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誓言
十五年前，龙泽十岁。
疲惫。
疼痛。
光是想想这具躯体是自己的，都会生出不愿再为人的恍惚感。
龙泽睁开尚且完好的右眼，但见四周昏暗，身下的石台四圈雕刻着咒文，在暗色中闪烁着淡淡的金辉。而被鲜血染红的绷带缠住了他的左眼、四肢、胸腹，其上密布咒文，在石台感应下忽明忽暗。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石台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龙泽侧过头，虽然动作轻微，但仍旧痛彻心扉。按说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早就喊出声了，但是龙泽愣是强忍着连哼都未哼。
“部、部主。”他颤动着嘴角。
一个人走了过来，可是在黑暗中难辨面目。来人拿起石台上的剐骨刀，这种刃部内弯的工具十分锋利，可以轻松划开皮肉。他把玩了片刻，笑道：“斫骨，即将皮肉划开，在骨骼上用魆墨密刻咒文。完成了这一步，人才能随心所欲地运用咒术，才有机会成为持戒人。不过斫骨仪式完成的时间越早越好，年龄一旦大了，骨肉成形，就没那么好下刀了。按说十岁过后，斫骨必死无疑，你既然还能活下来，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我、我还不能死，我有活下去的义务。”龙泽虚弱地说。
“你所指的义务，就是你那个弟弟？”被称为部主的男人将刀扔在石台上，“龙泽呀，你来六道院也有些日子了，该知道鬼种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且不说你们是同母异父，就算你拼了残命成为持戒人，院主就能将龙斗分配给你？万一有一天需要你手刃龙斗，你能下得了手吗？就凭着你是龙斗的哥哥，院里都不可能让你俩搭伙。”
“我会一步步获得院主的信任，无论如何，我都要成为小斗的持戒人，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他，这是我许下的承诺。”龙泽表情坚定地说道。
“呵呵……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等伤好了以后，来我阿修罗道吧，别的不敢保证，当你成为持戒人后，我会替你和龙斗说话的。”言罢，部主转身离去。
龙泽望着黑暗一片的天顶。他疼得厉害，他想哭，因为他只有十岁而已，以前还可以钻到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可是现在，爹娘都死了，他还有小斗要照顾，纵使经受千般折磨，也要坚强地活下去，而为了活着，他只能扼杀那个天真的自己，每一时、每一刻都要保持警惕。
因为，他身为人兄。
闭上眼，那天在葬首山的情景又一次映入眼帘。
漫天的迷雾中，母亲颤巍巍地抓着龙泽的手，九岁的龙泽泪流满面，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泽儿，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好你的弟弟，你们俩要……活着。”阿莲气若游丝地说道。
“娘……娘！不要丢下泽儿，不要……”
“娘知道这是难为你，可从今往后，你弟弟只能依靠你了，”阿莲眸中含泪，突然露出痛苦之色，抓住龙泽的手大声道，“泽儿，我要你发誓，发誓你会保护你弟弟，护他一生周全！”
“娘……”
“发誓！”
龙泽跪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起誓道：“我对天……发誓，我会保护弟弟……一生一世，若违此誓，老天爷就劈了我！”
阿莲松弛了下来，她望向隆起的腹部，这孩子到现在也没出生，只是一个劲儿地在肚子里折腾。“长大了一定是个皮货。”心里想着，淡淡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然而这笑容转瞬即逝，她一把夺过龙泽的匕首，二话没说便扎进了自己的肚子。
“娘！”
阿莲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刀在她的肚子上剌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溅而出。
“老天爷！你要还长着眼睛，就保佑我两个孩子吧！老天爷！”阿莲从剖开的子宫里将连着脐带的婴孩高高举起，对天疾呼，她大喊着老天爷，未几，便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一道惊雷闪过天际。
大地也为之震颤。
龙泽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这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洞外大雨滂沱，夹杂着电闪雷明，但天公的动静再大，也大不过龙斗的呼噜声。
在山洞靠里的位置，龙斗蜷缩侧卧，一边嚼着大拇指，一边打着鼾，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才有点孩子的样子。
龙泽欣慰地笑了笑，挪过去替他盖紧身上的布毯，谁知还没近身，龙斗转身一拳送到了他的鼻梁上，差点把他鼻梁打歪。
“妖怪，别跑，乖乖到我碗里来，到我碗里来……”龙斗笑而呓语，嘴角涎水横流。
龙泽捂着鼻子，疼也不敢大声叫。他走到洞口旁，接了点雨水洗去鼻血，便仰面望天，叹气道：“娘呀，咱们家几代老实人，没承想竟出了个混世魔王。”看着远天的雨还没有下尽的意思，他又是一叹。
转天清晨，雨终于停了，天空湛蓝，不见一丝云彩。
森林经过这一场透涤，绿意浓浓。龙氏兄弟行于其中，也感到格外畅快。
龙斗伸了一个懒腰，笑道：“龙泽，你总说我睡相不端正，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昨晚儿是在梦里会哪位仙姑，把鼻子撞歪了？”
龙泽捂着发红的鼻子，冷冷道：“什么仙姑，我是让一头野猪给拱了一下。”
龙斗哈哈大笑，也没细想这话是在骂他。
二人在林中走了许久，自从离开水云庄，他们一路北进，试图从北阴郡出关，深入楚地深山老林，在那儿人迹最罕至之处便是六道院的所在。
晌午时分，他们走出森林，但见远处房舍林立，规模近同一个镇，可是屋子多破败，瓦砾和烧毁的房舍形成的白灰铺满了街道，到处杂草丛生，也看不到人影。
“龙泽，你瞧那边。”龙斗指向一处破屋道。断墙下，可见兵器和残破的旌旗，一副启人的战铠和楚人的藤甲堆放在一起，上面各有血迹和兵器砍斫的痕迹。
龙泽走过去看了看，摇头叹道：“又是一处被战火毁掉的镇子。”说完，他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口念佛经。
疲惫。
疼痛。
光是想想这具躯体是自己的，都会生出不愿再为人的恍惚感。
龙泽睁开尚且完好的右眼，但见四周昏暗，身下的石台四圈雕刻着咒文，在暗色中闪烁着淡淡的金辉。而被鲜血染红的绷带缠住了他的左眼、四肢、胸腹，其上密布咒文，在石台感应下忽明忽暗。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石台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龙泽侧过头，虽然动作轻微，但仍旧痛彻心扉。按说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早就喊出声了，但是龙泽愣是强忍着连哼都未哼。
“部、部主。”他颤动着嘴角。
一个人走了过来，可是在黑暗中难辨面目。来人拿起石台上的剐骨刀，这种刃部内弯的工具十分锋利，可以轻松划开皮肉。他把玩了片刻，笑道：“斫骨，即将皮肉划开，在骨骼上用魆墨密刻咒文。完成了这一步，人才能随心所欲地运用咒术，才有机会成为持戒人。不过斫骨仪式完成的时间越早越好，年龄一旦大了，骨肉成形，就没那么好下刀了。按说十岁过后，斫骨必死无疑，你既然还能活下来，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我、我还不能死，我有活下去的义务。”龙泽虚弱地说。
“你所指的义务，就是你那个弟弟？”被称为部主的男人将刀扔在石台上，“龙泽呀，你来六道院也有些日子了，该知道鬼种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且不说你们是同母异父，就算你拼了残命成为持戒人，院主就能将龙斗分配给你？万一有一天需要你手刃龙斗，你能下得了手吗？就凭着你是龙斗的哥哥，院里都不可能让你俩搭伙。”
“我会一步步获得院主的信任，无论如何，我都要成为小斗的持戒人，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他，这是我许下的承诺。”龙泽表情坚定地说道。
“呵呵……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等伤好了以后，来我阿修罗道吧，别的不敢保证，当你成为持戒人后，我会替你和龙斗说话的。”言罢，部主转身离去。
龙泽望着黑暗一片的天顶。他疼得厉害，他想哭，因为他只有十岁而已，以前还可以钻到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可是现在，爹娘都死了，他还有小斗要照顾，纵使经受千般折磨，也要坚强地活下去，而为了活着，他只能扼杀那个天真的自己，每一时、每一刻都要保持警惕。
因为，他身为人兄。
闭上眼，那天在葬首山的情景又一次映入眼帘。
漫天的迷雾中，母亲颤巍巍地抓着龙泽的手，九岁的龙泽泪流满面，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泽儿，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好你的弟弟，你们俩要……活着。”阿莲气若游丝地说道。
“娘……娘！不要丢下泽儿，不要……”
“娘知道这是难为你，可从今往后，你弟弟只能依靠你了，”阿莲眸中含泪，突然露出痛苦之色，抓住龙泽的手大声道，“泽儿，我要你发誓，发誓你会保护你弟弟，护他一生周全！”
“娘……”
“发誓！”
龙泽跪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起誓道：“我对天……发誓，我会保护弟弟……一生一世，若违此誓，老天爷就劈了我！”
阿莲松弛了下来，她望向隆起的腹部，这孩子到现在也没出生，只是一个劲儿地在肚子里折腾。“长大了一定是个皮货。”心里想着，淡淡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然而这笑容转瞬即逝，她一把夺过龙泽的匕首，二话没说便扎进了自己的肚子。
“娘！”
阿莲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刀在她的肚子上剌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溅而出。
“老天爷！你要还长着眼睛，就保佑我两个孩子吧！老天爷！”阿莲从剖开的子宫里将连着脐带的婴孩高高举起，对天疾呼，她大喊着老天爷，未几，便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一道惊雷闪过天际。
大地也为之震颤。
龙泽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这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洞外大雨滂沱，夹杂着电闪雷明，但天公的动静再大，也大不过龙斗的呼噜声。
在山洞靠里的位置，龙斗蜷缩侧卧，一边嚼着大拇指，一边打着鼾，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才有点孩子的样子。
龙泽欣慰地笑了笑，挪过去替他盖紧身上的布毯，谁知还没近身，龙斗转身一拳送到了他的鼻梁上，差点把他鼻梁打歪。
“妖怪，别跑，乖乖到我碗里来，到我碗里来……”龙斗笑而呓语，嘴角涎水横流。
龙泽捂着鼻子，疼也不敢大声叫。他走到洞口旁，接了点雨水洗去鼻血，便仰面望天，叹气道：“娘呀，咱们家几代老实人，没承想竟出了个混世魔王。”看着远天的雨还没有下尽的意思，他又是一叹。
转天清晨，雨终于停了，天空湛蓝，不见一丝云彩。
森林经过这一场透涤，绿意浓浓。龙氏兄弟行于其中，也感到格外畅快。
龙斗伸了一个懒腰，笑道：“龙泽，你总说我睡相不端正，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昨晚儿是在梦里会哪位仙姑，把鼻子撞歪了？”
龙泽捂着发红的鼻子，冷冷道：“什么仙姑，我是让一头野猪给拱了一下。”
龙斗哈哈大笑，也没细想这话是在骂他。
二人在林中走了许久，自从离开水云庄，他们一路北进，试图从北阴郡出关，深入楚地深山老林，在那儿人迹最罕至之处便是六道院的所在。
晌午时分，他们走出森林，但见远处房舍林立，规模近同一个镇，可是屋子多破败，瓦砾和烧毁的房舍形成的白灰铺满了街道，到处杂草丛生，也看不到人影。
“龙泽，你瞧那边。”龙斗指向一处破屋道。断墙下，可见兵器和残破的旌旗，一副启人的战铠和楚人的藤甲堆放在一起，上面各有血迹和兵器砍斫的痕迹。
龙泽走过去看了看，摇头叹道：“又是一处被战火毁掉的镇子。”说完，他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口念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