可什么都没碰到。大伙儿说,是不是?”

    “就是啊!”“它自己掉下来的!”“你别死皮赖脸啊!”“看不出尚老拜你是这样的人!”“都被那刘癞皮带坏了!”

    面对那么多凶神恶煞之人指责,尚友拜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故作大声说:“你们一个二个都什么意思?说闫大人给的牌匾自己掉下来,就是说闫大人的东西太差劲吗?你们好大的胆子!”

    说是不行,说不是也不行,林关骠一时百口莫辩。反正就坐在不远那里,索性不理尚友拜,直勾勾盯着刘昭喊道:

    “刘昭!还不出来吗?”

    “喂!”

    “刘昭!”

    “丢孽浪!那我们自己去了!”

    “呸!大伙儿们,走!”

    刘昭大口喝着药粥,盆子里空了大半,不知其已是第几碗。林关骠之喊话震得其双耳生疼,其也是自顾自喝着,直到离去也未搭话。尚友拜忿忿关上门走进来,少不了骂其几句,旋即问道:

    “那林关骠找你好像有什么大事,干嘛呢?”

    “你管那么多?临老没事干吗?”说着,刘昭终于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伸手往柜台下面搜着什么。

    尚友拜则抓起筷子,指着刘昭说:“刘大爷!啊,刘大爷啊!你欠我多少钱没还你知道吗?光是刚刚那两颗醒魂丹就要六千两银子了!知道吗?六千两啊!我不管你,我管管我的钱不过分吧?”

    刘昭上半身靠在柜台上,手里捏着一根牙签随意剔着,像个大老爷。“急什么,我做几个任务就够还你了。”

    尚友拜一双老眼瞪得老大,一脸不信地说:“几个任务、几个任务,你哪次做完任务不是死奄奄的?再等你做任务,我的药不是白用了吗?你能不能悠着点啊?刘大爷!”

    “哎,知道了,你不要这么啰嗦。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心里有数,心里有数你倒是别受伤啊!”尚友拜慢慢端起了碗,道:“我救得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你再这样下去,很快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