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话青棠记
字体: 16 + -

第一章 第四话

    sat may 30 04:12:23 cst 2015

    毕月星君接替了昴日星君,天宫中又是一片墨染的颜色。皎皎银河铺散开来,各路星宿都在这蓝黑屏风上画出了身影。

    我虽不迷信天时地利,但不得不说,除去人和差点之外,其他都向着好的趋势迈进。黎傲真君还在大殿上跟那帮没形状的仙君们周旋;慕容仙友给我准备好的仙籍也应是就位了;天宫中的各位仙君也都是醉醺醺的状态;除了我的头越来越疼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在醒酒药不是足量供应的天宫,酒后的副作用只有忍着一个办法解决。

    一阵凉风拂过,头顶的神经跳了跳,鼓的血管生疼。头痛的结果是我忘记了如何幻化身影,也忘记了如何将元神从肉身中抽出,我只得形神完整的从黎傲殿里溜了出来。若是不幸黎傲再抽空回去探看一番,便会发现我消失不见了,如此不在场证明就失了完美。可万不能等想起来口诀再实施计划,毫无条件的相信我的记忆力,是很没主见的一种策略。

    而今只有期盼黎傲回内殿的时候也喝醉了,人酒醉后一般都不记得看到什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样我就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了。

    神仙有时候也不能小瞧凡人的智慧,就论这白干吧,后劲真是大的惊人,比天宫里的果子酒烈多了。想此让我很愧疚,忽觉得自己忘了本,我生在凡间,长在那酒肉横行的世界,只被天宫的白水浇灌了几百年,怎就喝不得凡间的酒了呢?

    黎傲的宫殿距仙籍阁不远,天宫里爱凑热闹的神仙八成都去了酒宴,所以,我这目的明确,大晚上的直走奔仙籍阁才没被人发觉异常,而后拦住我查问查问。

    天宫的神仙都喜欢走个极端,觉得那般才能凸显出自己别具一格的气质。他们要不就足不出户几千年,就如燃灯道人,毗蓝婆婆等人;要不就整日天上地下的乱窜,美其名曰云游考察,说到底就是太太平平的日子过久了,窜到哪里,发现哪里有战争或者有可以挑起战争的趋势,立马作壁上观,寻求在这未经删减的动作悬疑文艺爱情谍战片里找点乐子。

    一说能有战争发生,看他们积极参加出征前痛饮的热情态度就能知道,他们兴奋。兴奋一来的原因是天庭兵强马壮,根本不忌惮某些小妖魔的起义造反,而打仗这项运动完全可以替代每日的有氧健身操,余下的时间他们可以更好的去各地观赏动作悬疑文艺爱情谍战片,一石二鸟。再有一个原因,听说玉帝最近整顿了天庭内过度消费公款吃喝问题,许多巧设名目的宴会取消了,但是出征前的宴会还是要保留的,再苦不能苦孩子,再抠不能抠面子。所以,这是一次难得的过度公款吃喝的机会。

    ------------------------------------

    到了仙籍阁的样子,往常守门的两个童子皆不在,想必是慕容仙友安排好的。

    晃晃悠悠踱步进去。

    然后我就顿住了:一排排高耸立天的大书柜,纯金镶边角,简约无雕花。抬头目所能及皆是密密麻麻的书册,看不到顶。远望团团雾气包裹的书柜若隐若现,不见尽头。

    此景让我当即晕了头。

    虽与仙籍阁两位阁主熟识,可我也是第一次在工作时间外,进了仙籍阁,见了仙籍阁藏籍的正殿。往常来仙籍阁我都是溜着边儿,到他们休憩的耳殿去找他们磕牙,本想他们就是天庭整个辖区管户籍的,要贴近基层,朴素些,却不料工作环境这么奢华。那时竟也忘记交代慕容仙友一下,把我的仙籍放在显眼的位置,而下还要自己慢慢寻,实是增加我余下的工作难度。

    已是进退维谷的情况,我顶着发麻的头皮试了试现在能想起来的寻踪法,定位法,但皆无效果。又想起来一个御水诀,不过不能用,无甚作用还搞不好会把这里都淹了。最后用了个乱起八糟的仙法把自己吊在半空中,一本一本的翻看。

    ------------------------------------

    “你在找什么?”一个如夜中凉水的声音问道。

    呃,晚上这样从背后吓人是会把人吓死的,这就不地道了。我抖了个激灵,腿就软了,加上酒劲整个人就向下坠去。

    御云诀是什么来着?要命的时刻竟想不起来了!这么高掉下去不得落得个终身残疾啊!也不知天庭每年能不能多发点伤残补助,重大节日是否还有领导走基层带来个心连心的慰问演出,企业赞助的米面油等慰问品希望不是临期的……

    安抚了一下稍显活泼的心脏,我准备了一个下半辈子做残疾人也要坚强的信念,马上就淡然了。顿觉掉下去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可是,比下落来的还快的是一双手,稍用力道便束缚住了要下坠的我,我跌进一个怀抱里,陌生的气息瞬即围绕了周身。

    睁开紧簇着的眼睛,我缓了缓神。略带惊喜的看清了吓完我又出手救我的人,一袭月牙白的锦袍,俊容完美还带着几分冷清,还好我是在天上,不然我真的要傻傻的赞叹他这般的样貌只能天上有。他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好看的没的说的男子啊。

    滞了片刻,便轻轻从他的怀里挣脱,向他道谢:“多谢仙友,多谢仙友了。”

    我猜度他应许是这仙籍阁的人,看穿着不是一般的仙童。慕容不是说把阁里的人都支开么,怎么还有个漏网之鱼呢。

    他见我道谢竟也愣住,夜黑的眼睛里冉冉跳着光泽,半晌才存疑的唤我:“青棠?”

    我一滞,而后冲他大方一笑:“小仙正是青尘仙子,青尘仙子正是我。”

    仙籍阁的人还真是不一般,我凡间的名字都知晓,约莫有好几百年没人这么叫我了,不过冷不防被他这一叫,还觉出丝陌生感来,不免羞愧啊。

    眯眼看了看他,见到他手上正拿着一部仙籍,随手就抄了过来,那封皮上赫然写着“青尘仙子“四个大字。

    嘿嘿一笑,不再与这俊美的人儿啰嗦,我卷起仙籍,想放入袖中寻那个慕容说的书案,早改早利索早回去睡觉。如此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个人许是慕容安排等我的,不然闲着无事怎会拿着我的仙籍呢?

    月黑风高夜,正是明目张胆犯各类案件的最佳时机。凡人都喜欢在五更半夜的去干些秘事,就像偷东西,就像偷窥,就像偷袭,就像偷人……

    而今我也要做一件偷天换日的事,心里即紧张又兴奋,毕竟这是在和天庭的监察系统挑战,一个不小心就能让这壮举千古流芳功垂青史,再一个不小心就能千里迢迢相忘于凡间的草蔻江湖。

    正准备从他的云上跃下,还没来得急收好的仙籍却被他攥住。他问道:“你拿这仙籍做什么?”

    我头脑一白,不是自己人么,怎会这么问?

    他一用力将我拉回身前:“擅改仙籍可是要逐下凡间的。”

    冷汗从背上一刹渗出,只觉自己昏了头,仙籍阁何时有除枢文绰和慕容之外的第三个人掌管了?探看了一番他衣着,断定他八成是某位公干的仙君,来仙籍阁是明察暗访来着,碰巧被我遇到了。但不幸他知晓了我改仙籍未遂。本来挺有发展前景的一件事眼前倒成了我违法乱纪的证据,真是苦不堪言。

    一声号令,集合了此刻还没醉的所有脑细胞,在最短时间内我想了的说辞,不待稍加润色,便急急的脱口而出:“仙友见谅,我最近患了健忘症,想翻仙籍找找有没有记录我八十年前吃剩了一半的苹果被放在哪里了。”

    他明显在质疑我,挑眉又近了一步,探究的目光洒在我身上:“仙子糊涂了吧,八十年前的苹果还能吃么?”

    我心虚的很,也不好顶风硬来,向后摩挲着退了一步,背就抵上了凉的书柜。冥思苦想,半天之后我终于又措好了辞:“能不能吃不重要,做神仙可是要有始有终啊,不能因为时间流逝就放弃了那失踪的半个苹果。也许它现在正躲在天宫的某个角落惴惴哭泣,气我把它遗失了;还也许它正藏在天宫的某个角落,幸灾乐祸的讽刺我,来吃我啊,来吃我啊。我的仙格怎能容半个苹果这般侮辱……”

    他突然打断我:“健忘症?”

    我顿住,健忘症这个话题不是我上一段话里的么。感情我这新鲜出炉,会声会影的一大段他全然没听见。

    可惜我不能对一个抓着我把柄的人炸毛,敛去微微燃起的怒意,我哭丧着脸道:“是啊!这健忘症还真是要命,最初的时候我是会忘掉几十年前的事,现在连几天前的事都忘掉了。”假装咳嗽了两嗓子,又虚弱的推了推他道:“仙友,我奉劝你离我远些,这健忘症是会传染的。”

    他动也不动。我翻了个白眼,硬着头皮继续瞎编道:“最初得健忘症就是去贸鲜堂的时候跟卖肉的小官理论肉不新鲜,不是当天宰杀的。小官跟我争辩说他记得这就是当天新宰的,还威胁我,我要是不收回肉不新鲜的话,他就把他的健忘症传染给我,我不信,最后就成了这般样子……”

    我说完了。他轻飘飘的笑道:“健忘症还会记得八十年前半个苹果?”

    借口不但其烂无比还脱离了常识,我哑了半天,终了逼的我舔着脸开始无赖道:“我就是得了健忘症,你能把我怎么着?”

    他忽而面色悲伤了起来,颓然问我道:“那是连我也一并不记得了么?”

    这话问的好实在,我的确不记得他。

    诚然他姿色甚好,是个绝世美男,可我也要实话实话不能诓骗他,高素质的仙子是万不能用这个方法和美男拉关系的。我顶着他热切的目光,郑重道:“仙友见谅,我一向不大留神,若是何时走路不长眼踩了仙友脚而未道歉,还请仙友大人大量,不要再记恨我了,就此给您赔上一礼。”

    说罢我揖了揖手。

    他向前挪了一步,更近道:“你是在怪我,还是在故意气我?”

    “啊?”我不自主的疑声出口道:“仙友弄错了吧,我根本都不认得仙友是谁。”

    话毕,就见他眼中已盛满了怒意。

    他气场着实太冻人,我心惊肉跳的向旁侧避了避。

    ------------------------------------

    在做凡人时我也是知晓男女之事的,因为抚养我长大的芍药娘从我记事以来都致力于从事这项事业,并且一直高居行业佼佼者的宝座。但做神仙将近八百年以来,我都没有再接触过诸如那般的限制级画面,不得不说,天宫真乃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处所。所以在他嘴落下的那刻,我脑子卡壳了半天才想出这种行为该定性为轻薄。他没容我反抗,手捂着我发绺盘的工整的后脑勺,唇稍稍用力,我嘴里的就混入里另一种酒香。

    挣扎,捏诀施法都躲不开。

    周遭一切的静让这份暧昧格外突兀。

    ------------------------------------

    良久后,他终于将我放开,张了张口像是要说点什么,我暂时没有那般好的修为定力,在被非礼后还能气定神闲的跟他探讨探讨感受。于是便没神思听下去了。一越身,急急的从他云头飞下。

    我从小的教育就是不要太在乎肉体上的得失,芍药娘说那些失身之后勇赴黄泉的女子是这世上最傻的人。虽然芍药娘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可我相信那是千百个过来人的经验。

    从他云头飞身跳下去,不是想不开要寻死什么的,这次事件,除了让我的心里稍有波动之外,并没有其他影响。还有一丈到地面时,我才想起御云的口诀。落荒而逃是因为觉得,若是现在不把握机会离开,那便只有在肉体上真的损失些什么后,他身心皆得到满足才放我离开了。

    快飞到仙籍阁大门时我回首望了望,想确定他追没追过来,只见那白色的身影还在原处,雾气缭绕着四围,有些孤寂的感觉。太远看不清楚,不过好像低着头。明明错的是他,怎么现场搞得好像我才是犯罪分子?

    这夜着实耐人寻味,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美男说不认得他,他竟气的啃了我一顿。话说慕容仙友真不是一般神仙,他真真可以去天机阁谋职了,连改仙籍能遇到暗恋的仙君这般桃色事件,他都能预测出来,测个凡间前后几十年应该不成问题。虽然今夜的事比暗恋来的生猛的多,但基本路线还是被预测的很清晰的。

    此时我是断不能再执着的返回仙籍阁去,黎傲真君那也失去了给我做证明的价值,我还是老实的回去睡个安魂觉吧。许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些其实都没发生,仅仅是我酒后的一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