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阳光边缘（三）
(1)
第二天一早，在老人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了一个高档小区。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一个保安拦下了。
那保安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小眼睛，就像大多数城里面我们所见过的农民工的样子，憨厚却恪尽职守。
此时，他看到两个陌生面孔，不由得疑狐地打量起他们。
陆离立刻一脸笑意地给对方递去一支烟，保安看了他一眼，笑着接过烟，问道：“看你们不是这个小区的人，是来找人的?”
“是是，我们爷爷以前是李立军老先生的朋友，听说他最近去世了，所以来看看。”陆离回答。
那保安听到他提到李立军的名字，立刻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李老先生可是个好人啊，就算是对我们也总是和颜悦色的。前段时间听说我父亲关节疼，还给我找了药来。这个世界上，哪还有这样的好人哟?哎，可惜了，可惜了。”
陆离笑着说道：“李老先生这般年纪，也算是高寿了。”
保安赞同地点了点头，对陆离说道：“这样，我还是先给他们家打个电话，听说老先生今天就要出殡，还是问问看方不方便?”
陆离微笑着点了点头。
保安进去打了个电话，就笑着走了出来，对两人说道：“刚好现在他儿子和女儿都在，你们进去吧，也最后去送李老先生一程，既是朋友的后代，老先生应该也是会高兴的。”
两人道了谢，转身就朝里面走去，保安从后面喊住两人，嘱咐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们，是7栋16层1602室。”
陆离转头对着保安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麻烦您了。”
(2)
按响门铃后，门马上就打开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笑着将他们请了进去，神情中依旧带着些悲伤。
两人进去后，就看到和那个男人差不多年纪的一个女人正捧着一张照片，此时正看着上面的人像低声抽泣。
她见有人来了，抬头对着两个人笑了笑，放下照片，招呼着两人坐下，立刻给两人倒了两杯水，尴尬地笑着说：“家里面没有烧热水，你们将就着喝点。”
陆离笑着说道：“您不必麻烦了，我们说完话马上就走。”
白若冰看着眼前的男女，想必他们就是老人的子女了，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上面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想必就是李立军。
那男人看着陆离问道：“听说，你们的爷爷和我父亲是老朋友?”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白若冰便冷声问道：“你们可知道王柯?”
两人看着白若冰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她现在就葬在西郊的一座墓地中，你们父亲临死前曾经给那里打过电话，你们忘了？”白若冰问。
两人的脸色瞬间有些尴尬，说道：“那时父亲有些神志不清，所以就打错了。”
白若冰笑了笑，站起来看着他们问道：“一次是错，两次是错，日日打夜夜打，还是错？”
“那时，我们便已经跟墓地那边的工作人员道过歉了，后来我父亲也没有再打过。如今我父亲都已经死了，你们却来说这些做什么？”那女人显然有些生气了，不过良好的修养，还是使她忍着没有发泄出来，只是口气没有了原本的客气。
白若冰料想对方现在可能误解自己的意思了，以为她是要来为墓地的工作人员讨要个说法的，不过倒是也不忙着解释。
她笑着看了女人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男人，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
“为什么?”
两人没好气地问道。
“因为那里有一个人。”白若冰稍微停顿后，掷地有声地说道：“一个他深爱的人!”
“一派胡言!”
男人生气地站了起来，对着眼前的两人说：“现在我请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陆离有些责怪地看了看白若冰，觉得她说话也太直接了些，又笑着跟那对男女说道：“你们别生气，先听我们解释。”
然后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他们。
听完之后，男女两人都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离。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到大敬爱着的父亲竟然会喜欢男人，是一个同……那这样，他们的母亲成什么了？
父母曾经相敬如宾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他们面前，不，这不可能。
这个人是骗子，对，他一定是骗子！
于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从不可思议转变为愤怒。
女人恶狠狠地盯着陆离说道：“你这样污蔑我们的父亲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人更是拉着陆离就要将他赶出去。
“污蔑?”
白若冰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是污蔑，你们看看你们父亲写给你们的信就知道了!”
“信?”
两人不置可否地看向白若冰。
“他房间床头柜第一个抽屉的最里面有个小盒子，信就在里面，钥匙在他最喜欢的那件大衣口袋里。”白若冰重复着老人的话。
其实，李立军早便想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子女，可是一次次鼓起勇气，却又一次次欲言又止。
于是，只好将这一切写在了信上，又将信小心地藏了起来。
他的爱，竟会如此小心翼翼!
两人一脸地疑狐，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还是走进了房中。
陆离看了看旁边惴惴不安地老人，低声安慰道：“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儿，男人面如死灰地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喃喃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白若冰看了看陆离，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你们的父亲就在这里。”
“我们的父亲?在这里?”男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们。
白若冰叹了口气，说道：“他的心愿未了，所以没有办法离开。”
“心愿未了?”男人说着，一下子瘫坐到沙发上。
“我的父亲，他，他在哪里？”女人突然从房间跑了出来，哭喊着道：“爹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白若冰看着眼前的女人，厉声问道：“你还要问他什么?你想让他说什么？难道他信上写得还不够清楚吗？!”
女人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跑到男人面前，说道：“不，不能将他们葬在一起，母亲临走前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父亲要与母亲葬在一起的。”
男人长叹一声，痛苦地将脸埋下去，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陆离看了眼旁边一脸绝望地老人，说道：“他既不爱她，你们将他们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对着陆离咆哮道：“那我的母亲怎么办？!”然后低头小声抽泣道：“她太可怜了，她到死都以为我的父亲爱的是她!”
“那样不好吗？她这一生难道不幸福吗？”白若冰反问。
“也可怜可怜你们父亲吧，他这一生就没有为自己活过。现在他死了，你们就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吧。”
陆离看到老人在角落里悲伤地缩成一团，心中不免有些悲愤。
他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是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如今却因为害怕子女的不理解，卑微成这副样子!
他的儿子颓然低下了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女儿却依旧有些不甘心，作为一个女人，她依旧对自己母亲表现出了最大的同情。
“可是他骗了我母亲一辈子。”
白若冰看着他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同样作为女人，她又怎么会不同情那个可怜的女人?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白白成了牺牲品。
可是这真的是李立军的错吗？
或许是，那他最大的错，就是不够勇敢，最终屈服于舆论的压力娶了她。
可是，这么些年来，他除了爱她这件事情是欺骗她的以外，再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而也恰恰因为这个谎言，她至死都以为他是爱着自己的，所以死的时候是幸福的，死后也安心进入了轮回。
而李立军呢？
他因为欺骗了她，对她自始至终都是愧疚的，所以活着时他忍着痛苦，从未去见过那个自己深爱的人，而这样他终究又亏欠了爱人，亏欠了自己，所以临死前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与爱人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却终究没有实现。以至于成了执念，死后也不能解脱。
所以，在这段婚姻里面，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那个可怜人?
“谎言说了一辈子，到底谁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白若冰缓缓问道。
女人哭着将脸埋到手里，有些绝望地问道：“所以，这到底是谁错了?”
白若冰略一沉吟：“不知道，或许都错了吧。”
李立军的子女终究还是同意了将自己的父亲与他的爱人王柯葬在一起。因为王柯生前就是孤身一人，死后也是无主孤坟，所以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当下就做了决定，今日就将两人合葬。
两人起身告辞，老人也跟着他们出来，踌躇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陆离立刻拉住走在前面的白若冰，示意她老人有话要说。
白若冰站着，静静地等待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幽幽地传来了老人那苍老而悲凉的声音。
“我们真的不正常？是怪物吗？”
白若冰想了一会儿，答道：“不，你们只是比较特别。”
“特别?”
他的声音疑惑中带着几分惊喜，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们。
“对大部分人来说，你们的确是异类，可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不正常，是怪物。你们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白若冰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是说大多数人都是那样的，所以就将他们定为正常的标准。即使只是少数，你们依旧代表着你们自己，并不应该被别人的标准所衡量。”
白若冰抬起头看着远方，缓缓说道：“人，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好。”
透过温暖的阳光，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在对她微笑。
那笑容如此温暖，却又如此苍凉。
“谢谢！”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有些凄凉，却充满希望。
白若冰看向陆离，问道：“他走了吗？”
陆离点了点头，说：“下午，他们就可以合葬在一起了，你要留下来看看吗？”
白若冰道：“你留着吧，反正我也看不见。等会儿我还有事。”
陆离笑看着她，打趣道：“又要去相亲？”
白若冰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家命难违。”
(3)
晚饭后，白若冰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母亲的数落。
她的相亲再一次以失败而告终，对方觉得她并不适合恋爱，当然更不适合结婚。她都记不清这已经是自己第几次相亲失败了，被别人嫌弃了这么多次，她也很无奈啊。
结果回来后，母亲不但不安慰她受伤的心灵，还要这样数落她。
“嘟嘟嘟……”手机适时的响起，白若冰舒了口气，立刻站起来走到阳台。
她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陆离激动地声音：“他来接他了，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
“那真好。”
白若冰抬起头看向那漫漫的黑夜，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人仍旧在这黑暗之中苦苦挣扎?
他们的确是少数人，可是依旧与我们多数人一样拥有着爱的权利，拥有着与自己所爱之人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之下的权利!
阳光都不曾拒绝，我们又是凭什么?
短暂的停顿后，陆离的声音缓缓传来：“是啊，真好，他原来一直在等他。”
白若冰接完电话回去，发现母亲正戴着眼镜埋头仔细挑选着一堆男人的照片。
她微笑着走过去问母亲：“如果我喜欢的是女孩怎么办？”
母亲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挑选着手里面的照片，说道：“你看这个男孩怎么样？挺帅的，工作也好，是医生。今年刚好31，年龄也合适。”
白若冰笑着不说话，心中暗想：还好灵魂是没有性别之分的，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第二天一早，在老人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了一个高档小区。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一个保安拦下了。
那保安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小眼睛，就像大多数城里面我们所见过的农民工的样子，憨厚却恪尽职守。
此时，他看到两个陌生面孔，不由得疑狐地打量起他们。
陆离立刻一脸笑意地给对方递去一支烟，保安看了他一眼，笑着接过烟，问道：“看你们不是这个小区的人，是来找人的?”
“是是，我们爷爷以前是李立军老先生的朋友，听说他最近去世了，所以来看看。”陆离回答。
那保安听到他提到李立军的名字，立刻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李老先生可是个好人啊，就算是对我们也总是和颜悦色的。前段时间听说我父亲关节疼，还给我找了药来。这个世界上，哪还有这样的好人哟?哎，可惜了，可惜了。”
陆离笑着说道：“李老先生这般年纪，也算是高寿了。”
保安赞同地点了点头，对陆离说道：“这样，我还是先给他们家打个电话，听说老先生今天就要出殡，还是问问看方不方便?”
陆离微笑着点了点头。
保安进去打了个电话，就笑着走了出来，对两人说道：“刚好现在他儿子和女儿都在，你们进去吧，也最后去送李老先生一程，既是朋友的后代，老先生应该也是会高兴的。”
两人道了谢，转身就朝里面走去，保安从后面喊住两人，嘱咐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们，是7栋16层1602室。”
陆离转头对着保安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麻烦您了。”
(2)
按响门铃后，门马上就打开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笑着将他们请了进去，神情中依旧带着些悲伤。
两人进去后，就看到和那个男人差不多年纪的一个女人正捧着一张照片，此时正看着上面的人像低声抽泣。
她见有人来了，抬头对着两个人笑了笑，放下照片，招呼着两人坐下，立刻给两人倒了两杯水，尴尬地笑着说：“家里面没有烧热水，你们将就着喝点。”
陆离笑着说道：“您不必麻烦了，我们说完话马上就走。”
白若冰看着眼前的男女，想必他们就是老人的子女了，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上面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想必就是李立军。
那男人看着陆离问道：“听说，你们的爷爷和我父亲是老朋友?”
陆离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白若冰便冷声问道：“你们可知道王柯?”
两人看着白若冰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她现在就葬在西郊的一座墓地中，你们父亲临死前曾经给那里打过电话，你们忘了？”白若冰问。
两人的脸色瞬间有些尴尬，说道：“那时父亲有些神志不清，所以就打错了。”
白若冰笑了笑，站起来看着他们问道：“一次是错，两次是错，日日打夜夜打，还是错？”
“那时，我们便已经跟墓地那边的工作人员道过歉了，后来我父亲也没有再打过。如今我父亲都已经死了，你们却来说这些做什么？”那女人显然有些生气了，不过良好的修养，还是使她忍着没有发泄出来，只是口气没有了原本的客气。
白若冰料想对方现在可能误解自己的意思了，以为她是要来为墓地的工作人员讨要个说法的，不过倒是也不忙着解释。
她笑着看了女人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男人，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
“为什么?”
两人没好气地问道。
“因为那里有一个人。”白若冰稍微停顿后，掷地有声地说道：“一个他深爱的人!”
“一派胡言!”
男人生气地站了起来，对着眼前的两人说：“现在我请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陆离有些责怪地看了看白若冰，觉得她说话也太直接了些，又笑着跟那对男女说道：“你们别生气，先听我们解释。”
然后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他们。
听完之后，男女两人都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离。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到大敬爱着的父亲竟然会喜欢男人，是一个同……那这样，他们的母亲成什么了？
父母曾经相敬如宾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他们面前，不，这不可能。
这个人是骗子，对，他一定是骗子！
于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从不可思议转变为愤怒。
女人恶狠狠地盯着陆离说道：“你这样污蔑我们的父亲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人更是拉着陆离就要将他赶出去。
“污蔑?”
白若冰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是污蔑，你们看看你们父亲写给你们的信就知道了!”
“信?”
两人不置可否地看向白若冰。
“他房间床头柜第一个抽屉的最里面有个小盒子，信就在里面，钥匙在他最喜欢的那件大衣口袋里。”白若冰重复着老人的话。
其实，李立军早便想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子女，可是一次次鼓起勇气，却又一次次欲言又止。
于是，只好将这一切写在了信上，又将信小心地藏了起来。
他的爱，竟会如此小心翼翼!
两人一脸地疑狐，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还是走进了房中。
陆离看了看旁边惴惴不安地老人，低声安慰道：“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儿，男人面如死灰地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喃喃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白若冰看了看陆离，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你们的父亲就在这里。”
“我们的父亲?在这里?”男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们。
白若冰叹了口气，说道：“他的心愿未了，所以没有办法离开。”
“心愿未了?”男人说着，一下子瘫坐到沙发上。
“我的父亲，他，他在哪里？”女人突然从房间跑了出来，哭喊着道：“爹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白若冰看着眼前的女人，厉声问道：“你还要问他什么?你想让他说什么？难道他信上写得还不够清楚吗？!”
女人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跑到男人面前，说道：“不，不能将他们葬在一起，母亲临走前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父亲要与母亲葬在一起的。”
男人长叹一声，痛苦地将脸埋下去，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陆离看了眼旁边一脸绝望地老人，说道：“他既不爱她，你们将他们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对着陆离咆哮道：“那我的母亲怎么办？!”然后低头小声抽泣道：“她太可怜了，她到死都以为我的父亲爱的是她!”
“那样不好吗？她这一生难道不幸福吗？”白若冰反问。
“也可怜可怜你们父亲吧，他这一生就没有为自己活过。现在他死了，你们就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吧。”
陆离看到老人在角落里悲伤地缩成一团，心中不免有些悲愤。
他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是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如今却因为害怕子女的不理解，卑微成这副样子!
他的儿子颓然低下了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女儿却依旧有些不甘心，作为一个女人，她依旧对自己母亲表现出了最大的同情。
“可是他骗了我母亲一辈子。”
白若冰看着他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同样作为女人，她又怎么会不同情那个可怜的女人?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白白成了牺牲品。
可是这真的是李立军的错吗？
或许是，那他最大的错，就是不够勇敢，最终屈服于舆论的压力娶了她。
可是，这么些年来，他除了爱她这件事情是欺骗她的以外，再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而也恰恰因为这个谎言，她至死都以为他是爱着自己的，所以死的时候是幸福的，死后也安心进入了轮回。
而李立军呢？
他因为欺骗了她，对她自始至终都是愧疚的，所以活着时他忍着痛苦，从未去见过那个自己深爱的人，而这样他终究又亏欠了爱人，亏欠了自己，所以临死前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与爱人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却终究没有实现。以至于成了执念，死后也不能解脱。
所以，在这段婚姻里面，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那个可怜人?
“谎言说了一辈子，到底谁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白若冰缓缓问道。
女人哭着将脸埋到手里，有些绝望地问道：“所以，这到底是谁错了?”
白若冰略一沉吟：“不知道，或许都错了吧。”
李立军的子女终究还是同意了将自己的父亲与他的爱人王柯葬在一起。因为王柯生前就是孤身一人，死后也是无主孤坟，所以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当下就做了决定，今日就将两人合葬。
两人起身告辞，老人也跟着他们出来，踌躇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陆离立刻拉住走在前面的白若冰，示意她老人有话要说。
白若冰站着，静静地等待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幽幽地传来了老人那苍老而悲凉的声音。
“我们真的不正常？是怪物吗？”
白若冰想了一会儿，答道：“不，你们只是比较特别。”
“特别?”
他的声音疑惑中带着几分惊喜，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们。
“对大部分人来说，你们的确是异类，可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不正常，是怪物。你们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白若冰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是说大多数人都是那样的，所以就将他们定为正常的标准。即使只是少数，你们依旧代表着你们自己，并不应该被别人的标准所衡量。”
白若冰抬起头看着远方，缓缓说道：“人，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好。”
透过温暖的阳光，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在对她微笑。
那笑容如此温暖，却又如此苍凉。
“谢谢！”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有些凄凉，却充满希望。
白若冰看向陆离，问道：“他走了吗？”
陆离点了点头，说：“下午，他们就可以合葬在一起了，你要留下来看看吗？”
白若冰道：“你留着吧，反正我也看不见。等会儿我还有事。”
陆离笑看着她，打趣道：“又要去相亲？”
白若冰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家命难违。”
(3)
晚饭后，白若冰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母亲的数落。
她的相亲再一次以失败而告终，对方觉得她并不适合恋爱，当然更不适合结婚。她都记不清这已经是自己第几次相亲失败了，被别人嫌弃了这么多次，她也很无奈啊。
结果回来后，母亲不但不安慰她受伤的心灵，还要这样数落她。
“嘟嘟嘟……”手机适时的响起，白若冰舒了口气，立刻站起来走到阳台。
她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陆离激动地声音：“他来接他了，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
“那真好。”
白若冰抬起头看向那漫漫的黑夜，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人仍旧在这黑暗之中苦苦挣扎?
他们的确是少数人，可是依旧与我们多数人一样拥有着爱的权利，拥有着与自己所爱之人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之下的权利!
阳光都不曾拒绝，我们又是凭什么?
短暂的停顿后，陆离的声音缓缓传来：“是啊，真好，他原来一直在等他。”
白若冰接完电话回去，发现母亲正戴着眼镜埋头仔细挑选着一堆男人的照片。
她微笑着走过去问母亲：“如果我喜欢的是女孩怎么办？”
母亲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挑选着手里面的照片，说道：“你看这个男孩怎么样？挺帅的，工作也好，是医生。今年刚好31，年龄也合适。”
白若冰笑着不说话，心中暗想：还好灵魂是没有性别之分的，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