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文俏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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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笑着反问:「妳怕了?」

「不可能不怕,我不怕死,怕的是屈死。」抬眼望去,已经可以看到海岸线,距离京城最近的港口就在眼前,她知道,从这里改坐马车,只要再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回到京城的腹地,在那里,有她最不想见的人,她能躲得开吗?

船渐渐靠近岸边,江夏离依稀看到岸上有几辆豪华的马车,「是瀚海山庄的人来接你?」

温廷胤遥遥看着,笑容中的怡然自得不知何时已经收敛起来,目光变得冰凉犀利。「我回山庄,只要一乘马车就好。」

「那就是赶来拍你马屁的人了。温家大少果然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啊!」她也反过来打趣起他。

「刑部会派人来接我去大牢,还是直接受审?」她没有看到囚车,也没有差官。

「妳真这么急着想去坐牢啊!」他古怪一笑。

突地,船身震了一下,已经靠岸,船工抛下船锚和踏板,岸上的人簇拥着挤到甲板边,纷纷说着客气话,热情地向缓慢走出去的温廷胤行礼。

江夏离刚走下甲板,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正在犹豫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顿时心神大震,不可置信地仔细一看,竟然……真的是他――柳舒桐!

她的身子陡然僵住,五官也像被石化了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温千姿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她才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温千姿笑道:「不是到岸了,怎么还不走?看来妳晕船的毛病已经好了,一会儿妳和我坐一辆马车吧,就是鹅黄色的那辆。」伸手指向岸上,全然没有发现她的神情变化。

「我只怕……不能和妳同行了。」江夏离快速转身想躲回船上,怕被某人发现她的存在。

温千姿急忙跟上去,「妳不和我们同行,难道妳还有别的车马?还是妳家人会来接妳?」

「家人?」江夏离仰首望着天空,苦笑道:「我不会去打扰他们的,无论是福是祸,总该由我一人承担。」

「怎么说得这么晦气?」温千姿不解地说,「哪里会有什么祸!回家是喜事,妳家住在哪里?对了,我哥知道,让他送妳……」她回身马上大喊,「哥!你知道江姊姊的家在哪里吧?」

江夏离本想捂住她的嘴,却晚了一步,因为温千姿这一喊,原本没有留意到她们的人,倏然间,一同将目光投了过来,而她最不想见的柳舒桐,自然也看到她了。

「夏离?」

说不出这一声呼唤背后的情感是惊喜还是惊讶,江夏离只想找个角落将自己埋起来,不再让人看到她,但是转眼间,柳舒桐已经奔到她面前了。

「谢天谢地,终于见到妳平安无事。」他长吁一口气,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满脸兴奋,「夏离,妳爹也很担心妳,听到消息说妳好像在彭城,我正打算忙完我的婚事就去找妳。」

江夏离抬起头,也是一脸粲然笑意,「桐哥真会开玩笑,你新婚燕尔还跑到外地找我,静雪若是知道了,可要吃醋了。」

「静雪和我一样担心妳,一直催我快点找到妳呢,怎么会吃醋?对了,我一会儿送妳回家,妳爹看到妳回去,肯定很高兴……」柳舒桐搭着她的肩,就要带她离开。

她急忙挣脱,「桐哥,我有些事情要办,暂时不便回家……」

「妳要做什么?」他怔了怔,「妳不是赶回来参加我和静雪的婚事?」

「夏离是我特意请回瀚海山庄的客人,自然不便住到别的地方去。」温廷胤的声音忽然从半空中响起,江夏离还在恍神之际,手腕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向后一扯,差点倒在身后人的怀里,但是紧接着,她的肩膀就被人揽住,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柳舒桐震惊地看着两人,半晌才开口问:「温少爷和夏离是……」

「朋友。如你所见,很好的朋友。」温廷胤温柔地微笑,低头对江夏离说道:「夏离,妳不是说要在我的观鱼湖自己动手钓鲈鱼来吃?妳若不早点动身,晚上是吃不到美味的。」

她非常不解他为何会编出这样一套说辞来?但显然的,他在帮忙掩饰她此刻的尴尬,于是她只能低着头,含糊地应着,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向一辆宝蓝色的马车。

温千姿跟过来也要上车,温廷胤却瞪她一眼,「去妳自己的车上。」

「可是……」她的手指着先上车的江夏离。

「我有事要和她谈。」温廷胤极少用这么郑重其事的神情命令妹妹,所以温千姿悄悄瞥了他一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个人乖乖地上了她的专属马车。

他回头看着岸上那一群人,微笑道:「有劳各位特意来给我接风,不过我这一路实在有些困倦,想早点回山庄休息,各位有什么事,请明天晚上过来吧,我请了客人在家中摆席,有兴趣的,可以来凑个数。」

* * *

江夏离沉默不语地看着温廷胤,他上了马车后,就有人递上一迭厚厚的书册,似乎都是账本,他一本一本地翻着,没有理会她。

「我们现在是要去刑部吗?」她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去刑部做什么?」他头也没抬,语气却是一贯地轻佻,「我已经表明妳是我山庄的客人,明晚还要给妳摆席,难道妳要我领着客人们去刑部大牢给妳摆接风宴?」

江夏离诧异地反问:「不去刑部?那你如何向刑部和刘青树交代?」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我都不急,妳急什么?」温廷胤白她一眼,忽然伸了个懒腰,将账本丢到她的怀里,「真懒得一回来就没完没了地看这些数字,妳若是太闲,就先替我看看,我想睡一会儿。」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像支使手下丫鬟一样地支使自己,却并不生气,大概是因为他有办法暂时不让她去面对那场莫名其妙的官司吧……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他保护自己的原因何在,但眼下只能躲一天是一天了。

她拿过账本,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翻看,将每一个数字深深印在脑海中,但看到一半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账册涉及温家的商业机密,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叫外人看的?

即使温廷胤再怎么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坦荡吧?更何况,柳舒桐他们家也是做买卖的,也涉及到船运,温廷胤既然知道她和柳舒桐的关系,总应该对她有所防备才对。

想到这里,她将账册轻轻阖上,望着温廷胤,眉心微蹙,被他捉摸不定的行为和言谈,惹得心绪有些混乱。

原本在小憩的温廷胤忽然睁开眼瞅着她,懒洋洋地问:「有话问我?」

「我在想……你到底是我的灾星,还是福星。」她轻声道。

他挑着眉笑问:「那妳希望我是哪一个?」

「自从遇到你,前前后后就出了不少事,若说你是我的福星,我真说服不了自己,可是……今天你的确救了我一命。」

「不让妳和旧情人一起走,就算是救妳一命了?」他戏谑道,「妳是怕见他,还是怕见妳的父母?」

「也许……并不是怕。」她垂下眼睑,「只是不想面对而已。你既然认得他,他和我退婚的事情,想来也是他告诉你的,否则你不会这么清楚我的底细,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娘是我爹的三姨娘,已经去世多年了,我在家中并不得宠,只是因为自小爹娘将我们姊妹都送到学堂读书,才认识柳家人,柳舒桐自小和我谈得来,我父亲觉得我家能和他家联姻是件好事,便为我们定了亲。

「两年前,我的一位远房表姑搬到京城来住,带来了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静雪表妹……」

「后来人家一见钟情,于是和妳退了婚。」温廷胤听得腻烦了,提前替她说了结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你们成了亲之后他才变了心,那妳岂不是要守活寡?若是他到时休了妳,妳不是更没面子?但妳非把自己逼到离开京城,真是自虐。」

江夏离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懂,被退婚固然伤了我的面子,也伤了我的心,但我离开京城,不全是因为如此……」

温廷胤望着她的眼,微笑道:「让我猜猜……妳离开京城是想引起他们的愧疚之心,然后害他们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

「你真的以为我会是这么单纯的人?」江夏离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以前从未有过的深沉。

「从柳舒桐接近赵静雪时,我便看明白了,柳家经商,而赵家也是经商出身,但赵静雪的母系一族和皇室曾有姻亲关系,所以赵家很希望能借助这个关系,为自己谋得更大利益,相比之下,我父亲毕竟只是个小小侍郎,自然不比她有利用价值。」

她见温廷胤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无奈地苦笑。「你没想到我早已想明白了这一切吗?不仅是柳舒桐,连赵静雪看上柳舒桐也是有原因的。柳舒桐年少风流,女孩子看了都会喜欢,但赵家已是没落贵族,虽有地位却无财力,否则也不会寄居到我家,赵静雪若是嫁到柳家,对赵家的重新兴旺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又黯了几分,「其实赵静雪本是个挺单纯的孩子,只是她娘太会调教了,让她也变得越来越有心机。她刚到我家时,想吃一颗桃子都客客气气地询问,后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拿走我新做的衣服,只因为她『很好心地认为』我的脸色太不配这种艳丽的颜色了。」

她伸开胳膊,摆了摆袖子。这件艳丽的桃红色衣服是他为她挑选的,当看到这个颜色的时候,她觉得有几分好笑,却又有点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