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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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sat oct 01 17:07:35 cst 2016

    果园里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仰着头站在树下,一个极不雅观的趴在树干上。

    “新雁表姐!你还站着干嘛,快上来啊!看上面那个果子多大啊!”

    “小雪,你摘就是了,我在下面接着!”

    “可是我够不到啊……你把那个树枝递上来。呐,就你脚边那个!”

    吕新雁环顾脚下,挑了根枯树枝,掂着脚往上递,“我们这样偷偷跑出来玩,被姨母知道了怎么办?”

    树上的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让你给我树枝,你搔我痒干嘛!”

    笑声弥漫了整个果园,也惊动了守在园里的老伯。

    戴着草帽的老伯放下手里的半拉甜梨,提起铁锹满园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两个孩子跑在果园的小路上疯跑着,一个还赤着脚,提着鞋。

    跑累了就停下来歇着,两个人都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小雪,他不会追上来吧。”

    “不会,梁老伯从来不跟小孩子计较。以前逮到我还会给我个果子吃呢!”

    “那我们为什么要跑?”

    “还不是你,不听人说,拉着我就跑!害得我连鞋子都跑掉了。”

    暮添雪拍拍打打地把鞋子里的土倒了出来,正要穿上,突然吕新雁尖叫了起来:

    “血!”

    暮添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看见自己脚下踩着一大摊鲜血,惊得手里的鞋子都掉了,这是哪里来的?

    那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脚向四周洇着。

    “小雪!你流血了!”

    暮添雪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扳起脚,窥见脚心一块好大的伤口。想来是刚刚逃跑时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扎伤了脚,一个好深的伤口,一个劲地往外冒着血。

    吕新雁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说:

    “你……你先在这等着,我,我去……我去叫人!” 说完慌忙的跑了。

    突然,暮添雪的哭声停了下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并不觉得痛。

    暮添雪呆愣愣的望着自己正流着血的脚。还试着用手指往伤口上戳了戳。

    真奇怪……

    过了好一会儿,血不见止,也没见有人来,暮添雪撇了撇嘴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血流太多,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她感到肩头被轻轻点了一下,一股丁香花的味道飘进鼻子里。

    “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黎卿转头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鹅黄色衣服的少女,温柔地冲她笑着。

    “我……”

    “啊!你怎么流这么多血,很痛吧,我来帮你吧。”

    她不由分说的抱起暮添雪,把她放在一块大石头上。

    纤细的手放在暮添雪的脚掌上,不消一刻,血就止住了,伤口竟也在一点点的愈合。

    暮添雪看看完好无损的伤口,再看看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弯了眼角,笑盈盈的说:

    “以后小心一点哦。”

    她亲昵的摸摸小雪的头,翩翩然的转身离去。

    暮添雪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大声问道:

    “姐姐!你能治好我的脸吗?”

    那抹黄色的身影顿了顿,回头冲她一笑,“我还做不到,不过它一定会好的。”

    暮添雪沮丧的垂头,就算这么厉害的人都做不到,更别说那群庸医了。

    她坐在那里目送那黄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走出了她的视线。一片树叶落在她的头上,她把树叶放在手心里,然后风又把它卷走了。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无比残忍:

    暮添雪,你是个怪物吧。

    所有人都这么说的话,就是对的吧。

    暮添雪跳下来,拍了拍屁股,穿上鞋子,大步的往前跑去,没有流泪,反而快活的笑了起来,因为她想起母亲答应给她买的糖葫芦。

    再不回去,就没得吃了。

    万灵山,烛塔

    一盏盏烛台上跳动着星星的光点,映着尧陌有些发白的面孔,他手中的毛笔蓦然顿住,迟疑着无法下笔。

    笔下的少女巧笑倩兮,他的笔不敢落在她的眼睛上。怕画不出那般的神韵。温和,皎洁,倔强,聪颖……那是如何共存在一双眼睛里的?

    “上仙,您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

    塔外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尧陌低低地答了一声“嗯”。

    “上仙……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事?”

    “您是如何得知那个女孩有危险的?还让我特地去……”

    “你不是在修仙吗,就当是历练好了。”

    “……这是专门为我寻的功德吗?”黄衣少女激动又羞涩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对。”尧陌正苦于无法下笔,随口胡乱答了声。

    少女满足的欲转身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脱口而出:

    “话说那个女孩真可怜,小小的年纪就顶着一张残缺的脸……”

    尧陌的手微微一抖,一大块墨迹落在画中女子的脸上。

    五年过去了,甪里饮尘已经成长为一个小少年的样子了,他站在窗子前望着外面的白菊,那是元玉最喜欢的花。她总是说魔界的荼蘼花太过妖冶与悲情,不如菊花,清丽脱俗又自然洒脱。

    “泯儿,娘给你做了一件新衣裳,你试试看。”王阿婆提着一件做工精致的衣服,扳过他的身子,在他身前比量。

    一边细细地打量着,一边满意地啧啧赞叹:

    “真好,我的阿泯真是越来越英俊了。这模样身板,简直像个小少爷!不,那些少爷又哪里比得上我儿子这样挺拔。”

    自从找回了这个“儿子”,王阿婆的疯病像是好了一般。整天容光焕发,见谁都乐呵呵的。身上那件“铁布衫”也终于换了下来。

    “泯”对着她疏离地笑了笑,“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怎么会呢,我记得你最喜欢深土色的。”

    “以后别给我做衣服了,我用不着。”

    “你这孩子……那好吧,你什么时候冷了,就换上我给你做的这些个衣服。这几年你不肯叫我一声娘,也不肯穿我做的衣服,是不是还在怪娘当初将你弄丢了?”

    “没有,你多想了。”

    甪里饮尘自然不肯称她为娘,至于衣服,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他的玄衣黑袍虽说穿了千年,倒也挺干净舒适的。

    “哦,对了。这几天你尽量不要乱走,将军快回来了,就这三两天了。”王阿婆依然满脸堆着笑,和黑衣少年的冷漠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

    王阿婆出门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显了出来。

    “呸呸!人类的血真苦!”

    “你又偷喝了?”

    灵玑喝血的方式比起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比起来优雅的多,像一只蚊子,浅尝辄止,又不会被人轻易发觉。有时候他站在你面前谈笑风生的时候,就已经神不知贵不觉地享用过了你的鲜血。就连甪里饮尘已经被他“享用”过许多次了,还不自知。

    他若动杀念,定杀人于无形。任何人。

    “我无聊嘛,人类血苦,魔血涩,仙血甜腻,我自己的血无味。我根本不喜欢食血,可是不尝一尝,怎么知道谁是我的同类。”

    “你居然丧心病狂到喝自己的血,啧啧。”虽然嘴上不饶人,甪里饮尘的心里却有些动容,为世所不容的感觉,他也曾深有体会。

    “刚刚我在这个府里转了转,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你在这儿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吗?”

    “到底是什么?”

    “美人啊!”

    “……”

    “柳眉杏眼,桃唇玉颊……美人中的极品!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占为己有了。”

    “你别打她的主意,那是这家的女主人。”甪里饮尘无需思索就想到了燕胧。他见过她,放在人界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思而不得,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那我如果用悬陵珠来换呢。”

    “啊呀!你,我缠了你这么久都不肯割爱,这次居然舍得了……该不会有什么私心吧!”

    “什么私心。”

    “你不会是动情了吧!”

    甪里饮尘鄙夷地白了一眼灵玑,“我如今寄人篱下,岂能让你夺人性命!”

    灵玑所谓的占为己有,可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将他喜欢的东西统统收藏起来,存为标本,时时拿出来欣赏。他的囊中既有花鸟鱼虫,也有美人奇兽。这种变态的嗜好跟他纯良的外表实在相悖。

    “话很有道理,可是……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说吧,你是哪个妖怪,竟敢冒充魔界之主!我认识的甪里饮尘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岂会为他人着想!”

    甪里饮尘给了他一个暴栗,“贫嘴的毛病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