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死别
高小茶是一个标本家。
哦，或许应该说，她是一个职业标本制作师。
她主要的工作是将小动物的尸体制作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标本。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这个工作实在不适合女生来做。
跟死亡沾边的工作，始终会让人投来或奇怪，或好奇的目光。
而高小茶之所以做这个工作，却是真的很喜欢。
她喜欢那种将已经死亡的动物重新填充，修复，最后让它站立在自己面前，栩栩如生的感觉。
那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医生，虽然治愈的都是已经死去的动物。
她住在一栋老房子里。
这是她父母留下来的房子，自从他们两人飞机失事去世后，高小茶一直一个人住着。
大概是因为每天跟死亡打交道，高小茶的性格越来越内向。
她不常出门，也不修边幅。
即使去博物馆送标本，也是一身最简单的运动装，或者牛仔裤。
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一副黑框眼镜几乎挡住了一整张脸。
27岁的年纪，看起来倒像是40岁一般。
今天，跟往常一样。
高小茶拿着镊子，一点一点地拾掇着一只松鼠标本上的毛发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家里的座机。
自从父母去世后，只有偶尔跟老家的阿嬷通电话的时候，才会响起来。
高小茶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小闹钟。
10:30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漆黑，城市的灯光将半空映照地泛着白。
晚上10点半了？
平时这个时候，阿嬷早已经入睡。
怎么会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呢？
这般想着，高小茶的动作就有些迟疑。
电话声嘶力竭地吼了半天，终于又重新陷入静寂。
空旷的房间里，突然没有了声音。
嗡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开始了震动。
这动静将一直竖着耳朵想要去听座机声的高小茶吓了一跳。
手一抖，松鼠脖子上的几根毛就被她手里的镊子给拽了下来。
她连忙松开镊子，取下橡胶手套，拿起还在震动的手机。
“喂？”
“喂！喂！茶女，你阿嬷快不行了，你回来看看她啊！”
高小茶握着电话的手一松，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她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虽然没有生活在一个城市，但是阿嬷却是从小对她最好的亲人。
跟着父母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高小茶，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放假回老家跟阿嬷一起生活。
现在工作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但是一周一个电话，还是从未间断。
上周跟阿嬷打电话时，并没有听她说起哪里不舒服，怎么今天就说要不行了？
高小茶有些不可置信。
但电话那边，急促的声音还是让她有些慌。
第二天一大早，高小茶就往老家赶去。
高小茶的老家是g省的一个小城。
这里算是海滨城市，但是并没有什么名气。
海景虽好，却没有多少游客。
因此还保留着非常完好的风景和环境。
坐了飞机，又转了大巴的高小茶，走出车站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的一些腥味，让她终于有了回家的真实感。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
上了高中后，她就很少回老家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都有些陌生，身边走过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说着方言，她一时都有些听不懂。
“阿茶！阿茶！”
有人在不远处，跳着跟高小茶挥手。
“阿平？”
高小茶认出那是自己的表弟，赶忙向他跑去。
“阿茶，你可回来了！阿嬷她......”
阿平的脸上露出悲伤，他接过高小茶的包，把她往停在路边的车上带。
“阿嬷是怎么回事？我上周给她打电话，她都还好好的啊！怎么，怎么突然就......”
坐在车上，高小茶迫不及待地问起阿嬷的情况。
可阿平只是抿着嘴摇头，开车向医院赶去。
大巴站离阿嬷住的医院并不远。
阿平车还没停稳，高小茶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直奔住院楼。
顺着楼梯，爬上了3楼。
她扫了一眼护士站，只有一个护士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不好意思，请问7号床在哪边？”
护士听到有别于乡音的问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打量了她一眼，指着右边的走廊，说到：“那边。”
有些窄暗的走廊，不时有病人或者家属走动。
日光从敞开的病房门里透出来，有人走动时光影就变换几下。
小城里的医院有些年头了。
走廊的地板多是铺的芝麻花岗岩。
高小茶的运动鞋踩在上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这声音带着她走到了病房门口。
病房门开着，里面有人在走动。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里面的人说着她不太熟悉的方言，语调的哀伤，却怎么也不会听错。
她不敢进去。
父母离世的时候，她才20出头。
正在读大学的年纪，突然就要面临亲人死亡，她根本就承受不了。
当时，陪在她身边，帮她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的，就是阿嬷。
而此刻，躺在里面的人，变成了阿嬷。
高小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对这个事实。
阿平跟在她身后，看了半晌。
终于还是叹口气，走上前扶住了高小茶的肩。
“进去吧，阿嬷一直在等你。”
——
这天晚上，阿嬷握着高小茶的手，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高小茶此时才知道，原来阿嬷的身体早就不太好。
两个星期前就已经住进了医院。
可为了不让高小茶担心，非让家里人拿着电话，举在她的耳边跟高小茶通了话。
上周通完话没多久，阿嬷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时醒时睡，状态非常不好。
但即使是这样，在她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总是念叨着高小茶。
高小茶的姑姐搭腔说把高小茶叫回来，她又不许。
总说“茶女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不好叫回来”。
高小茶默默地跪在阿嬷的床前。
握着阿嬷那双苍老而冰冷的手。
那双手曾经给过她无限的温暖和力量。
一直支撑着她熬过无数个黑夜。
此刻却冰凉一片，再也不能回握住她了。
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她赶回来得及时，让老人在最后看到了她，心里的惦念能少一点。
高小茶在厕所里洗了一把脸。
还好她向来不修边幅，脸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抹。
哭得再厉害，也不需要补妆。
看着镜子里那双红彤彤的，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高小茶勉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她甩甩头，重新回去病房。
哦，或许应该说，她是一个职业标本制作师。
她主要的工作是将小动物的尸体制作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标本。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这个工作实在不适合女生来做。
跟死亡沾边的工作，始终会让人投来或奇怪，或好奇的目光。
而高小茶之所以做这个工作，却是真的很喜欢。
她喜欢那种将已经死亡的动物重新填充，修复，最后让它站立在自己面前，栩栩如生的感觉。
那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医生，虽然治愈的都是已经死去的动物。
她住在一栋老房子里。
这是她父母留下来的房子，自从他们两人飞机失事去世后，高小茶一直一个人住着。
大概是因为每天跟死亡打交道，高小茶的性格越来越内向。
她不常出门，也不修边幅。
即使去博物馆送标本，也是一身最简单的运动装，或者牛仔裤。
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一副黑框眼镜几乎挡住了一整张脸。
27岁的年纪，看起来倒像是40岁一般。
今天，跟往常一样。
高小茶拿着镊子，一点一点地拾掇着一只松鼠标本上的毛发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家里的座机。
自从父母去世后，只有偶尔跟老家的阿嬷通电话的时候，才会响起来。
高小茶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小闹钟。
10:30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漆黑，城市的灯光将半空映照地泛着白。
晚上10点半了？
平时这个时候，阿嬷早已经入睡。
怎么会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呢？
这般想着，高小茶的动作就有些迟疑。
电话声嘶力竭地吼了半天，终于又重新陷入静寂。
空旷的房间里，突然没有了声音。
嗡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开始了震动。
这动静将一直竖着耳朵想要去听座机声的高小茶吓了一跳。
手一抖，松鼠脖子上的几根毛就被她手里的镊子给拽了下来。
她连忙松开镊子，取下橡胶手套，拿起还在震动的手机。
“喂？”
“喂！喂！茶女，你阿嬷快不行了，你回来看看她啊！”
高小茶握着电话的手一松，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她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虽然没有生活在一个城市，但是阿嬷却是从小对她最好的亲人。
跟着父母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高小茶，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放假回老家跟阿嬷一起生活。
现在工作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但是一周一个电话，还是从未间断。
上周跟阿嬷打电话时，并没有听她说起哪里不舒服，怎么今天就说要不行了？
高小茶有些不可置信。
但电话那边，急促的声音还是让她有些慌。
第二天一大早，高小茶就往老家赶去。
高小茶的老家是g省的一个小城。
这里算是海滨城市，但是并没有什么名气。
海景虽好，却没有多少游客。
因此还保留着非常完好的风景和环境。
坐了飞机，又转了大巴的高小茶，走出车站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的一些腥味，让她终于有了回家的真实感。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
上了高中后，她就很少回老家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都有些陌生，身边走过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说着方言，她一时都有些听不懂。
“阿茶！阿茶！”
有人在不远处，跳着跟高小茶挥手。
“阿平？”
高小茶认出那是自己的表弟，赶忙向他跑去。
“阿茶，你可回来了！阿嬷她......”
阿平的脸上露出悲伤，他接过高小茶的包，把她往停在路边的车上带。
“阿嬷是怎么回事？我上周给她打电话，她都还好好的啊！怎么，怎么突然就......”
坐在车上，高小茶迫不及待地问起阿嬷的情况。
可阿平只是抿着嘴摇头，开车向医院赶去。
大巴站离阿嬷住的医院并不远。
阿平车还没停稳，高小茶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直奔住院楼。
顺着楼梯，爬上了3楼。
她扫了一眼护士站，只有一个护士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不好意思，请问7号床在哪边？”
护士听到有别于乡音的问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打量了她一眼，指着右边的走廊，说到：“那边。”
有些窄暗的走廊，不时有病人或者家属走动。
日光从敞开的病房门里透出来，有人走动时光影就变换几下。
小城里的医院有些年头了。
走廊的地板多是铺的芝麻花岗岩。
高小茶的运动鞋踩在上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这声音带着她走到了病房门口。
病房门开着，里面有人在走动。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里面的人说着她不太熟悉的方言，语调的哀伤，却怎么也不会听错。
她不敢进去。
父母离世的时候，她才20出头。
正在读大学的年纪，突然就要面临亲人死亡，她根本就承受不了。
当时，陪在她身边，帮她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的，就是阿嬷。
而此刻，躺在里面的人，变成了阿嬷。
高小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对这个事实。
阿平跟在她身后，看了半晌。
终于还是叹口气，走上前扶住了高小茶的肩。
“进去吧，阿嬷一直在等你。”
——
这天晚上，阿嬷握着高小茶的手，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高小茶此时才知道，原来阿嬷的身体早就不太好。
两个星期前就已经住进了医院。
可为了不让高小茶担心，非让家里人拿着电话，举在她的耳边跟高小茶通了话。
上周通完话没多久，阿嬷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时醒时睡，状态非常不好。
但即使是这样，在她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总是念叨着高小茶。
高小茶的姑姐搭腔说把高小茶叫回来，她又不许。
总说“茶女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不好叫回来”。
高小茶默默地跪在阿嬷的床前。
握着阿嬷那双苍老而冰冷的手。
那双手曾经给过她无限的温暖和力量。
一直支撑着她熬过无数个黑夜。
此刻却冰凉一片，再也不能回握住她了。
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她赶回来得及时，让老人在最后看到了她，心里的惦念能少一点。
高小茶在厕所里洗了一把脸。
还好她向来不修边幅，脸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抹。
哭得再厉害，也不需要补妆。
看着镜子里那双红彤彤的，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高小茶勉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她甩甩头，重新回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