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影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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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奇谋秘计一场醉

    mon nov 09 11:51:40 cst 2015

    这一病就耗了一月有余,直到三月将尽,段南雁才好利索。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是木语馨在悉心照料。二人培养了很好的感情,整日有说有笑,室内风光旖旎,全然没有病房的萧瑟之感。

    这一日身体大好,在净虚子的主持之下行了拜师之礼,然后段南雁拜过师娘、师叔以及众师兄弟。师父指定大师兄冷罗刹萧栋直接指导段南雁练功。这一决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须知大师兄是师父得意门生,武功既强,剑法又精,远远超过同门中任何一人,是师父的得力助手。一般而言,只有在传授几个大弟子艰难武功之时,师父才会要求大师兄从旁指导。大家吃惊之后,更多的是羡慕,更有一些入门较早的弟子甚至心存嫉妒。众人认为只要是先入门一两年的师兄弟,都完全可以指导段南雁,不知道师父出于何种考虑,竟让大师兄亲自指导这个刚入门的小师弟。

    一切安置完毕,净虚子站起身来,招呼段南雁道:“南雁,你生病达一月之久,推迟了拜师的时间,武功也自然落后很多,今日第一天,为师亲自指导你几招剑法,你随我来。”这话一说,更是把弟子们嫉妒得要死。往往有新徒弟入门,都是由入门较早的师兄指点一些武学基础,然后逐级让武功较高的师兄们传授剑法,师父只是负责按期考核,并纠正武功上的不足,没想到师父今日却要亲自指点小师弟入门,不知道师父今日哪来的兴致,也许是这个小师弟出身高贵吧。

    木语馨却真心替他感到高兴,在段南雁愣神的时候,急忙朝他使眼色,小声说:“赶快啊,师父难得亲自指导徒弟。”段南雁起身跟着师父到了后堂,那是一间大大的净室,料想是师父平素练剑之处,净室光照不好,里面却点着大大小小数十只蜡烛。师父随手拔出长剑,叫声:“南雁,你看好了。”随之展开长剑,那条长剑顿时如同灵蛇吐信,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既迅且急。越到后来,舞成一团光影,段南雁再也看不清一招一式,到将近结束之时,却见师父迅速无比地刺出一十九剑,每一剑刺向一支蜡烛,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停下来时,十九根蜡烛都被削断一寸来长,十九段一寸来长的蜡烛却均匀的排列在三尺长剑之上,煞是好看。只见净虚子手腕一抖,十九点亮光分别射向被削断的十九支蜡烛,十九支蜡烛又被重新点燃。段南雁觉得匪夷所思,急忙拍手叫好。他完全没有武功根基,不知道这剑法好在哪里,只知道巧妙非常,料来是上乘剑法了。

    净虚子道:“南雁,这是无量派赖以成名的绝学,无量十九剑,你好好学习,待你稍有根基,我便传你这套剑法。到时你便能够纵横武林了。”

    段南雁赶忙谢过师父,内心感激得甚至说不出话来。有生以来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就算是亲身父亲,也没有传授他一招半式。没想到才刚入门,师父就答应要将绝学相传。

    等到真正开始习武的时候,才发现没那么容易。大师兄冷罗刹萧栋对他总是爱理不理,在师父的授意下所传剑法总是很没耐心,也不愿给他示范清楚。而且明显具有敌意,只是段南雁还没发现敌意的原因罢了。他向师兄弟问一些问题的时候,师兄弟们都不敢给他讲解,他们的理由是你是大师兄指导的,我们怎敢胡乱指点,我们的武功跟大师兄没法比。

    段南雁很想学好武功,他每天都很努力的学习,好在天资聪颖,一些艰难的剑招总能靠自己的想法学得似模似样。也一直想跟师兄的门搞好关系,闲暇时间总是想法跟师兄弟们在一起,开些玩笑,说些笑话,师兄弟们平时也陪着说笑,但是一涉及重要事情,总是想办法避着他。所以他就多了一些和木语馨相处的机会,有时候也厚起脸皮,问木语馨一些剑招,可是木语馨也所知甚少,有时候难免记住去问师娘,记住了然后来教给段南雁。有一次在练习入门剑招的时候实在困惑,他找到大师兄,想请教他该怎么使这一招。大师兄随便敷衍几句,让他自己去练,他很生气,问道:“大师兄是对小弟有什么不满吗?我不敢说大师兄是有意不想好好教我剑法,但大师兄对我实在是太没耐心了。”

    冷罗刹萧栋道:“师弟不是聪明过人口齿伶俐吗!你何必练什么武功啊,连姑苏胖瘦二尊者都在师弟的伶牙俐齿之下放弃行凶,这么说来,师弟还救了我一命呢!”

    段南雁道:“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啊,再说胖瘦二尊者使的都是邪门武功,而且早已成名几十年,师兄输个一招半招也不必在意啊。再说师兄虽然不敌胖瘦二尊者,比起小弟来却是高明太多,小弟这样的,就算二十个人绑在一起,也不敌师兄三招两式。”

    萧栋道:“你没必要拍我的马屁,我问你,是不是你跟师弟们说,在回来的路上你救了我的性命?搞得我欠你人情一样。”

    段南雁道:“我没有说,我又不是无耻小人,怎么可能把这事放在心上,再说了,当初要不是师兄和师叔相救,我恐怕已经死在马北斗手上,师兄对我才是有救命之恩。”

    萧栋道:“你还记得这事!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呢!你既然知道我救过你,就不该做让我不开心的事。”

    段南雁一听就明白了,他是不想自己和木语馨相处,他心中老大不愿意,再说了,自己和师姐清清白白,也没什么!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决不能放弃跟木语馨相处,他可以放弃所有事,唯独不能放弃这件事。于是斩钉截铁地说:“我和师姐没什么,只不过偶尔一起聊聊天,一起出去走走而已。

    萧栋顿时火冒三丈,道:“你滚,我不想跟你说话,除非你跟小师妹断绝往来,我才教你武功。你没来之前,我跟小师妹青梅竹马,我一直视她为自己的小妹,自从你来之后,尤其是那天的事情一发生,小师妹好像就不太愿意跟我独处了。”

    段南雁道:“愿不愿意跟你独处,是她的事,你虽然是大师兄,也强求不得吧!再说了,那天败在瘦老头之手也是事实,你何必那么在意呢!连师叔都说,那老头武功了得的。”

    萧栋向来倨傲无比,自出道以来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更何况自己当时表现不够英雄,一直引为奇耻大辱,羞于对任何人提起,甚至师父面前也从未提过。飞听到段南雁这样说,怒从心起,起一脚,把段南雁踢了个跟头。

    段南雁怒极,虽知道自己不是萧栋对手,但却一次次毫无顾虑地扑上去,一次次被踢倒。萧栋见这人疯狗一般,也大出意料,总不能把他给踢死吧。于是喝道:“小畜生,你再上来,我就踢死你。”

    段南雁也骂道:“你这欺软怕硬的小人,有种你踢死我。”萧栋用力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段南雁半天没有爬起来。萧栋长笑一声,扬长而去。

    段南雁躺在地上,生气得不行。努力爬起来,准备去告诉师父。但又想,大丈夫被人欺辱,自己无能报仇,也大可不必相求别人。努力回到自己房间,爬上床准备休息一下。

    这时候木语馨上山拾菌子归来,来找他,转了一圈遍寻不到,到他房间外面叫他的名字,他不答,木语馨见门没上锁,推门就进来了,见他用被子蒙着头睡在床上,上去揭开被子,看到他鼻青脸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木语馨非要他说,他只得说被大师兄打了。为什么被大师兄打?段南雁想最后一次维护萧栋,就说大师兄解释剑法自己不懂,他出言询问,就被大师兄打了。木语馨一看他身上多处受伤,这一顿的确打得重了。起身就出门去了,段南雁以为她去找大师兄理论了,想要拉住她,没拉住。

    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师父就叫卢柏来叫他,卢柏见他起不了床,就扶着他下了床。卢柏和他年龄相仿,是一个已经入门三年的弟子,是对他最好的一个师兄了。卢柏见他被打得狠了,也很生气,对他说道:“南雁,大师兄平时就狂妄狠毒,没想到把你打成这样,现在师父知道了,一定为你做主,赶紧走吧。”

    段南雁不想让师父知道这事,却已经来不及了,知道是师姐告的密,又不能明说,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卢柏一步一挨的走到大厅去了。

    却见师父和师叔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弟子们都聚在厅前,大师兄萧栋跪在下面,木语馨站在一旁。见段南雁进来,的确被打得狠了。清虚子大怒道:“萧栋,你身为大师兄,不好好指导师弟练剑,反而把他打成这样,你有什么解释?”

    萧栋道:“是师弟不好好练剑,我才打他的。”

    段南雁也懒得跟他对峙,心想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呢,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也不能暗吃哑巴亏,就这样算了。于是说道:“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剑,有不懂的地方,我多向师父、师叔、其他师兄弟们请教,大师兄日理万机,实在是太忙了,我打扰了他,所有他踢了我七脚。”

    清虚子冷冷地道:“萧栋,你身为大师兄,不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太令我失望,来啊,把他拖倒在地,重责四十棍。”

    萧栋露出怯意,想恳求师父饶恕,看师父一脸怒气,便不敢说,转头看着师叔,师叔也一脸冷意,便不敢开口。被师弟们按在大堂上,噼噼啪啪一顿棍子打在脊背上。可是段南雁却看出门道来了,这顿棍子看上去打得极狠,萧栋也大声呼痛,其实只不过做做样子而已,根本没有当真打,只不过做戏给他看罢了。段南雁暗暗吸一口冷气,心说,人家毕竟才是一家人。自己以为能够融入这个大家庭,看来是想错了。

    清虚子要萧栋向段南雁道歉,萧栋勉为其难地走上前,说声:“师弟,是师兄不对,今日师父也已经责罚了我,我以后一定悉心指导师弟练武。请师弟原谅。”脸上却露出讥讽的神色。段南雁心中甚怒,脸上却笑脸相迎,说道:“大师兄这是说哪里话啊,您要教训我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以后教训我别用拳脚,像今天一样用棍子打我一顿,我不能像大师兄一样用神功护体,恐怕一顿棍子下来,我就得躺上一个月,那样我就会得了教训,自此后唯大师兄马首是瞻,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说完笑了。

    偷眼看看师父,师父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段南雁立刻心凉半截,一派之尊也这等气度,无量派也恐怕不是久留之地吧。想要离开,只是想着木连舟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木语馨真心维护自己,近来对她,也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好感,真舍不得走,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师父把大师兄叫到后堂,说了一会儿话。大师兄出来后脸上立刻没了讥诮之意,像是诚心诚意知错了。赶紧过来扶住段南雁,把段南雁扶到房间照顾他躺下,赶紧亲自煎药,照顾他喝下,十余天都是如此,从无怨言,脸上尽是后悔之色。段南雁惊愕无比,心中甚是不安,脑子赶不上事情的变化,他觉得茫然不解。只是心中的不安随着萧栋的殷勤逐渐加深。这段时间木语馨都很少出现,好像是为了给大师兄一个赎罪机会。

    这一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看看窗外,已然月到中天。突然觉得惆怅,既然段府都没有家的感觉,这里让他感到陌生也理所当然。想到这里,立刻释然,只是想喝一杯酒,最好大醉。最好人事不省,已经好久没有喝过酒了。这时候突然窗外人影一闪,他打开门一看,一个人影闪进门来,随手就关上了门。”来人一身艳装,却是苗教教主蓝月陌。段南雁甚是惊讶,但也感到开心。

    蓝月陌含笑看着他,说道:“弟弟这个表情,是不认识姐姐了?”

    段南雁道:“原来是姐姐,你到这里干什么?”

    蓝月陌道:“想你了呗!此处不是说话之处。我们换个地方。”拉起他的手出门,小心地走出去了。此时夜深人静,也没人发现。走了大约一里地,在林中偏僻之处停了下来。他发现蓝月陌已经在那里准备了酒食,一看之下顿时大喜,酒是陈年的老酒,食物花样繁多,有烧鸡,有猪蹄……

    段南雁也不客气,拿起烧鸡就啃,拿起酒杯就喝。突然说道:“姐姐此来,我不管是什么目的,你如果要毒死我,就毒死我好了,我活着也不耐烦了。”说完大笑起来。

    蓝月陌道:“我若要毒死你,用不着这般费事,你早就死了十几次了。”

    段南雁道:“你找我真的没事?”

    蓝月陌道:“有事,就是请你喝一次酒。”

    段南雁盯着蓝月陌的眼睛,眼里风云变幻,充满复杂的感情。蓝月陌突然有些害羞,从来没被人这般大胆的盯着看,浑身不自在起来。

    于是笑道:“你这小混蛋盯着我看什么!真是大胆啊,不怕我毒瞎你的眼睛,你这小子真是能让人害臊啊!”

    段南雁还是那样盯着看,十分郑重地道:“姐姐,我能相信你吗?我如果能够相信你,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姐姐,什么都不能改变!如果不能相信你,你就毒死我吧,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蓝月陌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楞了一下,也郑重地说:“你恐怕可以相信我。我愿意当你姐姐。”

    段南雁就把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说了出来,连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最后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处在一个阴谋之中,我突然感到心中不安,我不太相信身边的人了。但还好,我知道语馨是真心对我的人。我不要防着她。”

    蓝月陌道:“的确有些蹊跷,按理说,没有这样教你武功的,萧栋的变化也太快了。你要留心观察,但不能锋芒太露,要学会保护自己。”

    段南雁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妹妹宛白,不知道大哥对她好不好?他甚至不知道我的死活!她一定伤心透了。你如果有时间帮我去看看她,告诉她我还活着。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呆多久,让她千万别找我。但是我总得留些线索给她,我留什么给她呢?”想了又想,说道:“我离开前一天,跟她说一首词来着,是周邦彦的《关河令》,其中有一句是‘云深无雁影’,我以后流落到别处,会用‘云深’作为自己的名号,如果她在江湖上听到一个叫‘云深’的,那就是我了,她就可以想办法跟我联系,当然我也会尽可能联系她。不过,你去找她时,别告诉她我在哪里,这既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为了我的安全。只告诉她我很好就行!”

    蓝月陌甚为感动,说道:“你对妹妹真好,人又聪明,想得出这么好的法子!你放心,宛白既是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会专程去看她,我会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她一根毫发。”

    段南雁眼含泪花,说道:“我这一生如果能有你这样一位姐姐,是我的荣幸!”语气苍凉,完全不像出自十六七岁的少年之口。

    蓝月陌说道:“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去,我会常来看你,如果你不在这里,我也会找到你,你放心!我这里有两瓶药,一瓶丸药,一瓶粉末。你记住了,粉末是毒药,叫做苗山无忧。不管溶在水里,还是沾在身上,都能很快要人性命,剧毒无比,一定要小心。丸药是解药,不仅能解苗山无忧的毒,还能解江湖上大多毒药的毒。两瓶都给你,如果有人害你,就毒死他,不要客气!如果有你要救的人,就救活他。我们行走江湖,就得心狠手辣,爱憎分明。弟弟,你一定要小心,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