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念之差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某一天，母亲心急火燎地去学校接上年幼的顾如风，而后气势汹汹地冲到一个人的家中。顾如风至今都还记得，那房子很大，是幢别墅，藏在隐蔽的山后，花园里的花是盛开的，当时房子的女主人正在给花朵浇水，看起来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母亲是崩溃的，她冲到那个女人面前，狠狠地砸了那人一个耳光。那个女人的先是惊呆了，而后泪水夺眶而出，白净的脸蛋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顾如风的父亲听见声音，穿着睡衣睡裤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或许婴儿都是聪明的，虽然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无暇的眼中仍是能看见大人们的厮打和凄厉。

    

    那个孩子大哭了起来，他眼角的疤，就是那个时候，顾如风在他眼角边上留下的。

    

    那场闹剧是怎样结束的，顾如风已经忘了，彻彻底底地忘了。他甚至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像是鸵鸟一般，他不愿意去理会那些过去，根本不愿意。

    

    “如风，其实如依没有错，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有老婆，有孩子。是我不好，骗了她，我当初真的不是人，以为自己可以兼顾好两个家庭。没想到在这样的一念之差之下，我既害了她，又害了你妈妈，还害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顾如风想起自己的母亲，他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是温柔似水的。她从来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易怒，更加不会歇斯底里，或许是以为从小在温室中长大的关系，她不知道世道是险恶的，人心也是叵测的。因此，在得知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养了一个家，甚至还生下一个孩子时，她几乎无法接受现实，而后，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终，丈夫是留下来了，可是她却被毁了。这一辈子，顾妈妈是不快乐的，她总是活在过去对她造成的伤害中，无法自拔。

    

    慢慢的，顾如风开始厌烦，开始逃避，最终让顾妈妈一个人解决她的心理问题。有时候想想，母亲也挺不容易的。

    

    许是想到了那些让人不太快活的过去，顾如风沉默了，他望着窗外。书房的窗台是正对着小花园的，红花绿草，给这个园子增加了盎然的活力，可是花会开，花也会谢，最终还能留下什么？

    

    顾爸爸叹了一口气，“如风，珍惜眼前人吧。希望你和轻言好好的，爸爸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顾如风的眉头不自觉紧锁起来，他冷声道，“你和那个女人算是爱情，那和我妈是什么？她是可怜，我妈算什么？”

    

    顾如风是忍无可忍了，在他看来，任何无法言说的苦衷都不是父亲婚内出轨的借口。纵然这些年来，他与母亲的感情越来越差，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原谅自己的父亲。

    

    顾爸爸一愣，表情有些难堪，过了许久，他才讷讷道，“如风，爸错了。可是如依已经死了，我们的儿子也被送到孤儿院去了，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一切惩罚都够了吧。”

    

    顾父最对不起的，便是那个孩子。他那么小，甚至没有任何记忆，却因为父亲犯的错误，而孤苦无依地长大。

    

    顾父曾经去调查过那个孩子的踪迹，也曾寻找过，但是某一年，孤儿院大火，当时的所有领养资料都被一把火烧尽，没有任何的备份。他问当时有没有人员伤亡，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葬身火海，得来的却是院方的道歉，院长说，当时的确有两个孩子被大火烧死了，至于那两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直到现在，顾父都不知道自己的骨肉是否尚在人世。可是，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犯了错，也付出了代价，这已经是最惨痛的教训。

    

    顾如风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中有不屑，甚至有淡淡的憎恨，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无比云淡风轻。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丢下这一句话，顾如风便直接出了书房。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每次他想好好坐下来与父亲谈一谈，可到了最后，总会不欢而散。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管长辈的生活的，可是原来不是，过去的伤害早已在他心中造成了深刻的阴影，那是根深蒂固的，是挥之不去的。

    

    回到江轻言身边时，江旭与白木语已经到了。这是他俩第一次来到顾家，却没有任何的局促不安。白木语并不是不会做人，对她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她与顾妈妈聊得格外热络，一口一声阿姨，听得顾妈妈喜笑颜开。

    

    白木语递上自己特意为顾妈妈准备好的礼盒，笑道，“阿姨，听说前段时间你身体不好，我特意去问我爸妈要了私藏的千年人参，听说特别补身子。”

    

    顾妈妈接过礼盒，笑逐颜开，“替我谢谢你父母，真是有心了。”

    

    江轻言坐在一边，没有搭话。她知道这个时候，不管自己说些什么，到了顾夫人的耳中，都是不中听的。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是够失败的，不论付出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多少感情，在顾夫人的眼中都是弄虚作假。

    

    也罢，或许她与他们顾家还是没有缘分吧。江轻言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眼神中有几分落寞，那样的黯然恰巧被顾如风捕捉在心中。

    

    顾如风坐了下来，揽住江轻言的肩膀，柔声道，“我陪你去花园里坐坐，好吗？”

    

    江轻言从未来过这个花园，此时却发现这里是别有洞天的。她惊喜地发现，在花丛后边，有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区域。那里有滑梯，有小木马，还有一个秋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童话王国一般。

    

    江轻言欣喜地跑了过去，转过脸去笑着问，“这是你小时候玩的吗？”难以想象，总是一脸高冷的顾如风小时候也热衷于玩这些游乐项目。

    

    顾如风点点头，走到江轻言身边，伸手抚了抚小木马。木马上没有任何灰尘，想必佣人们总是会进来打扫。

    

    童年的记忆被他尘封起来，可是真正存在过的，是无法被遗忘的。

    

    “我可以坐吗？”江轻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笑容中带着娇俏与天真，“会不会承受不住我的重量？”

    

    顾如风很少见到江轻言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眼前的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将所有的冷静与淡然褪去之后，她还是一个小女孩。

    

    “不会，我会接着你。”即便整个世界都塌了，他也会稳稳地接住她。

    

    江轻言放心地扶着秋千坐了上去，刚开始，她轻轻地摇晃着，后来，便欢脱地越扬越高。她的裙角随着微风也在轻轻摇摆着，她的笑容是充满活力的，是无限幸福的。顾如风站在她的身边，站得笔直，他一直在淡淡地笑着，眼神中的宠溺让人根本就无法忽视。

    

    “没想到如风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他们很幸福，对不对？”江旭走到魏嫒的身边，笑道。

    

    魏嫒嗯了一声，“真羡慕。”她的心情不太好，便懒得再耍什么心眼，即使江旭知道她并未对顾哥哥忘情，那又如何？

    

    江旭又笑了，“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可以。”

    

    说完这句话，江旭便走开了，留下魏嫒一个人思忖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江旭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可以来帮助她吗？她已经将白书墨收拢了，若是江旭也愿意做些什么，那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眼不见为净，魏嫒不想再看着这对恩爱夫妻你侬我侬的模样了，她将窗帘拉上，回到了顾夫人的身边。

    

    顾夫人今天是说不出的开心，她很久没像现在这样有存在感了，不论是魏嫒的乖巧，还是白木语的懂事，都让她感到无比温馨。为什么这世上的好女孩千千万，却都与她没有缘分，不能做她的儿媳呢？

    

    刚才在边上没人时，魏嫒有些委屈地跟她说，为什么江轻言的运气那么好，明明不是江家真真正正的千金，可是却还是能这么顺利地嫁入顾家，眼看着就要举行婚礼了。魏嫒垂头丧气，直说自己并不是眼红，只是觉得很羡慕江轻言而已。

    

    顾夫人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她的儿子这么优秀，为什么就娶了这么个野丫头？

    

    她一拍桌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阿萍，你去给我把江轻言给叫进来！”她沉着脸道。

    

    看着顾夫人拉着脸的样子，魏嫒别开脸，掩着嘴，小心翼翼地偷笑了起来。

    

    “真的很好玩！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的！”江轻言玩得欢脱，边笑边问着边上帮自己推秋千的顾如风。

    

    顾如风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是的，我小时候没你这么幸运，没人在旁边帮我推秋千。”

    

    看着顾如风一本正经的模样，江轻言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脆而又悦耳，在这个冬日里，就像是一道暖阳，让顾如风的心也变得格外温暖。

    

    若是一切都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她在玩闹，他在笑，最美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