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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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龙头山庙

    龙头镇上有座山,龙头山有座庙,山庙和尚把钟敲,敲的小狗汪汪叫。

    这首打油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在戏耍的孩童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闲的无事随口而编,反正就这样流传了好久,阮清在记事起就经常和阮舟哼唱这首诗,直到现在已经十八岁了,他还是偶尔哼上几句,或许是太熟悉了。

    而这首打油诗里的庙就是在阮清村前龙头山山腰上的一座小庙,那座山并不高,看起来海拔也就三四十米,因为不高,所以有许多小伙伴经常去那里玩耍,庙是一座很小的庙,只有一个老和尚,大约六七十岁了,每天清晨和入夜都能听见这老和尚敲钟,比鸡鸣还要准时。

    孩童们喜欢去哪里玩的原因是因为这庙里的老和尚只要看见小孩子过来玩,都会每个人散几颗糖果,或者是一些水果,他就像变戏法一样,糖果和水果很多都是镇上都买不到的,有些见都没见过,阮清渐渐长大后听大伯和大娘说过,这老和尚原先也是龙头镇上的人,年青的时候就参军了,参加过解放战争,也在越南打过美国鬼子,在部队里当做官,退伍之后不想在城市里住,就搬回来了,刚回来的时候因为离家太久,房子都倒了,就住在庙里了,原本庙里还有一个更老的和尚,渐渐的那个更老的和尚收了他做弟子,过了几年就圆寂了,这个和尚继承了衣钵,就一直住在庙里,一住就几十年,他的子女劝说了好久让他回城了,但他就是不愿意,后来子女也放弃了,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他,给他带点吃的和用的,但老和尚许是苦日子过习惯了,东西他都分给过来玩耍的孩童了。

    阮清逐渐长大,去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有时候路过想起来还是去庙里看看老和尚,听听老和尚说当年当兵时候的铮铮岁月,随着老和尚年纪越来越大,他的眉毛和胡须也渐渐的变的有些灰白,话也也越来越多,有时候连阮清都听的有点不耐烦,任谁把一个故事听个几十遍甚至上百遍,也会头大。

    今天是个晴天,学校又放假,阮清上午做好了功课,匆匆的吃完中饭,就带上阮舟来到了那座庙里,庙里烛香缭绕,很远就能闻到,这座庙就叫“山庙”,至于为什么说是山庙也无从考察了,这座庙大殿还是挺宽的,听说是镇上的一个有钱人翻盖的,紧依着此庙大殿的是一个小瓦房,是老和尚日常生活的房子,阮清和阮舟径直走进小瓦房,进门就看见老和尚在洗碗,布满松皮似双手缓慢的在盆里洗着一两个小碗,认真而仔细,并没有听见有人过来。

    阮清见状,走到老和尚旁边,卷起袖子,从老和尚手中抢过来洗碗布和碗,喊了声:“师傅,我来洗吧。”

    老和尚一怔,见是他俩,眯眼笑了起来:“你俩过来了啊!”

    阮舟这时候端来竹椅,把老和尚扶坐在椅子上,笑道:“嗯,我和清哥吃完饭就来了。”

    “孩子有心了,作业写完了吗?”

    “嗯,上午就写完了。”

    “要把知识学好,学好后就能为国家做贡献了,学业为重,没时间就不用来看我这个老和尚了。”老和尚神色微正,就像是训诫自己的孙子一样,语气有点微怒,但眼神和脸色却出卖了他,就连阮清和阮舟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伙子都能看的出来,老人家还是挺希望经常来看他的,越活越小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知道啦!知道啦!师傅!”阮舟敷衍道。因为不知道老和尚的名字和法号,所以一直小伙伴们都是管老和尚叫“师傅”的。

    等阮清洗好了碗筷,老和尚就从很老式的木柜里,数着拿出几十根细香,虽然有几十根,但因为很细,所以握在手里也就一小把而已,老和尚拉着阮清和阮舟走进大殿,从佛祖到观音菩萨、十八罗汉等菩萨的佛像前依次磕头,上香,每个佛像三炷香,十八罗汉一起三炷香。

    等磕完头,不多不少,阮清手里还有九根香,因为来的次数太多了,所以不等老和尚吩咐,阮清和阮舟跟在老和尚后面走向大殿后门,他们知大殿后面还有一个小殿,小殿里供的并不是菩萨,而是一百一十六个灵位,灵位一共有七排,七个台阶,就好像士兵列队一样,铮铮铁骨,豪气扑面而来,虽然是灵位,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只会让人觉得肃然起敬。

    “战友金大富之灵位”

    “战友袁爱华之灵位”

    “战友王海之灵位”

    。。。。。。

    一共是一百一十六个,阮清数过,老和尚也能不看灵牌就能清晰的说出一百一十六个名字,每次老和尚都会带阮清来给这些战友上香,有次阮清问为什么要供这些灵位,老和尚说,自己一个人太孤独了,就把这些牺牲的战友请过来陪陪他,等有一天他死了,他也会让子女把灵位放在这里和战友一起,死后做个伴,这一大群人肯定不会再孤单了。所以他在最下面留了一个位置给自己,并且嘱咐阮清好几次,以后等他死了,阮清要记得也要来经常看看,不要等他死了,就没有人给这些战友上香,苦了这些老战友了。

    等上完香,老和尚带着阮清和阮舟走进旁边的住宅,拉着他俩坐下,然后从衣柜里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把巧克力,笑眯眯的分给兄弟俩一人一半:

    “老了,牙口不好了,现在不敢吃甜的了,要再活个两年啊,肉都嚼不动了。”老和尚感叹道。

    “师傅,你下次就让你家儿子带点其他东西啊。”阮清接道。

    “人老就不好这口了,吃了也是浪费,就让他们带点你们这些孩子喜欢吃的,你们吃的多就长的快,长大了就要报效国家,知道吗?”

    “知道了,师傅。”阮清应付道,但他并没有像旁边坐着阮舟那样剥开就吃,他抓在手里,对正在陶醉巧克力滋味的阮舟一阵白眼。

    “想当年啊,我们一个连,那可苦了,躲在荒草丛里整整一天啊,一百多号人啊,口袋里就装了一个芋头,饿了就咬一口,和着冷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水也不敢喝多,怕尿憋不住,我们连指导员秦文,文化人,小伙子一个,全连就数他最白净,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一起抗,吭都没吭一声,全连的兄弟都服他,说的话比我这个连长还管用。。。。。。等了一天终于逮到那几十个美国鬼子,那些鬼子一见到我们出来,吓得叽里呱啦的,向地上一跪,枪举得老高,我们子弹都没打一发,就俘虏了好几十个洋鬼子,那可高兴了。。。。。。”老和尚越说越兴奋,眼睛冒出的精光就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

    “师傅,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阮舟早就吃完了巧克力糖,用胳膊撞了撞正在发呆的阮清,示意他该回去了。

    “哦,师傅,我们改天再来。”阮清回过神说道。

    “看我这啰嗦劲,你们早点回去,等你们放寒假了再来吧!”老和尚拍拍额头,带点歉意道。

    阮清这时候突然想起明天就是他十八岁生日了,这么多年了,他觉得应该邀请老和尚吃顿便饭:

    “师傅,明天我十八岁生日了,来我家吃饭吗?”

    “不错,小清成年了,大人了,不过老和尚不吃荤不沾酒,就不去尴尬了。”老人欣慰回道。

    “哦,好的,师傅,那我们走了。”虽然邀请了很多次,但是老和尚都没有答应过,老和尚在村上的威望很高的,如果肯到谁家去做客,人家都是让他做高席的,但他从来也没去过,一次都没有,都是自己做饭自己吃,菜都很少买的,几乎都是自己种自己吃,生活朴素的只有两三件僧袍,还打了许多补丁。

    不是说老和尚子女不孝顺或者是家境不好,他的子女一共有三个,两子一女,几乎每个月都来个一趟,都是开小车,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小时候有次在老和尚屋里玩,阮清就看见老和尚的大儿子给老和尚生活费,一扎淡蓝色的毛老头,但每次老和尚都只抽个两三张,其他的都让儿子帮忙存进邮政局去了。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约十年前,镇上一个痞子叫房建国,他听说老和尚有钱,就半夜里借着酒劲摸着黑,揣一把杀猪刀跑到庙里,拿刀子架在老和尚脖子上,威胁老和尚给他三千块钱,不然就捅死他。

    老和尚当时很淡定,让房建国冷静,说他身上只有几块钱,钱都在邮政局里存着,让房建国早上和他一起去取,那痞子一听乐了,早上去不得进派出所啊,当时就急了眼,作势拿刀要捅。毕竟是当过兵的,那时候和尚也还没有现在这么老,拼了多年的沙场,雄风不减,一把夺过“房痞子”的刀,一个反手就把房痞子死死的按在地上,一直按了半个多小时,房痞子终于吃不消求饶了,老和尚这才放手,然后将房痞子绑了起来。

    等一切消停了,见天亮还早,老和尚就问房痞子怎么就脑子犯浑,为点钱非要闹人命,干这档事,房痞子此时想想要蹲大狱了,万念俱灰,或是要讨点可怜,道出了原委。

    原来“房痞子”老婆马上就要临产了,可孩子生下来吃喝都愁,他自己平时不务正业,老婆还是他从隔壁镇上连骗带哄把人家黄花大闺女肚子搞大了,没办法才嫁过来的。眼看临产期越来越近,他看着媳妇不到一百斤的身子,想想自己马上有孩子了,养个孕妇都不到一百斤,要生孩子连医院都去不了,镇我浪,于是他越想,心里就越憋屈,就到镇上买了一瓶白酒一口灌了下去,原先他是准备拿刀子捅死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然后自我了结,可是刚回家就看见老婆坐在床上,和在肚皮里动来动去的孩子逗个不停,他当时就把背后的刀子放进了衣服里,偷偷的抹了一把泪,不忍心啊!

    想来想去,借钱肯定是没人肯借的了,短时间内搞到钱最快的方法就是偷或者抢了,偷吧?没那个技术,他是个直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偷,只能抢了。

    抢银行吧,白天银行人太多,本来再怎么想也不会去抢老和尚的,因为老和尚在镇上的威望还是蛮高的。

    但是房痞子常年酗酒,身子本来就弱,有钱人家他怕去了还打不过人家,想想只有找老和尚了,于是就出了这茬事,谁知道还是栽在老和尚手中了。

    老和尚听完,不动神色的穿起衣服,将房痞子带到庙后面的一片树林里,将他绑在一棵松树上,让他自己好好反省,等到天亮了再慢慢算账,然后老和尚也不睡了,检查了一下是不是绑紧了,就走进大殿里翘起了木鱼,念起了佛经。

    幸好当时是夏天,虽然不挨冻,但蚊虫这东西可就不客气了,房痞子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都感觉身上的血少了一半,全身都在痒,但他想想后面更恐惧的就是即将而来的大狱,这下老婆可咋办?一时间思绪万千,悔不该喝那一瓶白酒。

    到了大约上午八九点,房痞子见老和尚手里拿个红色手帕过来,后面并没有跟着警察,心想还有希望,老和尚心善,应该还没报警,估计是看他可怜,送吃的给他,手帕里包的不是馒头就是芋头了。

    老和尚盯了房痞子很久,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冷声喝道:

    “要不是看在你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面上,我就直接送你去蹲大狱,让你好好的反省个十年八年,这次我放过你,下次让我再听见你这个大老爷们不务正业,连自己媳妇孩子都养不起,我就直接扇死你。”

    说罢,解开了麻绳,把手帕放到房痞子的手里,踹了他一脚:“滚!”

    房痞子连滚带爬的跑下山,也没顾得去感觉手里到底是什么,等他下山后,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后面,然后一屁股坐在一个干草堆后面,这才感觉到手中还有个红手帕,他缓缓打开红手帕,当时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手帕里赫然整齐的包了一小叠毛老头,房痞子数都没数,知道应该是三千,他看了许久手中的钞票,突然反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抱头哭了起来。

    房痞子回到家第五天他老婆就给他生了个女儿,不等老婆坐满月子,房痞子就带着老婆和女儿走了,听说是去大城市里去了,当然,关于那晚的事情老和尚是只字未提,镇上人都不知道。

    直到过了大概三年左右,派出所突然来了一个人投案自首,说是三年前他持刀打劫了老和尚的三千块钱,希望警察把他抓起来,还带来了三千块钱。

    当时派出所民警就认出了这个人是失踪了三年的“房痞子”,当年可没少跟他打交道,于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再次拘留了房痞子,录了口供,第二天带着房建国来到庙里找老和尚求证。

    老和尚一见房建国,就问是不是房建国又犯了什么事?民警赶紧跟老和尚道出了原委,老和尚一厅,立马矢口否认,说并不知道这茬事,肯定是搞错了,希望派出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没这个事就算了吧。

    受害者都没有,这个案子肯定也没有人较劲的查下去,所以就不了了之,当天就把房建国给放了。

    房建国感恩戴德,连滚带爬的跑到庙门口,只见老和尚早就把庙门都关了,应该就是关门谢客的意思,房痞子见状嚎啕大哭,在庙门口不停的磕头,嘴里不停的说着“在世菩萨,再生父母“”之类的话,额头都肿了,然后把恭恭敬敬的把三千块钱放在庙门口,就下山了,自觉没脸,第二天就孤身离去。

    后来这事在镇上传开了,有心人专门去派出所问了下情况,因为没立案,所以口供什么的当然可以外传了,。

    房痞子这三年拿着老和尚给的三千块钱,把孩子生下来,就带着老婆去了京州城,拿着剩下来的两千多块钱,在一个菜市场租了个摊位,成了个卖菜小贩,天天勤勤恳恳,三年下来也存了一点钱,加上孩子也三岁多了,自己老婆能够独自抚养了,他就瞒着老婆回到镇上投案自首,三年来他这个心结始终解不开,终日惶惶不安。

    所以等稳定后,决定该还的债还是要还的,谁料想老和尚宅心仁厚,根本不计较这是,又替他了却一桩牢狱之苦。

    可以说房痞子这一生都是老和尚赐予的,听说房痞子将自己的女儿取名叫:房恩。意思就是其要一辈子记得这恩情。

    就这样,老和尚的名声都传到了隔壁的几个镇上,只要提起龙头山的老和尚,无人心里不肃然起敬。

    老和尚的名声是出来了,但是老和尚还是和原先的生活一样,没求过大家一钱一饭,每逢初一十五,来庙里烧香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庙里依然没有功德箱,有人想捐钱都被他拒绝了,该怎么样生活还是怎么样生活,吃自己种的菜,花自己的退休金。

    后来因为连续下了半个月雨,庙里的大殿成了危房,镇长召集了几个富户,意思要大伙出点钱棒老和尚修庙,一个姓王的老板二话不说表示要全部承担,大伙都抢着掏钱,这是积阴德的好事啊。

    但是他们怕老和尚不同意,但房子实在太危险了,就招呼都没有打一声,直接叫上泥瓦匠和一帮人,连哄带拉把老和尚架下了山,在镇长家住了几天,把庙大殿扩大了,顺手还帮老和尚盖起了一间小瓦房。

    世间奇事特别多,也许这事只是其中的一件,不过老和尚的心胸也着实让众人都打心底服气,后面的日子里别说小偷小摸,只要谁敢在庙里大声吼上一句,估计都得被镇上人吐沫星子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