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李二狗
字体: 16 + -

第三十五章 鬼婚

    屋外吹得是西北风。要问为什么?因为树枝向东南倒去了。也不知人死后,吹得什么风,有没有什么讲究。不过,不管吹得什么风,可要是将死人灵堂里的长明灯吹灭了,那总归是不太好的。

    有些看官可能就要问了,这什么是长明灯?长明灯嘛,那不过是当地人的一种叫法罢了,其实就是一盏普普通通的煤油灯。说是煤油灯,也不尽然。当地有风俗,人死了之后,未上山之前,都要在大厅中设一灵堂。这时死者的魂魄还没有离开家,也还没有找到归宿。可是人死后,原来的身子就容不下他的灵魂了,他须得要香烛纸钱的供奉,亲朋好友的祭奠,然后才能聚得住魂魄。等到孝子孝女将身前身后事了解了,便选一个适当的日子,请上一帮道士念经超度,俗称坐夜。这一晚须得有人守着,整夜都不敢睡。第二天鸡还没叫,就得出发。

    孝子捧着灵位,或是举着招魂幡,在前头引路。身后有八个精壮男子组成的抬脚,抬着棺材跟在后头。关于为什么会有八个人来抬,这也是有讲究的。据说这和道家的阵法有关,八个人恰好应了八卦中的八个方位。没两个人抬一个角,这样以现代人眼光来看,这样抬起来稳当,轻松。但迎着道家讲法,这样正好是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都有人守住了。毕竟死人,也算是不太吉利的事,这大男人,阳气重,才能压得住场面。

    这天死者入土为安,当地便叫做上山。想来是死者所选的安葬之所,多在山上的缘故。有关这之后的讲究,咱日后再做详谈。可当下讲到这长明灯,为何要扯出这许多呢?其实这主要是应了当地的一个说法,那就是人死后,这魂魄,必须有所皈依。入土之后,自然是个实打实的鬼了,那时候他的魂魄上哪里去,是投胎也好,下到十八层地狱油炸也好,全关不了阳间亲人的事了。可这人刚死呢,还不算的是个完完全全的鬼。听说,有人时不时还有那么个一魂两魄的在肉身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总能听到哪儿哪儿人都死了,好嘛,遇到个得道高人,说你命不该此,又将那人救活了。可如果一个人魂魄都离了体,也就几乎是个名副其实的鬼了,那时再想救活过来,就难了。

    但是人刚死成了半个鬼,还没有习惯,不懂得照顾自己,时不时就想打个盹。这活人打盹儿不要紧,顶多睡一觉,早晚醒过来。但这刚死的人就不一样了,他眼里看不清东西,周围迷迷糊糊的,还没入土呢,要说地府还美你这号人物。你想啊,阳间的土地都如此紧张,那地府之内,千万年来,有多少鬼是投不了胎的,岂不也是鬼满为患?所以,大家按程序来,黑户口是不行的,必须的仪式完备,敬告了天父地母,修坟立碑,那才算一个合格的鬼民。此后子孙祭拜,在阴间享享清福,或者是上天为仙,或者又喝一口孟婆汤,到阳间走一遭,看个人意愿了。

    所以,这个新鬼,还没入户口之前,是打不得盹的,这一打,说不定就魂魄四散,四处游荡。要成了游魂野鬼也就罢了,将来有机会拖个梦,在让阳世人帮忙补办个手续。可就怕鬼也当不了,就此魂飞魄散!您看,这长明灯重不重要?干嘛的,就是要照亮死者眼前的路,别不留意拌了跟头。有了这盏灯啊,眼前倍儿亮,活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这不也有意思吗?你想啊,叫个几千度的近视看电影去,你把眼镜给人拿了,好嘛,这电影还有什么看头,净听声儿去了。

    守灵人,其实主要职责,便是守着这灯。可不敢让他灭了。随时随地地注意着,见煤油没了,就给续上,得让这灯啊,长明。

    此外咱再不谈那些用敬菩萨用的香油代替煤油,或者甚至用红烛代替的,都一个道理。你想,这一阵阴风,将这灵堂的长命灯吹灭了,那可是头等大事!那必须马上点亮,否则要让死者家属看见了,死者魂魄怎么样不要紧,你的工资没了,那才要命。但这男子不是守灵的,他难道不懂,没有半分动静。二狗很好奇,他心里虽早有些计较,可毕竟不敢落实。

    这长明灯一灭,旁边的蜡烛还燃着呢,两支大红烛,照的屋里亮堂堂的。

    那男子却回头望了望,竟然将那蜡烛吹灭了。这可完蛋了,这蜡烛一灭,会发生什么,就说不清了。棺材盖没有钉死,吱吱呀呀地地响动着。或许是农村地下不平整,这棺材放得不稳当,竟然哗哗哗地抖个不停!

    遭了!尸变!僵尸了!这是最糟糕的!难道刚才正好是应上了死者的生辰八字,这该死的猫,怎么能从棺材上跳过去呢!

    那男子没有惊讶,他甚至亲自动手,将盖子挪开些。屋外人道:“没事儿,我看着呢,让她透透气儿吧,死了这快两天了,估计得把她憋坏了吧。”

    屋里男子道:“可不是嘛,要说啊,人死一次,当真不容易,可算辛苦了她了。”

    屋外那人咯咯地笑:“你没亲自死过,毕竟还是不知道什么滋味!”

    那人回:“死了什么滋味儿我不知道,不过她死了,必死更难过的滋味儿,我可就体会了。”

    二狗离得近了,天色很暗,又没有灯,不易被人发现。

    棺材里传来哇哇的奇怪声音,男子道:“我去给你取水,你不要噎着了。”

    棺材里突然有声音道:“那供奉的酥油茶我闻着就挺香,你给我取一些来。”

    二狗听到这清脆动人的声音,不禁露出了微笑:“果然,就是她!”

    男子道:“菀之,你出来吧,你爸妈都回县城了,这里就张老师守着呢。”

    “也别叫人看见,不然可不得了,我还是安心待里面吧。”过了一会儿,却又道:“不成,我还是趁现在起来,你也没带双筷子,手上都是油。”

    男子笑道:“你还讲究些什么,鸡鸭鱼肉难道比不过香烛好吃。”

    女子嗔怒道:“香烛好吃,倒要叫你看看拳头好不好吃!”说着跃下地来,追着男的打。男的一边跑,一边嬉笑着。

    屋外那人也抽着他的烟,装作没事人儿一样。过了一阵,他道:“若是累了,不如坐下谈谈你们的婚事。”

    男的道:“有什么可谈的,别人家怎么结的,我就怎么结。我以前没结过,不懂。以后也不会再结了,没用。”

    那人道:“这鬼婚可跟外头那些人不一样,一个死人,一个活人,规矩大不相同呢。”

    男子道:“这些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俩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这才是真的。”

    女子道:“不过你这样说,张老师帮我们一场,总不能让别人白下功夫吧。为了我们的事,旁人都操那么多心,你还是准备停当一些的好。”

    男子点点头,又在女子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两人商量妥当,又嬉笑怒骂了一阵。二狗见事情妥当,便悄悄地离开了。

    胡飞没好气地道:“你个狗日的,上哪里去了,害的老子一个人跑了这么久,临了还要来找你!”

    二狗示意他小声,道:“可别跟大伯说!我跟你讲,我出去寻了一张偏方,专治傻病,你就瞧好吧。不过这个事情,要说透了,也就不灵了,你可得保密。”

    胡飞半信半疑,但见他这么神神秘秘的,平日里鬼点子也不少,倒很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天晚上,张家灯火通明,一家人张罗到天明。据说,死人结婚,得在晚上布置,否则坏了规矩。李乾西不好反驳,只是打着哈欠,在心里骂道:“那个王八蛋造的谣?”

    早晨七点整,男家的大红花轿就出发了,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本来有些鬼婚的,人死后,将骨灰或者灵位放到轿子里,算是娶到男家来。可这一位可不一样,人刚死,丧事还没办完呢,便要接着办喜事。经双方商量,就干脆将人直接抬过来,直接埋到张家祖坟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不,女方的人刚赶着时间哭了一场,草草结束了祭奠,紧接着就吹吹打打,大红花将白色的绸带都换掉了。于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出现了。刚才有人还哭哭啼啼,伤心欲绝,马上却又喜笑颜开,拍手称快。刚才还是一片白色的肃杀景象,马上就是一幅欢腾的场面。

    路上,有人听说了这件事,觉得不吉利,远远的避开了。而有人觉得好奇,专程赶来看热闹,甚至一路从娘家送到婆家。本来十几个人的迎亲队伍,竟然发展到上百人!前面铜鼓吹吹打打,后面四个衣着喜庆的轿夫担着一顶空轿子。他们的每一根皱纹都在笑,这是头一遭,拿钱只抬空轿子的。而花轿后面,是一口黑漆的棺材,上面头角系着大红花。

    一群人拥着,好不容易到了张家。媒婆那个兴奋,轿夫压了轿,她掀开轿帘,喊道:“新娘子下轿了!”众人一片欢呼。接着若有其事的,扶着一个人似的,上了石梯,跨火盆。有些逗笑的人道:“媒婆,莫不是你要嫁到张家吧?”媒婆只当没听见,兀自说着好听的话。

    新郎接过媒婆手里的红带,听喊道“一拜天地!”便向外拜天地。“二拜高堂!”便像张老头夫妇及女方父母拜了一拜。z最后“夫妻对拜!”他便转过身去,朝着“新娘”拜了拜。

    “送入洞房!”大家还是一拥而上,要去闹洞房。其实本来一个人,闹什么洞房呢?只是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事,到底要看看洞房里要干些什么。而且,这男方是个傻子,保不齐有什么笑料呢。

    胡飞也要跟着去,被二狗一把抓住,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什么还不错?婚礼吗?倒还新鲜,头一次见。”

    二狗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我是说我的偏方,管用吧!”

    “偏方?哦,偏方!你给他吃了!”

    “你看他今天拜堂,傻吗?”

    胡飞一想,今天这张光年倒是很懂事,像个正常人一样。二狗道:“一会儿我把药下齐了,保准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