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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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唇枪舌剑

    mon feb 16 10:16:02 cst 2015

    如果能有两井,晏家村和陈家村何必争斗数年?晏家村的长者走上前揖礼,诚恳道:“先生此话若是当真,晏家村老幼两百多口人感恩戴德,立碑铭谢。”

    终南山人淡然地道:“井原先就在那里,我只是点出来罢了,没什么恩与德。”他再瞧向通州刀客们,目光厉色,道:“武练者宗旨原本是强身健体,修本培元,与世无争,尔等却执强凌弱,以练力欺压良民,实令山人不齿。”

    终南山人目光如刀,一眼过去,刀客们俱感寒气森然,大气也不敢出地听他说道:“好在你们只伤人没杀人,事情尚回旋余地。我罚你们替两村挖井吧。”

    包六吞声吞气地道:“敢问阁下是不是旎剑门的剑侠?”他想求证千里镖的真相。来人身未现时就露出一手神乎其神的“柳树皮破钢刀”的飞器武技,通州刀客们便是忌惮于此才甘心认输,日后要是传出去,在千里镖下不打自降也不丢面子。

    终南山人冷声道:“千里镖算什么,在山人眼里只是件虚张声势的蠢物罢了。”

    打掉钢刀的不是千里镖,真的只是块柳树皮而已,包六的心反而越发沉重,难道天下还有件比千里镖更厉害的暗器?使出它的人已经达到“摘叶成剑,杀人于无形”的武练颠峰?包六心里又觉得懊恼:我今日个算倒霉了。本想着带些个徒弟到乡下来透透气,出门竟然碰上个绝世高手,这种神级人物万中无一,以前只听其名不见其影,哪想到他偏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乡村等着我撞上门。我出门前怎么不不看看黄历,算个卦?此卦肯定是切忌出门,远行必大凶。口中道:“是!是!……我等甘愿受罚,替两村的人打出口井,井出水之后才会离开。”

    混江湖的人第一条活命守则就是“高手就是我大爷!”

    活命守则第二条:“我听大爷的!”

    包六深谙此道,他带的徒弟也是谙熟于胸,跟在师傅后面诺诺称是。

    终南山人冲伍兴勾动食指,说道:“你,向前走两步。”

    伍兴本来提着胆子躲在人背后,只怕被终南山人提及对小玄用杀招的事来,正缩着脖子探出头想看终南山人的脸色是否转温和了,见到终南山人冲他勾指要提他上前,立时如同个霜打的小鸡浑身颤抖,贴到包六背上找靠山,“师傅,救我……。”

    包六闪开,眼不看他这个大徒弟,说道:“我跟你说过别杀人吧,你听了没?你刚才对那个小哥用‘横扫手军’的杀招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更是没把我当师傅了。闯祸了才晓得要师傅?晚了。”心底下暗道:你小子也不看看面对的是谁?连千里镖都不放在眼里的,那可是‘神’啊!师傅替他提鞋都不配,哪敢替你出头,你自认倒霉吧!

    包六闪身,连带着其它九个徒弟也抽身闪开到伍兴五尺圈外,眼神里即有可怜又有卑夷,足以见伍兴在刀客门平日里对底下的后进同门们如何耍大师兄的威风。

    伍兴算是体会到孤立无援的苦涩心境,偷眼瞅到终南山人那双电目,双腿发软差点跪下来,但强撑着站在,道:“我……我不知道那小子是大爷的人,……不知者无罪,……大爷你……你……。”他以为终南山人会出手救下小玄,两人的关系应当非亲即故,故有此说。但听终南山人前面的话也只是表现出一位“好管闲事”的侠客作派。凡侠客出手惩恶扬善的手段,总得比替亲友出头报复要柔和些罢。

    小玄一直盯着终南山人看,他对施恩于人的理解止于“施思于亲”,至于“路见不平,出手扶弱”的侠客思想,从来没有概念。思忖着:他怎么会救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曾见过此人。他自幼生活在陈家村,步行最远也不过是离村二十里的梅花镇,见过的人全是本镇三乡四村的乡邻们。眼前这位形貌异端,人见便过目难忘之人今天定是算头次见面。他又想:难道是我家的远房亲戚,今日到这寻亲来了?娘对他讲叙过家族来历,十八前从云烟州逃难来此地,投靠一位远嫁全州梅花镇的小姨,本族血脉亲属全在云烟州。于是小玄开口问道:“你……大爷……不……大哥……你是从云烟州来的?”他顺口跟伍兴学叫终南山人为“大爷”,可看人虽然头发白了,但皮肤白净,大他不了几岁,改口称大哥。

    终南山人眼睛始终没多看小玄一眼,对伍兴道:“我问你,你跟这少年有何仇怨,要非得杀死他才算了事么?”

    伍兴摇摇头说:“我……我跟他没仇?”

    “那你为何用毒辣刀法要取他性命?”

    “我没有……只是跟他玩……。”

    “狡辩!”终南山人声音不大,语气却寒若冰霜,“你心中戾气横生,嗜杀成性!看这少年人才出众,便心生妒意,一心要毁掉他。是也不是!”

    伍兴的脸煞时通红起来,勉强的干笑几声,道:“你……你胡说,一个人的想法怎么会被别人看到呢?你又不是神仙。……”

    终南山人道:“看穿一个人的内心不是只有神仙才来做到。万事逃不过因果循环。那少年与你初次见面,虽说他性情张扬,笑骂随心,可也是少年激情,为何惹起你杀心?只需稍加思量,察探你以前所干的劣迹罪行便能得出你的凶性动机何以来。我再问你,你的三师弟王化半年前坠崖身亡,是拜你所赐不?”

    伍兴像是被毒蛇蛰了一口,大跳起来,惊声道:“不!不!三师弟的死跟我无关,……是被长枪帮的人打下舍身崖……死了。你不能血口喷人……师傅,你……你别听他的……。”

    包六的脸拉得长长的,阴鸷地看着伍兴。他的三徒弟容貌俊秀,能说会道,又刻苦练刀,武技足以压过刀客百名同门,成为年轻一辈刀客中的翘楚英材,隐有刀客门下代掌门的潜质,深得其心,视如自出。不曾想半年前出门和大师兄伍兴去办理一件刀客门与长枪帮的纠纷事宜。两人去后伍兴回来王化失踪。伍兴带一身血淋淋的伤回来大哭,说他二人在半道上的舍身崖,遇长枪帮埋伏,因寡不敌众败下阵来,王化被人推下悬崖,他带伤拼死杀出重围回师门报信。当日包六禀告掌门师兄,遂即刀客倾巢出动将长枪帮杀个鸡犬不留。后遣人下到七十丈深的绝崖下寻到王化的残尸,带回师门厚葬。此事算平息下来,此后包六时时念及最痛的爱徒时,总要长吁短叹一番,却对爱徒死于长枪帮阴谋之下的事由深信不疑。

    今天终南山人提到包六这段伤心事,并说王化是被伍兴所害,包六一时间即悲且惊,盯着伍兴只看他如何说下去。

    伍兴满脸的惊恐之色,对终南投以狠毒又畏缩的目光,站在众矢之处就像被剥光衣服的妓女,含羞带恨,又盼着有人帮腔。

    终南山人语气转为平和,道:“你只因妒忌王化在师门深得人心,日后将比你有出息,借长枪帮之手,除掉这个眼中钉。你写给长枪帮帮主刘好的密告现时应该每字记忆犹新吧。舍身崖的山风在十月间已经透衣寒骨,那冷风是否会把你从梦中吹醒?王化被你在背后打一掌跌下山崖时,惊嚎之声想必余音绕谷,久久不去吧?”

    伍兴就像被抽去脊椎骨,软绵绵地往地萎倒,声泪俱下地道:“别说了,……请你别说了,……你不是人,也不是神……是魔鬼……。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却看到我干的所有事,连心也被你看透了……。”自从害死王化,夜里他都不敢闭眼,只怕一睡去,就梦到三师弟死亡那幕场景来,寒风伴着撕心裂肺的嘶号声,令他汗毛倒立,虚汗连连,数月下来,形憔神悴,旁人还只道他是因为伤心同门手足死在眼前之故,哪料得到其中隐情却是因残害同门,良心不安,夜有惊梦而导致的。

    包六回想起自从王化死后伍兴的种种表现来,有许多异常举动看在眼底,因当时心里从来没有把伍兴和王化死亡的事放在一块想,所以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也是一晃而过。终南山人一席话等于是揭开了蒙敝在心头的纱布,愰然大悟,怒火冲顶一脚就把伍兴的胸膛踩在脚底下,君高临下厉声道:“化儿原来是你害死的!你这个畜牲!”眼下的伍兴脸面上鼻涕眼泪一大把,还有泥斑,看着猥琐得很,可包六恨他极处,倒不想他早死,狞笑道:“你痛快地把如何害死化儿的事情说清了,遗漏一句我就割你一块肉,漏两句割你两块肉!”

    终南山人的话击中伍兴最阴暗的内心,仿佛一枝隐形的飞器!将伍兴最后的那点坚强给击得粉碎,惨然一笑道:“是的,是我忌恨王师弟身上什么地方都比我强,长得比我好看,又比我会讨喜人,武技也比我强,所以我狠下心勾结长枪帮在舍身崖设伏要取他性命。是我趁王师弟全神拒敌之际从前后偷袭,把他推下悬崖!他掉下去时,叫得好凄惨啊,‘啊!——’”,伍兴尖着嗓门学噩梦里的鬼叫,尖声尖气,把刀客们吓得哆嗦。“师傅,那个人真不是人,是鬼啊!我们别跟他斗了,走吧。”

    包六从身边的邱亮手中抓过钢刀,下劈四下,刀影蓦蓦间就把脚底的伍兴手筋足筋全给挑断。伍兴双足双腕的断筋处现一寸长豁口,白肉翻吐下,鲜血待刀影消去片刻后才汩汩渗出来。伍兴凄惨地悲嚎声把本是硕果累累,谷香四溢的稻田刹时间变成了人心悸悚的暴虐场。

    包六抓刀,断筋,还刀动作一气呵成,足显刀法造诣方面的深厚老练。包六向终南山人抱拳揖礼道:“阁下助我清理门户,包六感激不尽。日后……,不,我说错了,阁下乃方外高人,俗世的感恩俗套岂会放在心上。我本该立刻听众阁下罚令,赔偿被我打伤的陈家村众伤者,替两村的人挖口水井,再回刀客门严训门徒,以武练者自重,改过自新,一心向武。但我心里实有一丝迷惑得请教于阁下,阁下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当我是放了个屁就是。”

    小玄“卟哧!”一笑。终南山人再时才看过来,问他,“你笑什么?”

    小玄忙收起嘻笑,正色道:“我觉得他说话好笑。”

    终南莞尔一乐,道:“确实好笑,明知我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却啰里啰嗦一大堆废话。”

    包六本想问终南山人是从何处知晓伍兴杀人的,字字点透杀人事件的始末及细节,如同亲眼所见般。听到终南山人笑对小玄说了这般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并转身对门徒道:“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还有创伤药,钱给陈家村管事的人。邱亮,王成留在这里给伤者敷药治伤,其余的人跟我去打井!”

    刀客们立即往怀掏钱掏药,收集了大约四千金钞和五瓶药,邱亮和王成拿药去治陈家村的伤者,包六把金钞往小玄怀里一塞,再从地上捡起几把锄头,带着六个门徒,背起软泥似的伍兴就去终南山人所指的井源处挖土找井。

    小玄抱着大叠的金钞一时忖愣,等看到终南山人转身走远,才回过神来就把金钞塞到身旁人的怀里望终南山人的背景追赶过去。“那位大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