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少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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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重归于好

红珠不看则罢,一见之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个谢新恩,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我与你大婚之日走,显然是有意悔婚,再露骨不过。什么“不日定回”,你以为这是过家家么?当下决意让他有去无回,永不准再踏进美人坞一步。

    谢新恩在外游荡了半年,兴味索然,想起红珠还在洞内遥盼,登时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去。

    待得赶到,忍不住大声喊道:“红珠,我回来了!”正要闪进洞内,却被一人拂尘横扫,立时一股劲风迎面而至,忙侧身避开,口里大叫:“红珠,你这是为何?”

    红珠一言不发,手上不停,拂尘呼呼,将他迫得连连后退,又不敢还手迎击,只得一味闪避腾挪,心想:定是她因我不告而别,心中有气,待她发泄之后再作道理。

    红珠将他逼出七八丈外,收势顿形,谢新恩大喜,叫道:“红珠,你原谅我啦?”

    红珠不置可否,怒目而视。

    谢新恩见她弃了姑娘打扮,又改作道姑模样,不由头皮一阵发麻。

    红珠恨恨地瞪了他几眼,转身入洞,须臾手中一扬,将一件物事抛了过来。

    谢新恩接在手里,正是自己赠送她的那件银衣。

    只听红珠冷冷道:“自今而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谢新恩待要辩解,她已扬长而去,追至洞口,倏地一道木门从天而降,将他吓了一跳,不知红珠何时弄了一道防门在此,以前二人共处时不过是谢新恩动手做的一扇木栅栏而已。

    看来红珠已铁了心不让自己进去了,心中苦恼万分:只不过出去溜达了一段时间,至于这般翻脸无情么!

    正思谋计策,忽听红珠冷冰冰地声音在洞内响起:“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谢新恩近乎绝望地大声说道:“我向你保证:这次之后再也不出去啦!”

    红珠不予理会,接道:“你一日不走,我一日不出,你若仍坚持,我只有活活饿死在洞中了!”

    谢新恩知她说到做到,当下只得黯然离开。

    失魂落魄地在外东飘西泊,风餐露宿。这样过了多年,渐渐习成自然。后来某日碰到一个惊慌失措地少女向自己求救,他失意之下又不想睹物思人,便将银衣毫不犹豫地转赠给了她,那少女便是被师父所欺的姚梦雨。

    谢新恩一日摸着自己满脸的胡渣,感慨万千。想着红珠这么长时间必定气消了,于是鼓起勇气偷偷去探望,却意外发现红珠正在教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在洞外练武,当下惊疑不定。

    他见红珠年已不轻,美貌仍不减当年,看来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再看装束依旧,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周身少了浮躁,多了沉稳,前后判若两人,但神情肃然难掩落莫。

    又见那小女孩与红珠决无半分相像,料定必是红珠寂莫难耐,遂收个徒弟解闷。

    谢新恩心下歉仄不已,此时他已步入天命之年,业已看破红尘,本打算偷看几眼旧情人,知她过得不错,便可放心离开。岂知一见到她本人,旧情复燃,不忍再去。

    红珠也在瞬间看见了他,两人默默而立,相对无言。随着时间的推移,红珠早已不再耿耿,她原本是豪爽之人,阔别之下,不仅余怒尽消,反倒添了几分亲切之意。

    两个人忽然心意相通,很快和好如初,相敬如宾起来。谢新恩见洞中摆了许多瓶瓶罐罐,写满各种药材,知她对医学颇感兴趣,不足为奇,再看自己为红珠特地做的书柜上,里面除了从风前舞那里盗来的书之外,又多了几本五行八卦的书。

    日子的的如水,弹指已过去大半年。

    这日红珠忽然接到一只信鸽,内缚一信,展开一看,却是风前舞所写,大概是问小女孩可曾病发?不久前来造访之意。

    红珠并不隐瞒,拿去给谢新恩看了,谢新恩暗骂他阴魂不散,总是痴缠于二人之间。再偷打量红珠,见她喜上眉梢,比之见到自己还要高兴,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便决意到外痛饮一番。

    他自是又重操旧业,不知哪家酒肆倒楣,以前一手一个,提了酒坛便走,这回索性躺在酒堆里喝了个酩酊大醉。

    幸喜他醒来时这家酒铺买卖还未开张,并未有人发现。他当即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待得主人惊觉追赶,他已去得远了。

    当他再次来到美人坞时,已过去了三年,红珠恨他出尔反尔,在洞外附近布了一个障眼迷魂阴阳阵,使他无法找到洞的所在。

    这样谢新恩又只得望阵兴叹,重归流浪。

    若非偶然得遇含茜娆,认她为干孙女,继而她又中了僵尸掌,他此生也许不会再与红珠相见了。

    当时情急之下想到酷爱钻研医学的红珠就在左近,病危乱投医,便毫不迟疑地找她去了。

    而此时的红珠业已年近花甲,只是深居简出,保养有方,兼之平日打坐练功,内力极强,令人一见之下还以为是位中年美妇。

    ……

    谢新恩见红珠不作声,柔声道:“我知你只是赌气说说而已,并非真要什么银衣,再说那孩子你也喜欢是不是?现下好啦,你有你的好徒弟,我有我的好孙女,咱们四人在一起,岂不无形中像多了两个女儿一般!咱二人都老了,也该享受天伦之乐啦!”

    红珠眼一红,哽咽道:“若非咱们不那么固执,彼此谦让一些,宽容一些,也许咱们的孩子都已开枝散叶、儿孙绕膝了呢。”

    谢新恩亦怆然道:“是呀,可笑咱二人空自争一口气,没有好好珍惜,到头来贻害的只能是自己。”

    这两个幡然悔悟的旧情侣,忽地相拥在了一起,谢新恩老泪纵横,红珠更像个孩子般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二人正悲切,忽听外面一人高声埋怨道:“谢兄,你仗着一身轻功,在前面上窜下跳,也不携带我一下,害得我在后紧追慢赶,又热又累,出了一身地臭汗!”

    二人知是风前舞来了,忙各自分开,衣袖拭泪,恢复镇定,一前一后,从容走出。

    只见柳怜絮已拿了把纸扇为他扇着,风前舞坐在椅上,正笑望着她,嘴里夸赞道:“絮儿如此善解人意,将来不知哪个小伙子有这等好福气……”忽看到红珠轻步走来,想到自己孑然一身,皆拜她所赐;再看身后的谢新恩,也是形单影只大半辈子;红珠虽风韵犹存,但年华将失,三人为情爱恨嗔痴,茕茕一生,走不出,情之困,累人一至于斯!

    正感慨,忽听柳怜絮轻声道:“风伯伯,你再拿我取笑我可不依!”

    谢新恩慌忙接道:“对对,他那张嘴本来就令人讨厌,絮儿好孩子,他再说你掌他一耳括子无妨!”

    柳怜絮脸红道:“絮儿怎敢?”

    谢新恩道:“你不敢,我替你!”作势欲打,风前舞霍然而起,戟指嗔道:“你还好意思打我哩!你当年将家父的藏书走马灯似地搬走多半,又把人家隔壁那家小酒坊喝关了门,你以为这些事我不知道是你干的么!为了等你大驾光临我可没少熬夜啊!”

    谢新恩面红过耳,兀自强硬道:“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既知是我所为因何不出来阻止,反而私下默许,你若明言答允直接雇车拉来好了,一则显你出手大方,二则省我反复跑那么多趟!”

    风前舞叹道:“我本以为你会适可而止,哪知你竟偷书上瘾,接二连三地将医书毫不客气地拿走,我怕你难堪,不便点破,只得连夜收拾东西,再次搬家!”

    谢新恩提高嗓门道:“那些书你不是已看得滚熟了么?放在那里与其显摆,不如让朋友借阅一下,何必这么小气不肯外借,莫非你怕咱们还会与你争这“神医”之称么?”

    风前舞气极反笑,抚掌道:“有你这样借书的么!罢了,似你这等撒赖放泼,我风前舞甘拜下风!”

    谢新恩忽然激动地道:“你最后那四个字我可是等了多年啦!”

    风前舞哼了一声,辩解道:“我可是言不由衷,你莫会错了意。”

    红珠忽地上前拧了一把谢新恩,嗔道:“你当年临走时顺手牵羊,将我炼了多年地‘美人泪’拿走数颗,说,你用它为害谁了?”

    谢新恩讪讪一笑,指着榻上的含茜娆,嗫嚅道:“给伤我孙女的人吃了。”

    红珠展颜道:“既如此,不算浪费,且饶你这一回!”

    谢新恩随即摊手道:“那么再赐我几颗吧?”

    红珠拂尘正要往他手上拂去,只听风前舞乘机挖苦道:“红珠,不妨给他一颗两颗,省得他再手痒,偷偷摸摸起来,咱们哪有那许多闲功夫只管盯着他!”

    谢新恩当即反唇相讥,两个人又叽叽咕咕地斗了番口舌。

    红珠在旁含笑望着这两个半世的冤家,听着他们讪牙闲嗑,反而感到心满意足。

    含柳二女亦听得有趣。此时,暮色四合,外面倒还清朗,洞内深幽,较为昏暗,柳怜絮已掌起了灯。

    谢新恩走到榻边,询问含茜娆饿了没有?含茜娆未及回答,只听柳怜絮抢道:“妹妹一定饿坏了,我这就去烧饭。”

    不一时,饭菜上桌,四菜一汤,一叠白面馒头,看着简单,吃着却是五味俱全,风谢二人大赞柳怜絮烧菜功夫了得。

    柳怜絮服侍含茜娆吃饭,含茜娆一来疼痛丝毫不减,二来满腹心事,难以下咽,只草草吃了两口,便不吃了。扑闪着两只盈盈大眼,低低唤了声:“爷爷!”

    谢新恩闻声走来,见她欲言又止,心知肚明,温言慰道:“好孩子,你伤势未好,且安心在此休养,寻亲之事,包在爷爷身上,待明日清晨,我便到城内那家客店去寻人,你把你的名字和他们二人的都告诉我罢。”

    含茜娆感激万分地望着他,一一说了。

    谢新恩又安慰了一番,这才起身到洞外,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道:“这买酒的小子怎地还不来!”回头向众人说道:“我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