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六年
十六年后，启国南阳郡。
河畔杨柳依依，万千绿绦在三月乍暖还寒的春风中荡漾。飞絮漫天飘舞，越过一处山岗，斜入岗后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
现在是油菜花长势最盛的时候，遍野金黄融人视线。在这望不到边的花田上，一条土路似蛇般延伸至远方。五个仆役打扮的人站在路中央，为首一人身穿灰布衫，约莫三十来岁，稀稀疏疏的胡子流苏似地垂在下巴上，他目视前方，翘首以盼，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路那头走来一人。
“赵五哥，人来了！”一个仆役抻着脖子道。
“我又不是瞎子，看得到。”名叫赵五的布衫客迎上去，但见来人头戴斗笠，手里拿着一根及腰木杖，斜挎青布口袋，一袭灰色僧袍破旧得到处都是补丁。
来的是个和尚。
而且是一个比乞丐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和尚。
见他这副惨相，赵五反而拿不准了，迟疑了许久，才上前拦道：“这位大师，请留步。”
来人脚步一停，抬起头。他长着一双非常明亮的眸子，此时用一种疑惑且惊恐的目光望着面前五个乌帽布衫，腰间挎刀的家伙，不由道：“各位好汉，我只是个穷和尚，没有钱的。”
“啊？”赵五愣了愣，敢情对方把他们当劫道的了！他连忙解释道：“大师误会了，我们在此等人的。”
“等我？”
“这……请问大师是否是来自上京的修行人？”
“我是修行人。”和尚摘下斗笠，“贫僧法号云方。”
此时没了斗笠，众人才看清和尚的模样，不由一惊，惊得是此人剑眉星目，说不出的英气，如果长着头发，说是豪门贵胄，将门子弟也有人信。
“这样的气度，应该是了吧。”赵五忖思着，又问道，“请问云方大师，您会除魔吗？”
一听这话，云方哎呀一声，一副“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的表情从青布袋里掏出一打咒符道：“贫僧主职降妖除魔，走到哪里，降到哪里，贵府若有恙，无论大魔小魔，只消贫僧一眼就能……”
“终于把大师盼来了！”不等对方说完切口，赵五便和他亲切握手道，“我们老爷已在庄上为您备下酒菜，这就跟我们去吧。”
“啊？啊！好好好！”
云方和众人沿路而行，越过山岗。
眼前景色，虽说仍以金黄为主，但是阡陌纵横，分割出斑斓农田，这一块儿绿油油，那一块儿黄灿灿，还有小溪杨柳，景色十分别致。
在块状田地的尽头，傍山建着一座大宅，十几间房屋气派非凡。在大宅周围，村舍鳞次栉比，少说住着上百户人家。
云方啧啧称奇，他游历天下，最富最穷的地方都去过，自然也见过不过豪门大宅，可在南阳见到这种建筑，而且奢华之处完全不亚于上京巨贾的宅邸，就有些新奇了。需知，启国南阳郡穷得天下闻名。
南阳之所以是南阳，并不是因为它在启国南边，正像北阴不在北边。
古时候以天子为尊，天子居所即大地中央，所以中都以北就有了北阴郡，中都以南就成了南阳郡。
然而八十年前，大禹灭亡后天下陷入了列国纷争，杀伐不止的漩涡。中都没了天子，也就不再是大地中央，如今沦为启国的二流城市，地处边陲的废都而已，而南阳也失去超然地位，成为启国治下与西楚毗邻的边关小郡。
它夹在两国之间，还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八十年列国纷争淘选剩下的唯五之国中最富庶之启和最剽悍之楚。
多少年来，两国兵戎相见已近常态化，几乎三月一小仗，一年一大仗，只把接壤之地打得千里焦土，十室九空。
南阳一半被打成齑粉，另一半则延挨度日，所以在这么个地方见到世外桃源，云方的惊讶之情可想而知。
“阿弥陀佛，还以为偌大的南阳只剩下瓦砾了，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仙境存在。”他双手合手，叹服道。
“这要多谢庄主他老人家，要不是他把流离失所的孤民聚集在一起，垦田务农，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赵五说得诚恳，似乎是真心赞美他主子的丰功伟绩。
云方四下打量，见油菜花田里有耕夫忙碌。现在油菜长势很旺，再过不久，就可以采摘榨油了。
“这些油菜花长势很好，怎么闻着有股上京春水油坊特有的香气呢？”云方对风嗅了嗅，疑惑道。
“大师果然了得，这都闻得出来！”赵五讶道，“别说春水油坊，北阴的山水里，甚至南诏弹指间城的御用油坊都青睐鄙庄榨出的原油。我们这儿的油菜花，天下独一份，别的地方想种都种不出来！”
云方点头赞许。“好呀，自打走到这儿，贫僧就发觉这里的油菜花非同一般，也不知是水好，还是地好，还是你们所用的肥料非比寻常？”
听闻此言，赵五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唉声道：“既不是水好，也不是地好，肥料也只是寻常家肥而已。只是因为这里死得人太多，苦命人庇佑苦命人罢了。”
赵五说得隐晦，但云方还是听出了其中深意，他遥望远方，但见此处地势平坦，是一个适合排兵布阵的地方。十几年前，几场轰动天下的启楚大战都发生在这里，所以骸骨累跌，地不肥，也都被尸体养肥了。
想到这儿，对那个没来由请自己吃饭的庄主，云方多了几分敬佩。
众人行至田埂尽头，眼前的土路变成了石路。石路通进村子，袅袅炊烟随处可见，村民比南阳郡城里的人都要精神，看来是真没怎么饿着。
穿过村寨，众人走到大宅门前。高悬的匾额上，水云庄三个烫金隶书十分显眼。赵五拾阶而上，抬手敲院门，不一会儿，门支开了一条缝。“贵人上门了，让大家候着。”
门豁然大开。
“原来是赵五爷回来了，请，请，贵人登门喽！”开门的仆役对庄内喊道，顿时里面传来人头攒动的声音。
河畔杨柳依依，万千绿绦在三月乍暖还寒的春风中荡漾。飞絮漫天飘舞，越过一处山岗，斜入岗后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
现在是油菜花长势最盛的时候，遍野金黄融人视线。在这望不到边的花田上，一条土路似蛇般延伸至远方。五个仆役打扮的人站在路中央，为首一人身穿灰布衫，约莫三十来岁，稀稀疏疏的胡子流苏似地垂在下巴上，他目视前方，翘首以盼，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路那头走来一人。
“赵五哥，人来了！”一个仆役抻着脖子道。
“我又不是瞎子，看得到。”名叫赵五的布衫客迎上去，但见来人头戴斗笠，手里拿着一根及腰木杖，斜挎青布口袋，一袭灰色僧袍破旧得到处都是补丁。
来的是个和尚。
而且是一个比乞丐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和尚。
见他这副惨相，赵五反而拿不准了，迟疑了许久，才上前拦道：“这位大师，请留步。”
来人脚步一停，抬起头。他长着一双非常明亮的眸子，此时用一种疑惑且惊恐的目光望着面前五个乌帽布衫，腰间挎刀的家伙，不由道：“各位好汉，我只是个穷和尚，没有钱的。”
“啊？”赵五愣了愣，敢情对方把他们当劫道的了！他连忙解释道：“大师误会了，我们在此等人的。”
“等我？”
“这……请问大师是否是来自上京的修行人？”
“我是修行人。”和尚摘下斗笠，“贫僧法号云方。”
此时没了斗笠，众人才看清和尚的模样，不由一惊，惊得是此人剑眉星目，说不出的英气，如果长着头发，说是豪门贵胄，将门子弟也有人信。
“这样的气度，应该是了吧。”赵五忖思着，又问道，“请问云方大师，您会除魔吗？”
一听这话，云方哎呀一声，一副“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的表情从青布袋里掏出一打咒符道：“贫僧主职降妖除魔，走到哪里，降到哪里，贵府若有恙，无论大魔小魔，只消贫僧一眼就能……”
“终于把大师盼来了！”不等对方说完切口，赵五便和他亲切握手道，“我们老爷已在庄上为您备下酒菜，这就跟我们去吧。”
“啊？啊！好好好！”
云方和众人沿路而行，越过山岗。
眼前景色，虽说仍以金黄为主，但是阡陌纵横，分割出斑斓农田，这一块儿绿油油，那一块儿黄灿灿，还有小溪杨柳，景色十分别致。
在块状田地的尽头，傍山建着一座大宅，十几间房屋气派非凡。在大宅周围，村舍鳞次栉比，少说住着上百户人家。
云方啧啧称奇，他游历天下，最富最穷的地方都去过，自然也见过不过豪门大宅，可在南阳见到这种建筑，而且奢华之处完全不亚于上京巨贾的宅邸，就有些新奇了。需知，启国南阳郡穷得天下闻名。
南阳之所以是南阳，并不是因为它在启国南边，正像北阴不在北边。
古时候以天子为尊，天子居所即大地中央，所以中都以北就有了北阴郡，中都以南就成了南阳郡。
然而八十年前，大禹灭亡后天下陷入了列国纷争，杀伐不止的漩涡。中都没了天子，也就不再是大地中央，如今沦为启国的二流城市，地处边陲的废都而已，而南阳也失去超然地位，成为启国治下与西楚毗邻的边关小郡。
它夹在两国之间，还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八十年列国纷争淘选剩下的唯五之国中最富庶之启和最剽悍之楚。
多少年来，两国兵戎相见已近常态化，几乎三月一小仗，一年一大仗，只把接壤之地打得千里焦土，十室九空。
南阳一半被打成齑粉，另一半则延挨度日，所以在这么个地方见到世外桃源，云方的惊讶之情可想而知。
“阿弥陀佛，还以为偌大的南阳只剩下瓦砾了，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仙境存在。”他双手合手，叹服道。
“这要多谢庄主他老人家，要不是他把流离失所的孤民聚集在一起，垦田务农，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赵五说得诚恳，似乎是真心赞美他主子的丰功伟绩。
云方四下打量，见油菜花田里有耕夫忙碌。现在油菜长势很旺，再过不久，就可以采摘榨油了。
“这些油菜花长势很好，怎么闻着有股上京春水油坊特有的香气呢？”云方对风嗅了嗅，疑惑道。
“大师果然了得，这都闻得出来！”赵五讶道，“别说春水油坊，北阴的山水里，甚至南诏弹指间城的御用油坊都青睐鄙庄榨出的原油。我们这儿的油菜花，天下独一份，别的地方想种都种不出来！”
云方点头赞许。“好呀，自打走到这儿，贫僧就发觉这里的油菜花非同一般，也不知是水好，还是地好，还是你们所用的肥料非比寻常？”
听闻此言，赵五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唉声道：“既不是水好，也不是地好，肥料也只是寻常家肥而已。只是因为这里死得人太多，苦命人庇佑苦命人罢了。”
赵五说得隐晦，但云方还是听出了其中深意，他遥望远方，但见此处地势平坦，是一个适合排兵布阵的地方。十几年前，几场轰动天下的启楚大战都发生在这里，所以骸骨累跌，地不肥，也都被尸体养肥了。
想到这儿，对那个没来由请自己吃饭的庄主，云方多了几分敬佩。
众人行至田埂尽头，眼前的土路变成了石路。石路通进村子，袅袅炊烟随处可见，村民比南阳郡城里的人都要精神，看来是真没怎么饿着。
穿过村寨，众人走到大宅门前。高悬的匾额上，水云庄三个烫金隶书十分显眼。赵五拾阶而上，抬手敲院门，不一会儿，门支开了一条缝。“贵人上门了，让大家候着。”
门豁然大开。
“原来是赵五爷回来了，请，请，贵人登门喽！”开门的仆役对庄内喊道，顿时里面传来人头攒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