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棵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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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5他们该怎样长大

    卢玲的纸牌还立在桌上,魔王对此视而不见。卢玲在走廊遇见她时还会和她打招呼,只是再没有问题问她。



    卢玲觉得对她最大的反抗就是成绩,她的成绩随着试题难易程度上下浮动,也都在及格线往上。



    高一的最后一次月考,卢玲在答英语题时睡着了。作文已经写完了,还剩一个阅读,她想歇一会儿继续,结果睡着了。



    这件事传到魔王耳朵里,直接点燃她在卢玲身上遗留的火气。



    她把卢玲叫到办公室,问她是不是故意睡觉不答题。



    卢玲此刻才醒,“不是,昨天没休息好,因为朋友遇到点事。”



    她安慰白驰安慰了半宿。甘阳的课彻底结束,意味着白驰不会经常见到他了。



    魔王又在对她的意图进行各种臆测,把她的理由想得相当不单纯。



    “哪个朋友?不是又是尚渊吧?你之前和他在后院鼓鼓捣捣我都没说你,最近一道题不问了,上课低个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听课,是不心又不静了?”



    卢玲一个劲摇头。



    “问你就知道摇头,都说早恋耽误学习还不听......”魔王没完没了念叨早恋危害。



    卢玲快倒背如流,顶了一句,“老师您能不能别总凭空想象?”



    魔王一听她顶嘴,更加大力度没完没了,说她英语成绩倒数第一,下学期告别十班了。



    “告别就告别,大不了学文。”卢玲觉得她对她的态度已经很能表达教养,是她不给她安宁。



    魔王嗓门徒然加大,响彻整间办公室。



    卢玲烦得要命,将她扔在她身上的卷子撕了,出了办公室。



    这次,卢玲没去道歉,师生平等,她不顾真相和学生想法妄自推测、冤枉他们,凭什么只有他们单方面道歉?



    第二天,魔王没来。



    第三天,魔王也没来。



    卢玲有点慌了。



    尚渊在上课时替慌张的卢玲问了句原因。老师说赵老师犯心脏病,住院了。她还特意说和卢玲没有关系,是她女儿出了事。



    卢玲并没有松口气,她总觉得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她下课去向老师打听,老师说她家里的事传出去不好,就没说。



    卢玲有几天过得不好,题照常做,单词还在背,却总在走神中发现过去很久。



    尚渊让她歇一歇再学。



    “歇也没用。”



    尚渊说:“老师都说是魔王的家事,你想太多了。”



    卢玲说有点希望她回来,是她冲动,她是学生,无论长辈说得对不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该顶撞她。她顶撞她时怎么就忘了她有心脏病呢?



    尚渊就搂着她,“你和她仇最多,还在这怪自己。”



    他们保持拥抱的姿势很久,郭忠都在一边问他要不要去补课了。



    卢玲听见才放开他。



    尚渊不走,“没事,你可以依赖我一点。你还是别太懂事了,你不依赖我依赖谁?”



    郭忠在卢玲身后和尚渊拜拜。



    卢玲就没太懂事,把他留下陪她吃了顿饭,又到附近商场逛了一圈才回家。



    她说:“有人陪伴太好了。”



    ......



    几天后的周末,卢玲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她疑惑着接起来。



    是赵老师。她的声音略显疲惫,却是慈祥长辈的语气。



    不可一世的她对卢玲说:“卢玲啊,老师以前可能做得不对,你别怪老师了吧。”



    卢玲愣着三秒没说出话。赵老师问她还在吗。



    “在,在在。”卢玲试探着问:“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她的家事似乎难以启齿,但是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也想和人聊聊她这些天想的内容,也向对在她苛责下备受煎熬的孩子道个歉。



    “老师您别这么说。”卢玲听到了她心底溢出的道歉声。



    赵老师将家事娓娓道来。她教学几十载,在诉说女儿的事情时逻辑有点混乱。那些既连贯、又零碎的事件,充满她对女儿自以为是的爱,也充满女儿对她无从谈起的怨。



    她问卢玲:“你大概也能猜到,我对你们都这么严格,对我女儿该有多严......苛吧?”她说到此特意换个词,为了让意义表达得更完整。



    卢玲静静听着。



    赵老师一生坚信,无论生儿生女,都要严格地教育他长大。她几十年的人生信条,也该是他坚守的底线,是他人生的准则。



    在别人看来,辛莹也可以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她品学兼优,从小到大都很乖。



    她的乖是被迫的,也许不敢叛逆,也许一直不懂反抗。



    辛莹小时候喜欢买零食,小孩子买些街边小摊买的东西很正常。赵老师觉得那些东西不健康,每次看到她吃都要说她。



    辛莹就撒了谎,说她已经几天没买了。可是在赵老师帮她整理书包时看到了包装简陋的糖果。



    赵老师还在用很古老的办法惩罚她——罚跪。还用别人家都不再出现的戒尺打她的手板,听她一边哭一边问:“还敢撒谎吗?”



    那次,戒尺打断了,辛莹的小手红肿,哭到最后哭不动了,在地毯上跪到半夜。



    诚实,是她教给辛莹的第一课,自她会说话以来教过她好多次,可惜她还没记得。



    随着辛莹长大,逐渐开始爱美,她让辛莹剪短稍长的头发,甚至让她留起小子头,就是怕男生喜欢她,怕她早恋。



    她不让她穿裙子,不给她买漂亮衣服,限制能展现少女美好的一切。



    那之后她越来越叛逆。



    她偷偷修改了高考志愿,选择了心理学,等通知书下来时就算他们打她也来不及改了。



    他们就说让她再考一次,否则不给她拿学费。



    辛莹没用他们给的钱上大学,一边学习一边打工,凭着学霸成绩帮人补课、给人做家教,挣齐一笔笔费用。



    赵老师还规定,在她上学期间不准谈恋爱。她读研读博,也包括。



    在她读大学期间赵老师发现她恋爱的端倪,偷看她的手机,还给两人制造了误会,成功将两人拆散。



    辛莹第一次和她大吵一架,说她独裁专制,说她不想让她快乐地活着。



    那次,她又被罚跪,哭湿了膝盖前一小片地毯。



    她后来又考上硕士。



    就在几天前,赵老师看到她染成黄发回来,问她和哪些不三不四的人学的,让她把头发染回来。



    辛莹说:“我小时候你不让我染我懂,我都成年这么久你还管我!你凭什么管我?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她摔门出去,八点未归,九点未归,半夜才归。



    赵老师和丈夫在家等着,在沙发上反复给她打电话,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准备好了戒尺,那是陪伴他们女儿长大的东西。



    辛莹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直打晃。



    赵老师拿着戒尺往她身上打,一下接一下,骂她不要脸,女生家家的和人喝到半夜回来,是不是被人卖了才知道悔改?



    辛莹嘶吼道:“被人卖了也比当你们女儿强!”



    赵老师打得更用力,让她跪在他们面前到酒醒为止,也到想清楚人生为止。



    那一夜,辛莹在客厅待到天亮。



    白天他们问她是不是清醒了,是不是知道做他们的女儿比被卖了强?



    辛莹轻轻点头,进屋去了。



    那之后,她从家里的六楼跳了下去。索性楼下是饭店,外层有雨棚,帮她捡回一条命。



    赵老师还没出小区,听见身后“咚”的一声,然后听见有人喊:“有人跳楼了!”



    赵老师心里咯噔一下,扒开人群来到伤者面前,一眼认出那是她女儿,差点犯心脏病。



    赵老师说到这停下,说那天具体什么情况就不说了,对于她这个没成年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孩子来说太残酷。



    她差点就失去她的女儿。



    将她送到医院后不久,她犯了心脏病。她在医院休养几天,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做错了。



    卢玲问辛莹怎么样了。



    她说她断了几条肋骨,断了胳膊腿,没有生命危险。她说这也许是老天对她多年教书育人的回报。



    卢玲说想去看看她。



    “你们快考试了,考完再来吧。”



    卢玲说:“我想让另一个人见见你。”她要将白驰带到医院去,将她揭发她早恋这一导/火/索彻底变成她人生的另一个开始。



    赵老师答应了,她说那些被她严厉批评过甚至被她恶语相向的学生,都该听到她的道歉。她说下周她就回校了。



    卢玲将事情告诉白驰。



    白驰说:“其实我应该感激她,没有她找我父母,也没有我的今天。”



    卢玲说:“去看看她女儿吧,有一个比你生活在地狱更深处的人。现在将你们推向地狱的恶鬼都醒悟了,也要让她获得生的希望。”



    白驰说:“好。”



    卢玲、白驰、钟之意、尚渊、郭忠,这五个全被她处罚过的人,一起去了医院。



    赵老师已经出院,坐在女儿床边,问她感觉怎么样。



    病房已被水果堆满,不知之前来过多少人。



    一见他们进来,赵老师起身,正式给他们鞠躬,“是老师错了,老师从不顾你们心理的建设,只管严厉地批评你们早恋。”她眼含热泪,“还好,你们没人发生意外,你们都好好站在我面前。”



    几个人手足无措地将手里东西放下,也对她鞠躬。



    卢玲说:“老师,我们让您费心了。”



    白驰认出了床上躺着的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是父母为她找来的心理医生。



    辛莹脖子不能动,说话也费劲,她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白驰一人,缓缓地对她说:“白驰,你问我为什么在和你谈话时沉默,现在知道原因了吧。我以为反抗他们、学心理学能救我自己。好在你没有承受这么多年的痛苦,以后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白驰拉住她的手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