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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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sat jun 13 23:36:46 cst 2015

    在梨花凋谢的季节,太阳仿佛也哀伤般躲入云层,时不时探头而出,又藏进下一片云朵。

    白天泽穿着明黄莽袍脚步匆匆地踏进梨雨宫,宫内的侍女仿佛没有料到他会这个时间出现,神色皆染了丝惊慌。有几个侍女似是打算悄悄溜往后院,却不想白天泽瞪了她们一眼,提起轻功便往后院的书房闪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白天泽轻手轻脚地靠在门上,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谈话。

    “父皇……打算动手了吧?”

    “殿下……臣……此后……您的打算?”

    “不必多说……哥哥……杀了……办法。”

    “这……很难……决裂……”

    少年的声音突然清楚起来,仿佛在靠近书房门:“我早以预料到此事的发生,一切都在我掌握中。倒是辛苦了顾老,待一切结束,我会让您离开的。”

    “臣惶恐,说起来南宫将军……”老者的声音有些犹豫,还未说完便被房外侍女的声音打断。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侍女的声音有些故意拔高,书房彻底安静下来。

    片刻,书房门被打开,少年一身白袍,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哥哥怎么这个时间来?”边说着边让侍女退开,示意了房内的老者。老者对白天泽行了礼,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离去。

    一个闷雷在天空打响,白天泽从梦中惊醒。闪电惨白的光照亮了客栈的房间,梦中模糊的记忆也如这光一般沉寂不见。

    第二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阳光依旧躲在云后,云层如同抽丝的茧缓缓散开。雨雾笼罩着山城,原本的高山半山腰缠了白纱,分外好看。

    安儿搅拌着碗里的白粥,笑嘻嘻地对柳依道:“听闻城外有座寒明寺,祈福什么的可灵了。”

    柳依微笑不言,专心致志的模样惹得安儿不甘地磨牙。忽然安儿瞧了樊世臣一眼,樊世臣睡眼朦胧地眨了眨,狡黠的光一闪而过。

    “好像赤剑哥哥也去过呢。”安儿可惜的哭丧着脸,泄愤般地咬了口瓷勺。柳依长睫颤了颤,喝粥的手也轻微地顿了下,却立刻恢复如常。

    樊世臣状似无意地扫过谭明,谭明没有任何表示,至少外表看是如此。柳依终于抬头,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诡异,弯了的眼直直盯向樊世臣:“你们和好了啊。”

    “嗯,”樊世臣疑惑了一瞬,随后撑起脑袋:“你那表情,跟见了茯苓丫头似的。”

    柳依吃瘪地垮了脸,趴在桌子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樊世臣原来如此的点头,然后轻笑:“我真搞不明白,那小子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不准说赤剑坏话!”安儿一手拍在他肩上,目光危险。樊世臣挑起一边眉,无语地转头。

    “我才不是那原因,我只是……看她不爽而已!没错,就是这样!”柳依仿佛找到了一个好理由,精神地坐起来,目光炯炯有神。

    樊世臣指尖敲打桌面,也不在意外人在场,对上她目光:“柳依,我了解你,趁没有陷太深……我知道你聪明,能理解我的意思。”

    柳依一怔,浑身无力般瘫坐在位子上,目光挣扎,随后无奈地叹气:“我要跟着白天泽。”

    白天泽没有想到话题转到了他身上,疑惑地眨眼:“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只负责医治我吗?”

    柳依嘴角抽了抽,扬起个古怪的笑,目中流过隐晦的光,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白天泽因她的眼神皱起眉,刚想询问,谭明却碰倒了一边摆放的茶杯。白天泽看向他,谭明只平静地瞥了眼杯子毫无歉意:“不小心碰掉了。”

    柳依轻笑地发出“呵”的一声,目光中的感情化为了惯常的似笑非笑。谭明没有看她,同时有些刻意地移开白天泽的眼:“公子去吗,寒明寺?”

    白天泽犹豫,心中不知在思量什么。樊世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呷了口茶:“听闻,寒明寺求姻缘很灵的。”

    白天泽挑眉,目光玩味,唇畔勾了个谦和的笑:“嗯,玩玩也好。”

    雨后的空气带着水汽,粘稠地贴在衣服与皮肤上。水珠沿着水槽滑落,在积水中发出清脆的迸裂声。

    一行人悠闲地走在上山的青石路上,草木葱郁,猿啼莺鸣。迎面走来一个樵夫,蓑衣斗笠,背着一捆柴,健步如飞。

    “老哥,一早就来砍柴啊?”安儿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樵夫扶了扶斗笠,露出一张憨厚的笑脸:“是啊,要晚些路上全是香客可咋整?”

    安儿愉悦地笑,和他挥手别过。谭明跟着白天泽走在一侧,柳依看着远处水汽中隐隐浮现的明黄建筑,不知在想什么。

    “以前,我有和赤剑来过,他在寺中的许愿树上挂过小牌子。”樊世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也看着上方的寒明寺。

    安儿好奇地看向他,但又有些犹豫:“是求什么的?”

    “不知道,”樊世臣耸肩,无奈地笑,“牌子上什么都没有。”

    听到这里,柳依也有点好奇,手指点了点下巴,乌黑的眼珠转啊转。白天泽不小心踩到了水洼,溅起的水吸在了衣摆和鞋面。

    听到声音,柳依回头看他,脸上满满的无奈,刚想说话,就见一双手递过一条丝帕。众人抬头,是个面容犹带青涩的男子,他的五官柔和,目光却显得有些锐利。

    男子一身白衣,黑发用银冠束起,似乎刚从树林出来,衣袍上带着浅色水渍。白天泽愣愣地看着男子,下意识地抬手接过手帕。男子微笑着,转身对上樊世臣:“好久不见了,樊君。”

    樊世臣见到男子也颇为惊讶,然后困扰地拍了拍头:“苏大人?”

    男子的目光沉稳,给人的感觉不知是刺骨还是温和。谭明脸色古怪,太像了,和那个人。不知是否是他的目光太过露骨,男子看向他,谦和有礼:“别来无恙,谭护卫。”

    白天泽听到他的称呼,瞬间回神,目光警惕。谭明也有些面色不善,可他的确有几分面熟。

    男子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戒备,只是恭敬地对白天泽施礼,眉眼谦卑:“下官苏如是,见过太子殿下。”

    安儿怔住,樊世臣也带着某种看不透的眼光打量白天泽。白天泽思绪万千,又瞬间收拢,苏如是,没记错是当朝宰相吧。

    “右丞怎么来苏州了?”白天泽慵懒地看着她,噙了些不可一世的味道。

    “有位前辈的邀请,”苏如是这般解释,“已经和陛下进言过了。”

    白天泽眯了眯眼,在这种情况下与朝廷中人相遇实在不妙,若不是之前谭明做过功课恐怕之前就被看穿了。“父王近来身体如何?”白天泽若无其事的上路,其他人各怀心事的跟着。

    “陛下身体还算硬朗,但怎么说也上了年纪……”苏如是点到为止,没有深入回答。

    白天泽只是点头,眉眼淡漠。他手负身后,带着上位者的狂妄与漠然。柳依看着他的背影,或许越身居要位,身边的人越少,那是无可避免的孤独。

    水珠沿着绿叶滑下,柳依突然顿住脚步,抬头看着被雾气所遮蔽的青山。不知怎么,有种渺小的感觉,我们出身在这片天地,其实不过是身不由己,如此而已。

    “真有趣呢,柳依。”樊世臣压低声音,笑眯眯地看向柳依。

    柳依表情一僵,讪讪地回望他。樊世臣虽在笑,但不管怎么看都罩着黑气。

    “赤剑说过不准插手朝廷的事吧?”樊世臣收回目光,脚步不停地往前走。那么,为什么要和当朝太子扯上关系呢?

    柳依打哈哈般撇过头,手指刮了刮脸:“我不知道哎!”

    樊世臣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安儿此刻也是满脸不赞同,不管怎么说也太乱来了。柳依只是不停傻笑,心中却幽怨地嘀咕着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