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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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不费于争

    thu sep 22 08:32:48 cst 2016

    梅林村内,木屋舍外,梅树之间有一片块偌大平地。百余名官兵在上面不停挥锄动铲,又有更多官兵穿梭其间,将泥土运出,传到远处倾倒。锄头铲子是官兵在村舍中发现后暂时取用,运土则直接用部分官兵手中盾牌。

    约摸半天,一个阔七丈、深六尺大坑已成形。前者拥挤在冻土之间,待得愈久愈觉寒意刺骨,即便卖力劳作也无济于事。后者走得久了,脚步渐缓,浑身沉重,仿佛溺于水中四肢无力、胸腹压抑。

    挖得愈深,泥土愈加冷硬,官兵愈加疲乏。不少官兵眉上、脸边挂着冰霜,每当咬紧牙关使劲,身体忍不住颤抖,便会把一些冰霜抖落。

    “少爷,你看……”

    圆坑南边,莫东良站于真天居士身后,正留心观其布阵设法之巧妙。听闻金生提醒,抬头望去。

    “嗯?终于来了吗?”

    只见北边六人缓步向四当家走去。二人在前,目不斜视,四人在后,低头探看。

    “终于?呵呵,二少爷是不是在等哪个丫头?”真天居士一边随意调侃,一边弯身在地上摆放木枝。

    那木枝有横有竖,有曲有直,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以六十为组,再以六十组为合,名双天甲阵。可怜真天居士之侍从,必须来回奔走六十趟,每趟须从不同梅树带回六十截木枝,每折一枝尤须绕树一周。彼时才走十趟,已在远处喘气连连。

    “真天居士深知我意!”莫东良眼睛看着北边,嘴里轻声应道:“我确是在等。”

    “人家在外面凉快了大半天,你不带人家进来,反而在这里等,很有趣嘛!”

    莫东良哈哈一笑,“这么看来,真天居士也很留意人家。”

    “留意谈不上,只是乌苏族女子有一种特质,骄傲,像一匹孤狼。男人知道无法驯服,还是忍不住,注视、靠近、尝试。”真天居士摆好手中最后一截木枝,抬眼望北边看去。

    恰如其来一股冷风吹去,将颉鄂芘央头罩掀起一角,露出两道凛冽目光,直指真天居士。后者稍愣,显然对此感到意外,旋即回以微笑。颉鄂芘央只是又默默拉下头罩。

    “在下多桑,见过四当家。”

    “卑职林松,参见四当家。”

    “两位不必多礼,”四当家屹然未动,眯眼笑说:“你就是御龙使的佣兵吗?”

    “回四当家,在下正是。”

    “你们御龙使身为当事人,竟然如此姗姗来迟,不觉得太没有责任心了吗?”

    多桑懵起老脸,仿佛不知四当家双目逼视,认真说道:“回四当家,其实我等此番前来,与御龙使无关。”

    “那么,你为何而来?杰沐上师又为何让你参与调查呢?”

    “回四当家,在下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此处有什么宝物。”

    “如此,”四当家点点头,道:“那你不妨说说,此处发生了什么。”

    多桑环视一周,又看一眼四当家,才拱手拜道:

    “七十五日前,御龙使旗下,特级外聘部队,游骑兵佣兵团,第七组,全员五人,到此执行任务,任务内容是:协助梅林村抵御外敌。”

    “特级外聘部队吗?”四当家轻声追问,意味深长。

    “是,我是组长,这位是我的组员,这三位是我的朋友。”多桑给身后四人稍作介绍,继续道:

    “梅林村常年以野生白鸿鸟训练年轻一辈,并非秘密。区区飞禽远不足以构成威胁,我等认定外敌另有其他。以防万一,我等赶在下雪之前暗中做好调查,发现梅林村内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需要援助的迹象。于是我等猜测,有些内情,梅林村人并不知道。”

    “嗯,所谓内情,是武人盗宝之事吗?”

    多桑闻言看去,见是莫二少爷,一边施礼一边回话:“莫少主高见,当时我等也是如此认为。”

    “后来呢?”四当家料定另有隐情,出言追问。

    “后来,白鸿鸟在村北出现,被梅林村人迅速击退,随后又在村南、村东、东南接连出现,也被击退。如此不符合其死斗秉性,极为反常。梅林村人脸上尽是疑惑,开始对白鸿鸟下狠手。当其再从西南方向,”

    多桑顿了顿,抬手指着大坑,继续说:

    “也就是此地,出现的时候,纷纷被击落在地,不能再飞。能跑的跑,能爬的爬,全都挣扎逃离,丝毫没有无过往血性。梅林村人疑心更重,但也只能静观其变。过得片刻,梅林村人个个气喘吁吁,却发现白鸿鸟数目并未折损多少,由疑,转惊,为惧。”

    四小姐在旁听了许久,因不知多桑底细,不便轻易开口,其实早不耐烦。见其在众多大人物前说得不紧不慢,有些忍不住:

    “大事当前,多桑组长还是长话短说为好。”

    “四小姐颜如润玉,桃面伊人,果然不负传闻。四当家面前,在下不敢有所隐瞒。”多桑尤自不慌不忙地说:

    “那时梅林村一些长辈在旁看护,发现不妥,有人禀报,有人出手,很快就将局势扭转。两只白鸿头鸟相继远飞而去,其余一哄而散。怪的是,地上只剩下条条断羽,血肉未见。”

    听着多桑之言,卉丝吉吕悄然摊开双手,朝前捧起,弯腰俯首步向四当家。不远处一名卫兵脚下微动,见得四当家抬手示意,才止住动作,蓄劲警备。

    四当家捏起其中一截,略略翻看,随手递给四小姐,沉吟道:“如此说来,着实怪异。那你说说,此地有何宝物。”

    “以四当家身份自然不怕知道。”真天居人拍着手走近,似乎并不急着摆阵。“但我和二少爷身世低微,如果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恐怕就没命离开了。至于其他几位,能不能活着嘛,呵呵,呵呵。”

    不少人闻言脸色一变,尤其多桑身旁几人,内心早已颠簸。

    “此番境地,此番活脱,真天居士不愧世外高人。” 薛老太沙声说着,或许是脸上皱纹太厚,看不出有何变化:“不过老身活得太久,已经够了。真天居士好意老身心领。”

    “哼!老太婆,别说得好像真会没命一样。你活够了,我还没有哇!”旁边一位青衣老头开口,听其口吻,似乎是薛老太熟人。“真天居士小心没有错,但是呢,有没有宝物还不一定,如果说‘听几句话就会没命’,我不信,也不敢冒险。”

    老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泛红光,眼珠倒吊,说话时滴溜溜地转着。

    “这样吧,四当家,我跟老太婆几个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斤两,不会贪心多手的。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中年男子左手端着罗盘,右手背负,五官刚毅,目光盛扬,正是符京三算之一,姜解。听完关旭齐几句,大为不悦。

    “关老,你这样还算是有头有面的人吗?”

    “哼!姓姜的,我亲眼看你老子死的时候,你都还没长毛,现在跟我讲什么有头有面哇?”关旭齐反问:“是不是你老子死得早,没人教你怎么做人?”

    “呲,贪生怕死,像你这样,不死又有什么用?”

    姜解昂首漠然,舌不饶人,气得关旭齐脸上红光更甚。两人欲再发作,被四当家抬手止住。

    “各位。我的处境,我的为人,想必各位心中明白,无需多言。关于宝物,既然各位意见不一,我们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查清梅林村人消失缘由,各位还是抓紧时间准备,不能有何纰漏。”

    “遵命!”“是!”“好。”好的。”

    “且慢,”多桑出言,道:“在下斗胆,敢问四当家可是在摆四序龙翔阵?”

    四当家眼色一凛,不置可否。其他人听了,若有所思。

    “龙翔阵,一阵九法,一生二发三潜流,四散五分六奔涌,七杀八冲九升天。”多桑解释:

    “若在下没有看错,阴甲在南,阳乙在北,虚丙在东,实丁在西,真天居士是双天甲阵,关旭齐是太乙先决阵,薛老太是风镰幕,四小姐是登龙台。列阵引兵先动,是为一序……”

    “好了。”

    不等多桑继续详述,四当家笑道:“说得没错,正是此阵,你想如何?”

    多桑敬施一礼,道:“在下想替代四当家,作为阵基。”

    “翔龙阵出,阵基必损。莫非下面有什么是你必须亲眼去看的吗?”

    多桑没有起身,继续道:“四当家慧眼如炬。”

    “无妨,到时你五人随我下去。”

    “谢四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