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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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指点三门论神兵 世有七派天人行

    fri feb 26 19:04:04 cst 2016

    玉石为阶,烟霞逐雾,有金鼎玉宇,隐现于云雾之中,悬瀑几条,挂于白雾青云之上。

    “天佑哥哥…天佑哥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呼唤。

    迷迷蒙蒙中,有广袖轻飘曼舞,渐从云中走了出来。

    是一个女子的脸孔。

    说不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但就是觉得美丽。若非美丽,又怎能在见到这张面孔的时候,有一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呢?

    胡铁柱站在她的身前,她便对着他笑,这笑容仿佛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事物一样。或者是这种美丽和温暖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于是只是一会,她勾起的嘴角便即平复。那粉色的唇逐渐消去了弧度,扬起的眉梢也渐低垂,只是一瞬间,眉间便似凝了一座山,胡铁柱被这山冷地打起了哆嗦。

    她看着他,不再笑,她不笑时,所有的温暖便都消失了。

    胡铁柱的身上好似压上了这座山,他的心里也压上了山,看见她来时的笑容,他已喘不上气,如今她渐渐后退,他却觉得更压抑和窒息。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另一只手却抚上了自己的脖子,要掰开掐住他脖子的东西。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只能慢慢看着她消失在云雾之中,只能感觉自己越来越无法呼吸。

    这种巨大的压力及窒息中,他的脚下一空,如同跌入了深渊。

    ‘咕咚’一声闷响,他大口地喘息了几下,抬眼看去,周围是一片黑暗,摸了摸,不知何时,他自己竟然滚落了床下。

    他披上衣衫,来到了楼阁之上。冷风自天上来,吹散了梦中的窒息感。铁柱双手抓着木栏,双眼也不知看向哪里。

    “十年了,还是忘记不了这些。”他喃喃自语,她现在还好吗?想必是成为了那个人的妻子罢!想到这里,握着栅栏的手不自觉得紧紧抓着,因为用力指节都已经发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已经是一抹自嘲的笑容。

    “一斧宇动分清浑,苍天大地不可逢!

    沧江渭水各有道,从此再见是路人。”

    他念着这首小诗,摇着头,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样。十年时光,他以为这些都已然忘记,但是一旦提及那个名字,便控制不住地会回想起来。

    他看着东边,似乎想要在那无边的夜色里,找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隐隐地,似乎有一丝红光。他以为是幻觉,于是定睛细看了半天。确实发现有一缕红芒,好像是从地底透出似的。他天生气质敏感,虽然中途遭遇大变,但还是有一些比常人特异的地方,比如这双眼睛,对于火热的物体感受要远远超过常人。

    那团红芒,普通人应该看不到,但他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那个方位,正是勘察过的,葛家大宅的位置。胡铁柱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逐渐有一丝不安。为了印证心中所想,他径直下了楼,朝着葛家大宅奔去。

    巷道上面一片漆黑,除了几个大户人家门口挂的灯笼外,什么光亮也没有。铁柱来到葛家门口,看到他紧闭的雄伟大门。周围黑漆漆的,但他的眼镜已经看到了地下正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火舌,那猛烈的炉温将整个葛家大宅的温度都带的高了起来。他的脸色已经变了,联想到胡灵月一介村女,竟能嫁入葛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必然与那张流传在胡家的传家铁方有关!

    恰在此时,有人在他后背拍了一拍,铁柱回头看去,黑夜之中,司嘉那一张白脸更是显眼。

    “我说铁柱兄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是为了什么,没想到是来看这一座大型铁炉。”

    胡铁柱道:“司嘉兄早有察觉了么?”

    司嘉笑道:“还用我察觉么?葛家早已广发请帖,遍邀江湖豪客,说是一来参加婚宴,二来观铸神兵。明里暗处,这座宅子不知道被多少有心人盯上了,仗着有些本事想进去一探究竟的也不少,不过嘛,凡是进去了的人就没出来过,这么多的有去无回,也就不敢有人再试了,好在葛家已通过小道放出消息,说这些人只是暂留府内作客,大礼当日,他们定会完好无损地参加婚礼。如此一来,那些人的好友亲朋便也放下了心。”

    铁柱道:“如此行事,确也周密。”他抬眼看了看司嘉,“司嘉兄这次来到岭南,莫非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司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葛家宅子片刻,答非所问道:“铁柱兄看我蠢不蠢?”

    胡铁柱心道若论诗文你当真是蠢的无救了,若论偷奸耍滑,吃喝玩乐,倒是无人能比得上你,当即便道:“若你是蠢蛋,天下大概没有聪明人了。”

    司嘉哈哈大笑,“那铁柱兄再看葛家铸造神兵这一出,蠢不蠢呢?”

    铁柱已明白他所想说的,于是笑道:“当然是愚蠢至极,司嘉兄这么聪明的人,决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么愚蠢的事情里。”

    司嘉再度狂笑,“凡人之力,蝼蚁之能。尚不知魑魅鬼仙,却要去弄什么神兵。这是何等的痴心妄想。想那峨眉蜀山,剑冢藏剑无数,何曾听见哪一次有神剑入葬?又说那长安儒门,学山书海藏卷遍地,可有哪一个夫子敢说自己阅过神方?再说那昆仑之巅,钟尽天地灵秀,琅琊仙境之中,又几时听见出过神物?神者,夺天地之造化,破阴阳之双衡,逆轮回之命数,祭穹宇之牺牲。由古至今,哪一件不沾满了万万生灵之鲜血。天地若有神兵,那震慑天下的三门七派早已自己得了过去,哪里还轮得到他一个江湖家族。”

    他的声音毫不掩饰,在这黑黝黝的街上,也不知暗处隐了多少人。不多时,这一番狂傲不羁的点评就被传了开去,那些奔着神兵而来的人,不少是有些见识的,听到这些话后,先不提这话到底中肯与否,单道这侃侃而谈的白面少年,又到底是何来历!

    “那么司嘉兄此来,又是为了什么呢?”铁柱又问道。

    司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我来这儿,其实也是碰碰运气,找一个人。”

    铁柱好奇道:“你的朋友?”

    司嘉摇了摇头,“见也没曾见过。”

    胡铁柱更加好奇,“没见过?”

    司嘉更加唉声叹气,“非但没见过,这人存不存在也是个问题!前些年有人帮我占了一卦,说是不日后我或者会遇到些难解之题,那时便到岭南,或可能遇到能够帮我之人,这不果然被他说中,家里确实出了些事情,想来想去,就到这来碰碰运气。”

    胡铁柱奇道:“那人没告诉你这人有何特点?”

    司嘉想了想,摆了摆手道:“总是一些玄之又玄的,反正我是不太明白。”

    ……

    地底旷阔,正中处筑着一座钢铁大炉,火光遮掩不住,从那炉中缝隙处不断向外喷吐,远远看去,就像是卧伏着一只火红的洪荒猛兽。

    远远地,就见一大堆的匠人光着胳膊,吭哧吭哧地挥舞着锤子。

    葛三冲从一个匠师的架子上抽出一柄剑,正仔细端详着,这时,有一穿着黑袍的人匆匆从身后赶来,附着他的耳朵说了一番话。

    葛三冲已经半白的眉头挑了挑,“他真是这么说的?”

    那人点了点头,“当时我隐在暗处,他说的这些话,我一字未改。”

    老人放下手中的宝剑,来回踱了几步,便向靠着铁炉最近的一处台子走去。

    那处的铁匠浑身被焰火炙得仿佛要烧着了一样,此刻手里拿着一个大到有些出奇的锤子,双臂抡回间,‘砰’得一声闷响敲在砧台上,便连地面也好似抖了一抖。

    他拿起铁钳夹起那块铁胚,放入一旁深蓝色的淬火液中,头也没回道:“怎么,你怕了?”

    葛三冲知道他的能耐,对于耳语被他知悉竟毫不意外,只是道,“依你所见,这人所说是虚言炯喝,还是确实如此。”

    那人捞起铁胚,接着拿着那把巨大的锤子又锤了下去,连接数下之后,再次丢到了淬火液中,他这时转过头,对着葛三冲道,“看来你是真的怕了,否则你当知道,不管他怎么说,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在打制神兵的,是你葛三冲!成功或是失败,最大的原因在你身上而非一个外人。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这个问题早些年就已经问了无数遍,如今我能给你的答案还是一样的。”

    葛三冲厉道:“我怎能不怕,这三年来,为了引来这地底火脉,葛家几乎死伤过半,又为了布下你所说的这个‘离火璇玑’之阵,磊尸无数。而这熔炼的材料,更是耗尽了我葛家所有。若是失败,整个葛家就会因此烟消云散。”

    那人却是毫不为他的怒气所动,依然慢吞吞道:“我只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说也奇怪,葛三冲在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竟然收敛了怒容,他来回踱了几步,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是……事到如今,打造出的东西与你说的相差太大,由不得我不急。”

    那人道:“不是不会骗你,而是不能骗你,你我本命,休戚相关,我既然选了你当主人,若你死了,我也必将消亡,这点你早已知晓。况且神兵难成,不是没跟你说过,事到今日,越发需要冷静小心……好好看住那丫头,她才是成功与否最关键的所在,神兵出炉之日若是无魂,便只能算是利器。三阴齐聚之时不远,如此时刻,万不可自乱心神。那少年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夺,破,逆,祭’四字,更是暗合神兵之性。这人想必来头不小,你还要多加留心,恐怕他会是最大的变数。”

    葛三冲听他此言,略微放心,想到那少年,不由泛起一丝狠色,“他如今孤身一人,况且年纪轻轻,本事再大也是有限,纵然有后台,此刻也是千里之外,未免后患,不如……”

    那人摇了摇头,“除他容易,但如今零幽城内龙蛇混杂,对于他的底细又一无所知,即使做的再干净,也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引的各方针对,可就坏了大事,不如按兵不动,只要那日他在‘离火璇玑’阵内,本事再大也不会有太大作为。待到神兵一成,要杀要刮,便在你一念之间了。只是此时,定不能放松对此人的监看。”

    葛三冲点了点头,“如此,我着重吩咐一下。”

    ……

    聂元霜本应就寝了,不过说也奇怪,他倒在床上时,脑中却不由得闪出那一副字,总是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窍,于是干脆起来,见父亲书房还有灯光透出,便推门进去。

    书房中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此刻站在桌前,像是说着什么忽然停了,看着进门的聂元霜,脸上显出了一丝温暖柔和的神色。

    “咦,怎么是罗叔叔?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霜儿前几日还念叨着您呐。”

    聂城守挥了挥手,叹气道,“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礼数,你给罗叔叔见过礼了吗?”

    聂元霜吐了吐舌头,朝着中年人作了一礼,而后便拉着他的手笑道:“罗叔叔这次来到底是什么事啊?”

    中年人笑道:“本来是来找你的,恰好路上遇到了一些事,只能先找你爹说说了。”

    聂元霜纳闷道:“找我?找我有什么事?路上又遇到了什么事?罗叔叔你说话总是爱吊人胃口。”

    “找你当然是好事,我这次来是接你回长安的。”

    聂元霜大喜,道:“回长安?这么说来可以见到我娘了?太好了,爹和我们一起吗?”

    中年人道:“这次是监天院要召弟子,女帝特地给你爹留了一个名额,你这次可是回去考试的。”

    聂元霜瞪大眼睛,道:“监天院?我爹官不过三品,我在幼年时又曾测试过不合格,怎么监天院这时还会收我?”

    “女帝大人特赐的名额,由此可见对你爹她是颇为看重的,不过这次回去还是要再次考核的,最终能否入院还得看你的表现。”

    聂元霜撇撇嘴,“我才不稀罕呢,哪里看书不是看,他监天院里面的书就比外面好些多些?”

    聂城守瞪眼道:“不得乱说,监天院乃我朝根本,岂容你一个小丫头置喙,若能被监天院录取,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聂元霜这个老爹平日里对她总是和蔼疼爱,从没有拿出这样一副面孔对她,一时间她糯糯得不敢再说话,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中年人道:“霜儿你可知‘三门七派’?”

    聂元霜道:“三门七派?我一直当作故事来听,据说里面尽是神仙妖怪之流,罗叔叔也喜欢这等志异怪谈?”

    被叫做罗叔叔的中年人道:“这并非怪谈志异,而是真实存在的。所谓三门,乃是释门,道门,儒门。释门普生寺,在西方大禹泽旁,道门太一宗,人言:祖脉之上,穹宇之下,当然便在昆仑了,至于这儒门嘛!霜儿你天资聪颖,可以猜上一猜!”。

    聂元霜冰雪聪明,一点就透,顺着思路一猜,不由惊道:“莫非这监天院,就是三门之中的儒门!”

    中年人颔首微笑:“不错,儒门监天院,就在长安城内,皇城之侧。这三门之内,多的是仙羽奇侠,大能修士。不是凡辈可比,由此观之,霜儿你觉得这监天院的书,还与外面的一样吗?”

    聂元霜道:“若真如此,那确实是霜儿井底观天了。只是不知道七派又到底是哪七派!”

    中年人不答她话,而是施施然吟起诗来,诗曰:“

    南海蓬莱岛,

    峨眉剑宗笑,

    益州三魔窟,

    极北有冰堡,

    东舟渡风过,

    贺兰星陨高,

    月圆莫高语,

    恐惹贪狼啸!”

    聂元霜知道这诗里定然是关于七派的信息,只是她深知这个叔叔,最好吊人胃口,但你若是不问,他自己肯定会憋不住先说,因此什么也不说。

    果然这位罗先生沉吟少许,见聂元霜不再问他,于是便干咳了一声,自顾自得接道:“这诗里说的就是七派:南海蓬莱岛,峨眉蜀山,益州三宗,北极冰堡,东海风门,贺兰山星陨阁,以及北原贪狼宗。七派之内,其人也多是飞天渡海,无所不能。”

    聂元霜道:“世间神妙,无奇不有,只是那监天院霜儿还曾去过,却也没见到有何特异之处啊?”

    中年人笑道:“监天院位列三门之中,哪里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若非有缘,你又怎能发觉得了内门。其实这些地方,大多在不可知之处,恐怕有时它的山门就在你面前,可你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到。”

    聂元霜又道:“既然在不可知之地,罗叔叔你又怎么知道。”

    聂城守无奈道:“霜儿,你又抬杠……罗兄,小女耿直,你千万不要见怪。”

    中年人摆手道了声‘不碍’,这女孩儿他自幼看着长大,知道她最爱格物之学,凡事若非自己亲眼所见,是决不肯相信的,此时所言,绝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不愿相信罢了。他笑道:“你罗叔不才,乃是监天院的一位记名弟子,你且看着…”

    ‘着’字刚落,聂元霜只觉眼前一花,这位罗叔叔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她惊极回首,就见本来是在他面前的罗叔叔,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身后,这身法神妙,远不是江湖轻功可比,不由得惊住了,暗想平日里这位罗叔叔总是啰啰嗦嗦吊人胃口,从不知道他还竟有这等本事。

    他颇为自得得捋了捋几缕短须,道:“这不过只是最基础的挪移之法,你罗叔不才,如今修为也只是脱尘,看来今生最多也就是这个境界了。”

    聂元霜得知自己也可修得这种术法,不由十分兴奋,这时看见老爹仍是皱眉,不由问道:“那么另外一件又是何事?竟搅得我爹如此不安。”

    这次乃是聂城守答她:“还不是那位最近在零幽城内声名鹊起的公子。”

    聂元霜疑道:“司嘉公子行事确实狂傲无礼了些,只是这些事情又怎能烦动爹爹?”

    聂城守无奈道:“可一口道出三门七派,又能随意指点其中禁地,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是凡尘俗子,这零幽城,要乱起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