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世间
“那些不需要花钱的东西，往往会让人们付出更多的代价。”
想着师父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方鱼从柴堆里捡出一截断木放在墩子上，一挥柴刀将其一分为二。
这是他在春风楼后院劈开的第三千两百根柴，为了偿还一顿不花钱的午餐，他付出的代价是时间。
尽管当时他还从未有过金钱的概念。
......
胤承十九年，
四月。
清明刚过。
告别了同行的溯州商队，方鱼孤身一人前往涪州。
在桃花源生活的十四年里，方鱼从没见过一文钱。听村里的大叔说，钱是一种货币，可以用来交换他想要的东西。这对长期过着自给自足生活的方鱼来说，
无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所以他才会沦落到，在春风楼吃饭身上却掏不出一个铜板的窘境。
尽管他已经诚恳的告诉过小二，自己身无分文。
尽管他是被对方强行拉着，才不得不迈进了春风楼的大门。
结账时小二难看的嘴脸至今还历历在目，对方用家乡土话将方鱼不知在何处的亲人及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也难怪，任谁也不会觉得一个穿着名贵云锦，唇红齿白，打扮得好似富家公子的俊俏少年郎会付不起区区几十文的饭钱。
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春风楼掌柜只好站出来打了个圆场：“既然小兄弟付不起饭钱，那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到方鱼将目光转了过来，他笑着道：“不如小兄弟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抵在柜上，余下的饭资便用劳力偿还，待钱债两清小兄弟可自行离去，如何？”
方鱼思考过后，觉得这个提议很合理，况且他当时的确有些饿了，如果不吃这顿饭，他还要向西再走三十里到城外的河中捞鱼充饥。
他一向不太喜欢河鱼身上的泥土味，刺又多。
至于体力劳动他更是早已习惯，这也是方鱼之前十几年每日从不间断的必修课。一年到头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为师父挑水、劈柴、狩猎、生火、做饭。
从清晨直到入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
于是自他点头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到现在，他已经在春风楼里当了两个月的杂役了。
那条名贵的云锦袍子，只不过抵了七文钱。
止住了回忆，方鱼盯着面前的柴堆心中觉得有些后悔。
尽管这里的柴要好劈得多，水桶也更轻巧些，但是离开桃花源已经三月有余，师父在他临行前交代的两件事他却一件也没有办成。
眼前的问题耽误了他过多的时间。当务之急应是尽快动身前往中都，但是已经答应过的事他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
师父曾对他讥讽道：“给你起名叫方鱼还真是叫对了，方鱼，愚蠢的愚。”
方鱼也只是笑笑，不接茬。
他向掌柜的询问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把余下的饭钱还清，掌柜的却只推说：“快了，剩不了几天，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方鱼只能皱着眉，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听过三次，没想到胤国的饭菜居然珍贵到这如此地步。
回想着往事，他从柴堆里抽出一支新柴，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
......
“喵~”
一只花斑猫从身后跳到了他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方鱼的侧脸。
“笨笨？”闻到熟悉的味道方鱼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把猫抱在怀里，揉了揉它的脸颊：“你饿了吗？”
这只花猫师父在临行前交给他，告诉他一定要随身携带。方鱼为它取名叫笨笨，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笨蛋。
想到也许是自己名字里有个“鱼”字的缘故，他和笨笨的关系相处的很好。
“都已经吃不上饭了，还有心思喂猫，方大少爷真是心地善良。”
方鱼抬起头，看见店小二杨三正半倚着门框，一脸戏虐的瞧着他。因为之前的事情让他遭到了其它伙计嘲笑，他对方鱼有些怀恨在心。
方鱼抱着笨笨站起身来，看到此人他心中亦有些不喜。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是对于这种过于直白的挑衅，他很难理解。
“什么事？”方鱼皱着眉毛问他，他十四岁的小脸上还稚气未脱，做出这种厌恶的表情也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然而这却让杨三更加感到怨恨，他狠狠道：“掌柜的让你去大堂！”
“哦。”方鱼没再看他，迈步出了后院的门。
杨三却在他背后小声咒骂：“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早晚让人卖去当兔子的货。”
听到这话，方鱼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但是在离开院子前，笨笨趴在方鱼肩头，突然抬起手对着杨三可爱的挥动了下爪子。
“咻。”
杨三还在那污言秽语得说个不停，突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开始流血，只好停止骂街，跑回房间里找碎布条塞住。
......
大堂。
人来人往，正是晌午吃饭的时辰，酒楼内的生意十分红火，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
掌柜的坐在柜台里，见到方鱼过来他露出了一脸假笑：“方小兄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听他这么客气，方鱼却有些犹豫：“我的柴还没有劈完。”
“不忙不忙。”掌柜的摆了摆手：“这件事情办完了你的饭钱便不用还了，之后自可以离去。”
“什么事？”听到这话方鱼很是心动，能早日离开完成师傅交给他的任务自然是好的。
见他上钩，掌柜的心头一阵冷笑，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和煦的表情：“是这样，有几位中都来的贵人在雅间吃饭，我想请你上去帮着伺候他们。”
“中都？可是我不会。”
“不碍事不碍事，就算你哪里做得不对，念在你还是个孩子，贵人们不会怪罪于你的。我们都五大三粗的，惹得贵人不高兴弄不好要多挨些责骂。”
见方鱼点头，掌柜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春风楼是太子魏胧东宫内的产业，楼上的几位贵客皆是太子身边的近人。涪州这等穷乡僻壤的乡下酒楼，菜式如何能跟中都相比。
若是入不得几位贵人的眼，提刀杀人也是寻常事。
“唉，可惜了。本想过两天还能卖个好价钱。”看着提起茶壶走向楼梯的方鱼，掌柜的心里暗暗想到。
......
“没想到李家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敢驳太子殿下的面子！”
“谁说不是，不过这李家大女倒也算得上硬气，为了逃婚竟孤身一人跑到这穷乡僻壤当起了农户。”
“娘希匹，害得老子跑了这么远！”
“可不是，本来好好地太子妃她想不当，现在被咱们抓回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没想到这小妞修为这么高，若不是殿下计划周密，恐怕咱们几个还没法子这么轻易的就能抓住她。”
“都少说几句吧，隔墙有耳。”
“怕什么！咱们东宫之人又惧过哪个！？”
......
方鱼提着茶壶站在雅间的门口心中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得东西，就这么推门进去，似乎会惹些麻烦。
但是让他就这么离开，白白错失了还清欠款的机会，他又不舍得。
于是他皱着眉头，敲了敲雅间的房门，心想：“大不了挨顿揍吧。”
“什么人！”就在他敲响房门的那一刻，几声叱喝同时从雅间内传来。
“茶水。”说话间方鱼已经推开了门，迈步而入。
雅间之内，三名穿着黑色侍卫袍的男子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见方鱼进来，纷纷握住了放在桌子上的刀。
其中一人面带怒色，对着方鱼厉声呵斥道：“你在门外站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
尽管几人皆有些疲惫，但却丝毫没有放松过警惕。有人提着茶壶走上楼梯众人竟然没有察觉，可见来者非善，刚才的谈话恐怕泄露了不少。
方鱼此时却没什么兴趣回答他的问题。
刚才他无意中发觉，
房间角落里摆放着的木头箱子中，
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本章完)
想着师父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方鱼从柴堆里捡出一截断木放在墩子上，一挥柴刀将其一分为二。
这是他在春风楼后院劈开的第三千两百根柴，为了偿还一顿不花钱的午餐，他付出的代价是时间。
尽管当时他还从未有过金钱的概念。
......
胤承十九年，
四月。
清明刚过。
告别了同行的溯州商队，方鱼孤身一人前往涪州。
在桃花源生活的十四年里，方鱼从没见过一文钱。听村里的大叔说，钱是一种货币，可以用来交换他想要的东西。这对长期过着自给自足生活的方鱼来说，
无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所以他才会沦落到，在春风楼吃饭身上却掏不出一个铜板的窘境。
尽管他已经诚恳的告诉过小二，自己身无分文。
尽管他是被对方强行拉着，才不得不迈进了春风楼的大门。
结账时小二难看的嘴脸至今还历历在目，对方用家乡土话将方鱼不知在何处的亲人及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也难怪，任谁也不会觉得一个穿着名贵云锦，唇红齿白，打扮得好似富家公子的俊俏少年郎会付不起区区几十文的饭钱。
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春风楼掌柜只好站出来打了个圆场：“既然小兄弟付不起饭钱，那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到方鱼将目光转了过来，他笑着道：“不如小兄弟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抵在柜上，余下的饭资便用劳力偿还，待钱债两清小兄弟可自行离去，如何？”
方鱼思考过后，觉得这个提议很合理，况且他当时的确有些饿了，如果不吃这顿饭，他还要向西再走三十里到城外的河中捞鱼充饥。
他一向不太喜欢河鱼身上的泥土味，刺又多。
至于体力劳动他更是早已习惯，这也是方鱼之前十几年每日从不间断的必修课。一年到头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为师父挑水、劈柴、狩猎、生火、做饭。
从清晨直到入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
于是自他点头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到现在，他已经在春风楼里当了两个月的杂役了。
那条名贵的云锦袍子，只不过抵了七文钱。
止住了回忆，方鱼盯着面前的柴堆心中觉得有些后悔。
尽管这里的柴要好劈得多，水桶也更轻巧些，但是离开桃花源已经三月有余，师父在他临行前交代的两件事他却一件也没有办成。
眼前的问题耽误了他过多的时间。当务之急应是尽快动身前往中都，但是已经答应过的事他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
师父曾对他讥讽道：“给你起名叫方鱼还真是叫对了，方鱼，愚蠢的愚。”
方鱼也只是笑笑，不接茬。
他向掌柜的询问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把余下的饭钱还清，掌柜的却只推说：“快了，剩不了几天，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方鱼只能皱着眉，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听过三次，没想到胤国的饭菜居然珍贵到这如此地步。
回想着往事，他从柴堆里抽出一支新柴，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
......
“喵~”
一只花斑猫从身后跳到了他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方鱼的侧脸。
“笨笨？”闻到熟悉的味道方鱼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把猫抱在怀里，揉了揉它的脸颊：“你饿了吗？”
这只花猫师父在临行前交给他，告诉他一定要随身携带。方鱼为它取名叫笨笨，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笨蛋。
想到也许是自己名字里有个“鱼”字的缘故，他和笨笨的关系相处的很好。
“都已经吃不上饭了，还有心思喂猫，方大少爷真是心地善良。”
方鱼抬起头，看见店小二杨三正半倚着门框，一脸戏虐的瞧着他。因为之前的事情让他遭到了其它伙计嘲笑，他对方鱼有些怀恨在心。
方鱼抱着笨笨站起身来，看到此人他心中亦有些不喜。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是对于这种过于直白的挑衅，他很难理解。
“什么事？”方鱼皱着眉毛问他，他十四岁的小脸上还稚气未脱，做出这种厌恶的表情也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然而这却让杨三更加感到怨恨，他狠狠道：“掌柜的让你去大堂！”
“哦。”方鱼没再看他，迈步出了后院的门。
杨三却在他背后小声咒骂：“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早晚让人卖去当兔子的货。”
听到这话，方鱼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但是在离开院子前，笨笨趴在方鱼肩头，突然抬起手对着杨三可爱的挥动了下爪子。
“咻。”
杨三还在那污言秽语得说个不停，突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开始流血，只好停止骂街，跑回房间里找碎布条塞住。
......
大堂。
人来人往，正是晌午吃饭的时辰，酒楼内的生意十分红火，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
掌柜的坐在柜台里，见到方鱼过来他露出了一脸假笑：“方小兄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听他这么客气，方鱼却有些犹豫：“我的柴还没有劈完。”
“不忙不忙。”掌柜的摆了摆手：“这件事情办完了你的饭钱便不用还了，之后自可以离去。”
“什么事？”听到这话方鱼很是心动，能早日离开完成师傅交给他的任务自然是好的。
见他上钩，掌柜的心头一阵冷笑，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和煦的表情：“是这样，有几位中都来的贵人在雅间吃饭，我想请你上去帮着伺候他们。”
“中都？可是我不会。”
“不碍事不碍事，就算你哪里做得不对，念在你还是个孩子，贵人们不会怪罪于你的。我们都五大三粗的，惹得贵人不高兴弄不好要多挨些责骂。”
见方鱼点头，掌柜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春风楼是太子魏胧东宫内的产业，楼上的几位贵客皆是太子身边的近人。涪州这等穷乡僻壤的乡下酒楼，菜式如何能跟中都相比。
若是入不得几位贵人的眼，提刀杀人也是寻常事。
“唉，可惜了。本想过两天还能卖个好价钱。”看着提起茶壶走向楼梯的方鱼，掌柜的心里暗暗想到。
......
“没想到李家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敢驳太子殿下的面子！”
“谁说不是，不过这李家大女倒也算得上硬气，为了逃婚竟孤身一人跑到这穷乡僻壤当起了农户。”
“娘希匹，害得老子跑了这么远！”
“可不是，本来好好地太子妃她想不当，现在被咱们抓回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没想到这小妞修为这么高，若不是殿下计划周密，恐怕咱们几个还没法子这么轻易的就能抓住她。”
“都少说几句吧，隔墙有耳。”
“怕什么！咱们东宫之人又惧过哪个！？”
......
方鱼提着茶壶站在雅间的门口心中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得东西，就这么推门进去，似乎会惹些麻烦。
但是让他就这么离开，白白错失了还清欠款的机会，他又不舍得。
于是他皱着眉头，敲了敲雅间的房门，心想：“大不了挨顿揍吧。”
“什么人！”就在他敲响房门的那一刻，几声叱喝同时从雅间内传来。
“茶水。”说话间方鱼已经推开了门，迈步而入。
雅间之内，三名穿着黑色侍卫袍的男子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见方鱼进来，纷纷握住了放在桌子上的刀。
其中一人面带怒色，对着方鱼厉声呵斥道：“你在门外站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
尽管几人皆有些疲惫，但却丝毫没有放松过警惕。有人提着茶壶走上楼梯众人竟然没有察觉，可见来者非善，刚才的谈话恐怕泄露了不少。
方鱼此时却没什么兴趣回答他的问题。
刚才他无意中发觉，
房间角落里摆放着的木头箱子中，
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