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人 · 4
西游密记（99）
那一年，他才三十二岁。
随着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所有的研究成果。
之所以说他是失踪，而不是死亡，是因为。。。他的尸体从来没有被发现过——要确定一个人死亡，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当然了，他的失踪至今仍旧是一个迷，后来的几十年里，全世界一直有人关心他的情况，也有种种猜测，比如自杀了、被绑架了、隐居了、被纳粹德国或者苏联藏起来研究原子弹去了。尤其是二战期间的纳粹与盟军双方，二战之后的美国与苏联，都没有真正放弃寻找他的工作，毕竟，不管怎么样，把一个天才科学家，尤其是能造出原子弹的天才科学家，放在自己手里，比放在对手手里要放心的多。
但是，以这两个超级大国的本事，也没能找到他的一点点踪迹。搞到最后，美国和苏联都以为是对方把马约拉纳藏了起来，也就放弃了寻找工作。
至于那些欣赏他的朋友，虽然基本上也都放弃了希望，但还是一直藏着一丝希冀，期待着有一天他忽然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比如给推崇他与牛顿同级的老朋友费米打上一个电话：“嗨，亲爱的小费米，我忽然想起来，有一次你在实验室偷吃了我一个面包，你打算今天晚上补偿我吗？当然了，绝对不能加黄油，如果你敢偷偷的加，我就把你上次输给我的事情写进书里。”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一个宾馆，在确定他失踪之后，警方封锁了他的房间，在房间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那是他留给世人的最后一句话：物理已入歧途，我们都已入歧途。
那句话的底下，画着一只小小的猫。
“这事儿不对啊。按照你的说法，一定不可能是自杀。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认为是自杀呢？他如果要自杀，怎么会出现在宾馆里，又怎么会留那么一张纸条？一般人要自杀，留纸条也是遗言啊，给谁啊交代后事什么的，最关键的是，自杀带研究成果干嘛？烧了比带走不是好多了吗？他那么喜欢隐居一个人，隐居肯定是最容易的，前面不是还隐居四年了吗？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说的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还有什么资料你没有说？”
“当然了，很多资料啊，我本来不是想先结束这个故事嘛，还说那么多细节干嘛？怕你们听烦了。”
“我们不烦，正来劲儿呢。说吧。”
“好吧。那我多啰嗦几句。”
“马约拉纳失踪之前，给他任职的大学校长，写了一封信。信上是这么说的。”
“我已经下定决心，这绝不是出于私心，虽然我知道我的突然消失会给您和您的学生带来不便。因此我请求您的原谅，原谅我辜负了您的信任，特别是过去几个月来您的关心。也请您给将此意转达给院里那些我认识和钦佩的人，特别是π，在今夜11点前我都会保存他们最美好的记忆，也许会更久。”
“这回是不是有点儿像遗书了？”
“嘶。。。像了。”
“还有呢，他不止写了一封信。还有一封给家人的。”
“怎么写的？”
“我不希望你们为我穿黑，如果你们一定要向宾客鞠躬，也希望你们承受悲痛不超过三日。之后，如果你们愿意，请在心里记住我，并宽恕我。”
“这个就太像遗书了。”
“对啊，看到这两封信的时候，警方基本上已经确定，他是自杀了。以意大利的海岸线之长，他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跳下去，别人想找到尸体，基本上跟在月球上找火星的投影差不多。”
“那不就结了，就是自杀了啊。”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问题是，马约拉纳不只是留下了两封信。”
“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说，还有第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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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密记（100）
“还有第三封信？说什么啊？”
“这第三封信，对自杀说是最致命的，是后来校长收到的，而且，信纸是前面说的那个宾馆的。”
“我希望信和电报都到您那了。大海拒绝了我，明天我将返回艾尔伯格博洛尼亚酒店，也许这信还和我一道同行呢。然而无论如何，我都决定不再教书了。别把我看做易卜生笔下的女主角，我的情况截然不同。当我见到您的时候，我将对您知不无言。”
“瞧这意思，游泳水平不错啊。不会是跟钱谦益一样，嫌水太凉，就打退堂鼓了吧？”
“这个没人知道，从这封信看来，即使是他曾经想过自杀，即使他真的也执行过，最后也是放弃了。而且，他还打算好好跟校长说道说道。”
“对啊，听这话音儿，像是啥事儿没有了，准备回来了啊。”
“是啊，大家都这么以为，都松了一口气。”
“那就皆大欢喜了啊，怎么会。。。”
“是啊，问题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这事儿是有些蹊跷啊，既然说回来了，怎么又不见了呢？”
“是啊，而且，还有一个旁证。”
“哦？什么旁证？”
“后来警察调查了船务公司的记录，发现了马约拉纳的名字，证明他离开宾馆以后，买了一张回大学的船票。”
“哦？”
“而且，还不止于此。”
“还有新戏？”
“嗯，他不但买了票，还上了船。这样就排除了他在上船之前去自杀，和在船上偷偷跳海的可能性。”
“为什么？这个好像排除不了吧？”
“当然能，因为警方按照他的船票，查到了另外一条线索：他住的船舱里，同路还住了另外两个人。”
“您这是大喘气啊。”
“警方当然仔细的问了那俩人，其中一个人，信誓旦旦说，他下船的时候，马约拉纳还在那里呼呼大睡。”
“他怎么知道那是个活人还是具死尸？甚至只是裹成人型的被子？电影里不是经常这么干吗？”
“咳咳。。。那个，其实很简单啊。”
“哦？”
“因为啊，那个人离开船舱的时候，马约拉纳正在打呼噜。”
“咳咳。。。”
“所以啊，你认为一个要自杀的人，会睡的呼噜山响吗？”
“一般人当然不会，但是这些科学家一个个跟神经病似得，保不准有这嗜好啊。”
“呃，好吧。之所以那个人对马约拉纳印象那么深，就是因为这位神经病科学家打了一晚上呼噜，害的他一晚上没睡着，气得半死，能记不住嘛。”
“哈哈那是。。。”
“是啊，从以上这么多线索来看，不管他有没有打过自杀的主意，后来都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而且，就像他给校长的信里说的，他一定是想通了很多事或者最关键的事，解开了心里的大疙瘩，要不然他不会说‘我会对您知无不言’。”
“对啊。”
“问题是，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线索。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而那个被他吵了一夜没睡着的人，成了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他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吉光片羽，就是打了一夜的呼噜。”
“等一下，你刚才的叙述里，有个地方有问题。”
“哪里？”
“你说，他有一张纸条上的落款，画了一只猫？”
那一年，他才三十二岁。
随着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所有的研究成果。
之所以说他是失踪，而不是死亡，是因为。。。他的尸体从来没有被发现过——要确定一个人死亡，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当然了，他的失踪至今仍旧是一个迷，后来的几十年里，全世界一直有人关心他的情况，也有种种猜测，比如自杀了、被绑架了、隐居了、被纳粹德国或者苏联藏起来研究原子弹去了。尤其是二战期间的纳粹与盟军双方，二战之后的美国与苏联，都没有真正放弃寻找他的工作，毕竟，不管怎么样，把一个天才科学家，尤其是能造出原子弹的天才科学家，放在自己手里，比放在对手手里要放心的多。
但是，以这两个超级大国的本事，也没能找到他的一点点踪迹。搞到最后，美国和苏联都以为是对方把马约拉纳藏了起来，也就放弃了寻找工作。
至于那些欣赏他的朋友，虽然基本上也都放弃了希望，但还是一直藏着一丝希冀，期待着有一天他忽然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比如给推崇他与牛顿同级的老朋友费米打上一个电话：“嗨，亲爱的小费米，我忽然想起来，有一次你在实验室偷吃了我一个面包，你打算今天晚上补偿我吗？当然了，绝对不能加黄油，如果你敢偷偷的加，我就把你上次输给我的事情写进书里。”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一个宾馆，在确定他失踪之后，警方封锁了他的房间，在房间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那是他留给世人的最后一句话：物理已入歧途，我们都已入歧途。
那句话的底下，画着一只小小的猫。
“这事儿不对啊。按照你的说法，一定不可能是自杀。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认为是自杀呢？他如果要自杀，怎么会出现在宾馆里，又怎么会留那么一张纸条？一般人要自杀，留纸条也是遗言啊，给谁啊交代后事什么的，最关键的是，自杀带研究成果干嘛？烧了比带走不是好多了吗？他那么喜欢隐居一个人，隐居肯定是最容易的，前面不是还隐居四年了吗？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说的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还有什么资料你没有说？”
“当然了，很多资料啊，我本来不是想先结束这个故事嘛，还说那么多细节干嘛？怕你们听烦了。”
“我们不烦，正来劲儿呢。说吧。”
“好吧。那我多啰嗦几句。”
“马约拉纳失踪之前，给他任职的大学校长，写了一封信。信上是这么说的。”
“我已经下定决心，这绝不是出于私心，虽然我知道我的突然消失会给您和您的学生带来不便。因此我请求您的原谅，原谅我辜负了您的信任，特别是过去几个月来您的关心。也请您给将此意转达给院里那些我认识和钦佩的人，特别是π，在今夜11点前我都会保存他们最美好的记忆，也许会更久。”
“这回是不是有点儿像遗书了？”
“嘶。。。像了。”
“还有呢，他不止写了一封信。还有一封给家人的。”
“怎么写的？”
“我不希望你们为我穿黑，如果你们一定要向宾客鞠躬，也希望你们承受悲痛不超过三日。之后，如果你们愿意，请在心里记住我，并宽恕我。”
“这个就太像遗书了。”
“对啊，看到这两封信的时候，警方基本上已经确定，他是自杀了。以意大利的海岸线之长，他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跳下去，别人想找到尸体，基本上跟在月球上找火星的投影差不多。”
“那不就结了，就是自杀了啊。”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问题是，马约拉纳不只是留下了两封信。”
“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说，还有第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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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密记（100）
“还有第三封信？说什么啊？”
“这第三封信，对自杀说是最致命的，是后来校长收到的，而且，信纸是前面说的那个宾馆的。”
“我希望信和电报都到您那了。大海拒绝了我，明天我将返回艾尔伯格博洛尼亚酒店，也许这信还和我一道同行呢。然而无论如何，我都决定不再教书了。别把我看做易卜生笔下的女主角，我的情况截然不同。当我见到您的时候，我将对您知不无言。”
“瞧这意思，游泳水平不错啊。不会是跟钱谦益一样，嫌水太凉，就打退堂鼓了吧？”
“这个没人知道，从这封信看来，即使是他曾经想过自杀，即使他真的也执行过，最后也是放弃了。而且，他还打算好好跟校长说道说道。”
“对啊，听这话音儿，像是啥事儿没有了，准备回来了啊。”
“是啊，大家都这么以为，都松了一口气。”
“那就皆大欢喜了啊，怎么会。。。”
“是啊，问题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这事儿是有些蹊跷啊，既然说回来了，怎么又不见了呢？”
“是啊，而且，还有一个旁证。”
“哦？什么旁证？”
“后来警察调查了船务公司的记录，发现了马约拉纳的名字，证明他离开宾馆以后，买了一张回大学的船票。”
“哦？”
“而且，还不止于此。”
“还有新戏？”
“嗯，他不但买了票，还上了船。这样就排除了他在上船之前去自杀，和在船上偷偷跳海的可能性。”
“为什么？这个好像排除不了吧？”
“当然能，因为警方按照他的船票，查到了另外一条线索：他住的船舱里，同路还住了另外两个人。”
“您这是大喘气啊。”
“警方当然仔细的问了那俩人，其中一个人，信誓旦旦说，他下船的时候，马约拉纳还在那里呼呼大睡。”
“他怎么知道那是个活人还是具死尸？甚至只是裹成人型的被子？电影里不是经常这么干吗？”
“咳咳。。。那个，其实很简单啊。”
“哦？”
“因为啊，那个人离开船舱的时候，马约拉纳正在打呼噜。”
“咳咳。。。”
“所以啊，你认为一个要自杀的人，会睡的呼噜山响吗？”
“一般人当然不会，但是这些科学家一个个跟神经病似得，保不准有这嗜好啊。”
“呃，好吧。之所以那个人对马约拉纳印象那么深，就是因为这位神经病科学家打了一晚上呼噜，害的他一晚上没睡着，气得半死，能记不住嘛。”
“哈哈那是。。。”
“是啊，从以上这么多线索来看，不管他有没有打过自杀的主意，后来都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而且，就像他给校长的信里说的，他一定是想通了很多事或者最关键的事，解开了心里的大疙瘩，要不然他不会说‘我会对您知无不言’。”
“对啊。”
“问题是，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线索。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而那个被他吵了一夜没睡着的人，成了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他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吉光片羽，就是打了一夜的呼噜。”
“等一下，你刚才的叙述里，有个地方有问题。”
“哪里？”
“你说，他有一张纸条上的落款，画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