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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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sat aug 08 13:12:10 cst 2015

    秦陌然,男,

    出生在江南苏州一户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天资禀赋与同龄人不同,大凡周遭邻舍以寻常题目为难他,他都能应对自如,毫无惧色,在当地小有名气。

    秦陌然的父亲秦慕川,科班进士出身,初始仕途极顺,官拜翰林院执事。谁知上位头年恰逢朝廷内乱,执政皇帝昏庸无能,已故先皇的小皇子燕王反叛中央,举兵造反,最终推翻朝廷,一统天下。反叛军与朝廷军对恃期间,秦慕川得一隐士高人指点,弃权隐居,方才保全性命。其隐居南京、浙江一带,春耕秋织,心灰意冷。燕王称帝,迁都北京,改弦易辙,姑苏城由此没落,远离中央,苟且偷生。当时执政苏州城的知府苏越钦平素求贤若渴,唯才是举,久闻秦慕川的才名,向中央引荐他到苏州城治县内任职。记载正统历史的史籍管多半死于反叛军之手,关于秦慕川的来龙去脉已是散佚。而中央朝廷负责人事调度的官员是苏州城知府的女婿,收到举荐信,也是大笔一挥,给了秦慕川一个有名无实的官位任职。凭借其雷厉风行、能屈能伸的办事风格,秦慕川渐渐成为苏越钦身边炙手可热的亲信,仕途也是平步青云。燕王执政五年之时,苏州城知府偶感风寒,一命呜呼,而秦慕川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苏州城新任知府。

    秦陌然的二叔秦律泓是武林中人,早年游历大山明川,结交甚广。从西域凉州骑马射雕的“赵氏三兄弟”到大理苗寨专攻蛊毒的“鸾舞教”,不一而足。在游山玩水间他曾偶然拾得一本书册,研习这书之后他竟然自创了一种与当时江湖武林正统武功全然不同的奇特剑法,这套剑法以轻快取巧见长,剑招快而疾,迅而猛,走偏锋,观其妙,一时风头为盛。秦二叔先天内力有限,并未能完全驾驭这套剑法,而膝下无子,他很是担心其引以为傲的武学后继无人。曾经想传授给秦陌然几招用来杂耍表演的粗浅剑招,以此激发其学武的兴趣。秦陌然兀自左右张望,了无兴趣。秦律泓见此情景,颇为无奈,悻悻离去,之后很少往来苏州秦府。

    秦二叔最后一次来苏州秦府正值冬夜,苏州城白雪如柳絮状飘摇,冷风刺人。秦陌然蜷缩在书房里,虽身着皮毛大衣,依然感到异常寒冷。桌面上无多物,唯一本插画版《三国志》。世人都极力吹捧神机妙算的诸葛孔明,秦陌然亦对其好生欢喜,内心似有未见其人的缺憾。

    突然屋外响起强烈的争吵声,秦陌然轻轻推开门,只见秦二叔忿忿然地走出庭院,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然后消失在雪花漫天的夜色里。秦的父亲站在正堂门口,大声道:”泓弟,你绝不能冒这个险!“秦二叔头也不回,渐行渐远,消失成茫茫夜幕里的一点。

    秦陌然感觉奇怪,平时很少见温和的父亲与人起争执,可他并未过去问父亲刚才之事。他默默地关上门,继续看那本跌宕起伏的大作《三国志》。书中的故事尽是纷争征战,秦陌然对这些兴趣索然。他欢喜的只是诸葛先生装神弄鬼的本事。正版《三国志》全书的描写未有极力夸张渲染孔明先生的出众计谋,当时比其流行走俏的小说《三国演义》却是极尽妖魔化诸葛先生之能事,将其写得不似凡人,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秦陌然手里的书是他从小贩里偷来的,可能是手抄本《三国演义》。这书插画倒是见不到几张,封面依然光明磊落地端着插画版《三国志》几字。

    年幼的秦陌然哪里分得出书的真伪,依少年心性,书中故事吸引人就成。

    三个多月前的某天,时属夏末,暮色临近,苏州西郊的青石板路上,一个身着淡青长衫的男子倚着斜长柳树,吹着长笛,似在等人。秦陌然低头赶路,行步匆匆,浑然未觉有人偷偷敲了他一脑勺,那人出手极快,而笛音略微折了一声,但竟无碍整曲曼妙灵动的旋律。一手抚笛,另外一只手上下翻转,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妖娆而舞,似有与笛音交相辉映之意。最妙之处在于敲,是以小拇指轻点,恍若飞鸟轻掠水面,荡起涟漪。

    秦陌然似是木讷了几分,若是常人,应该能有所察觉。“小才子,走路这么急,是赶去和哪家姑娘幽会啊?”随即是扑哧一笑。

    秦陌然之所以急着回家,原因简单,他刚刚偷了私塾旁一小书贩的书,得赶紧回家,把书偷偷藏起来。小贩跟他很熟,十有**知道书是他拿的。虽说他是富家少公子,可是父母待他极为苛刻,给的日常花销甚少,似他不是亲生子嗣一般。所偷之书名为《三国志》,价格昂贵,他心仪多日,实在是想不到寻常办法,最终想此下策:偷书。

    秦微微抬头,猛然撞见一支古色古香的长笛,上面用小篆刻着“秦家公子”四字,虽说字迹稀疏平常,可竟用金粉镀边,显得好生大气。秦陌然似曾见过这具长笛,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喃喃道:“秦家公子?”

    “眼前这位小兄弟,可是秦家少公子?”青衫男子似笑非笑。

    “你冒充我哥哥干吗?我哥哥的笛子怎么落到你手里了啊?“秦陌然似乎忆起了什么,怔怔地看着他。

    ”猜猜,你不是闻名苏州城的小才子么?“

    ”本公子可没空陪你玩游戏。”秦陌然冷冷说道。

    ”不愧是秦家少爷,口气不小呢......“

    ”哼,我不是习武之人,我打不过你。不过单论武功,我哥哥的‘断云剑法’名扬天下,你还是回家多练几年再来吧。”秦陌然睁大眼睛,一脸稚气中透着几分骄傲。

    ”我这次来苏州,就是来找你兄长的,你可知所为何事?“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迎面送来的明媚阳光显得他的面容分外俊朗,一袭长衫随风轻扬,似若人身处一幅江南水墨画中,一人、一笛,足矣。

    ”谁知道你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你是不可能找得到他的。“秦陌然紧捂着随身蓝布包裹,绕开青衫男子,随后顺路而去。

    青衫男子身形未动,笛音已止,他怔怔地望着秦家少公子远去的身影,倏然长叹一声,跃上矮墙,转而消失不见。

    秦陌然回家之后发生的故事平淡无奇,小书贩依然对待他如初,似偷书之事从未发生过。私塾的老师口味有变,开始不喜欢秦的诗作,竟然称其天赋褪尽,少有新意。学业生活受此不良影响,秦陌然对正统诗词文赋的热情减淡,却常常趁着闲暇时光涉猎些神魔鬼怪之类的杂书。秦府隔壁的易家有一闺女与秦陌然一道学习唐诗宋词,初始见其吟诗作赋的才华出众,对他有几分倾慕之意。后私塾老师疏远孤立秦,她每一与秦相遇,面容沉郁,冷淡异常。秦陌然那个使得一手好剑法的兄长秦探云离开苏州城已三年有余,据坊间传闻,似是去湘西与”断云剑法“第十二代传人张岳漾比武切磋,至今杳无音信。

    直到今天秦二叔深夜来访,秦陌然才想起之前有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找他兄长一事,也不知那人从哪打探到的假消息,以为秦探云身在苏州城。不知怎的,他自是有点欢喜青衫人那清澈婉转的笛音,辗转平仄,忽明忽暗。兴许是这一年繁重艰辛的学文生涯所致,秦陌然似已忘记他其实还懂点音韵。念及于此,他放下手头读到滚烫的《三国志》,铺好宣纸,蘸好墨汁,提笔而书。那首青衣男子所吟的曲子,在秦陌然的心底里若游龙出水,一跃而上,吐落在他的笔尖下,一览无遗,是一首闻名姑苏城寻常巷陌的送友词:

    莫忘情

    杨柳绕春风 策马迎君归

    清光楚楚 古城新

    金戈无影 酒未酣

    莫问前朝事 恩怨今日了

    山河在 月光明 无限风光

    拜朝君 换功名 大梦一场

    刀光剑影 交错间 谁识我 泠然一身

    恩情难负 纵横际 谁与我 执手天涯

    夜,侧卧在床,秦陌然了无睡意,他隐约觉得那青衫男子的曲子里于寻常中有转折,透露出些许古怪。一时半会他又揣摩不出,独自气恼,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