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话青棠记
字体: 16 + -

第一章 第三话

    fri may 29 05:05:46 cst 2015

    我的存在让枢文绰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如若因为这个着凉的话,于天劫恢复很是不利。虽他这个人的性格很是矛盾和不讨喜,但对于他这种勇于执法犯法,明目张胆以权谋私的行为,还是颇让人欣赏的。

    此时脑子又要将将运转开来了,首要便是思考一下能给我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选。与我熟识的神仙统共没几个,除去老弱病残孕和主客观都不会帮我的神仙外,品阶高的神仙只有鹿仪他哥昴日星君、镇元大仙、和黎傲真君。

    昴日星君虽然素日交情不错,他也乐于助人,可他白天日日当值,我的云实在无法在天上跟着昴日星君飘荡那么久,这个人放弃。

    镇元大仙虽是仙阶很高,玉帝也要敬畏,可他住在西贺牛洲,路途遥远,找他做证明往返实在太不易。再者说他法力高不可测,哪怕我不用幻术,就那么直直把肉身扔在他处,元神出窍,也保不齐会被他捉住。届时他发现了我的意图,再把我告到玉帝那,我便就白忙了。

    而后就是黎傲真君了,可也不知他回没回来。当年错过了凡滋宴之后不久,黎傲真君就来向我辞行,说玉帝派他去凡间镇守钱塘江的葵鲢水怪,于那之后就断了联系。我曾经一度怀疑那些仙娥把她们臆造出来的我的形象,九曲十八弯的传到了黎傲的耳朵里,才使黎傲疏远我的。但后来英哥给我打听出来的结果是,葵鲢水怪日日发狂,黎傲每日都要与葵鲢大战数百回合,打的葵鲢筋疲力尽才罢休。我思踱,若是一天打仗打了上百次还有力气给姑娘写信,那么应该被关在钱塘水底的便不是葵鲢,而是黎傲了。

    我一直没过问黎傲关于他有多少存款和宅邸的问题,更没有过问关于他仙阶和俸禄的问题。以我凡间的经验看之,如是一姑娘问一男子此般问题,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嫁给他,一是想骗他,而二者我都不想。但鹿仪与我说,黎傲的官阶很高,比枢文绰的高出一大截。而细细探究他的官职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我实在模棱两可。架不住鹿仪从前一再吹嘘黎傲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再三考虑后,我还是敲定了相信这个失联的好友。

    委派英哥再次去给我打听关于黎傲的消息,得到了一个惊喜的结果,黎傲前天刚刚回府。

    那便毫无悬念,就是黎傲了。

    确定了给我做不在场证明的人,便要着手细节的准备工作。幸而时间充裕,足够我思量如何给黎傲留下深刻的在场印象。芍药娘曾说过,男人只对两种女人印象深刻,一种是丑一种是美,奈何芍药娘只教给我单一方面的技能,没教我怎么把一个人变丑,我也狠不下心来对自己太狠,如此只得凭借那单一方面的经验来处理了。

    ----------------------------------------

    人生往往有许多不顺,比如没有选择的权利,着实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最可悲的是连可悲也可悲不起来。我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件白色的霞帔,只有一条红色的腰带,没有耳坠,没有挽头发的发簪,发簪那时候抵了某仙人冤死在英哥嘴下的蛐蛐了。我深深怀疑这些年都是怎么混沌过来的。

    关于我每次出现都是白衣红腰,带统一的打扮,也曾一度引起了众宫娥的热烈讨论。有关于我喜好的;关于凡间习俗的;甚至关于限制级的结论通通出现过。惋惜的是,我穿白衣的真实原因那些仙娥讨论了好些年也没有讨论出个正解。我乃是因没有别的机会或者别的钱,来让我拥有彩色的衣服,这便每次出场才百年不变的穿白衣。至于红腰带,这番就更冤枉我了。本来是有一条白腰带的,可因为枢文绰宫里的一个小童偷了枢文绰的法宝,并倒卖给了一个妖精,枢文绰判处那个小童白绫刺死。众人热火朝天的翻遍整个显恒宫也没找到白绫,枢文绰便冷着脸把我的白腰带借去了,用完之后又还了我。我多少还是个有洁癖的女子,别人用过了的东西自己就不愿再用,最后就把那腰带归给英哥当裹脚布了。

    英哥此时正立在窝边精神矍铄的梳理毛发,于这晕黄的烛光下,英哥就像一团红色的火,根根羽毛致密油亮,尾上的长羽更是灵动耀眼,光彩非凡。

    劳动人民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创造的。就像人们受不了黑夜的寂寞,才创造了青楼勾栏;受不了服务行业的内容单一,才创造了歌妓舞姬;受不了青楼里只是卖笑,才创造了青楼里卖酒......

    我顿时悟到,英哥就是我那突破传统配饰观念的一个重要法门,颠覆这一穷二白生活的不二选择。

    “英哥,你把羽毛给我几根吧,我挽发用。”

    英哥白眼看我。

    “英哥,有借有还,等我俸禄涨了给你买油炸蛐蛐吃。”

    英哥再次白眼。

    “英哥,我没有簪子也是因为你吃了菩提祖师的蛐蛐,我才把簪子抵给人家的......”菩提祖师交代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他喜欢斗蛐蛐,不幸我嘴上把门的这个人此刻小解去了,这才让秘密流泻了出来。

    英哥还是白眼。

    “英哥,我晚上把床让给你睡。”

    英哥白眼依旧。

    “英哥,求你了,你绑脚布磨破了是不是,我给你重新缠一遍吧。”

    英哥把一只脚伸了出来的同时,还不忘给我一记白眼。......

    ----------------------------------------

    三天后,未时一过,我孑然出现在了黎傲真君的宫殿外。不在场证明要充足,提早出门还能有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

    同样是神仙,生活水平真真是没法比量。人家光是这宫殿门就十丈高,还是灰水晶的,上面浮雕各式喜怒哀乐的兽鸟。而我有的只是漆红的木门,刷白粉的土墙。

    侍门的小童对我客客气气,让我稍等,他进去通报。不多刻我就见那一身青衫,身姿倜傥,发髻高束的黎傲出来了。我扶了一下挽在头上的红羽毛。他见到我,晃了晃神。

    我估摸我可能扭曲了这天宫中的头饰定义。不过不用大惊小怪,批判的继承凡间的优秀文化,是天宫中重要的政治方针。在凡间没什么是不可带在脑袋上的,比如草标,比如瓜皮,比如绿色的帽子……

    我连忙迎上去:“黎傲真君,听闻您这几日刚刚归朝,小仙闲着无聊便来叨扰您了。”

    黎傲憨憨的笑:“不叨扰,不叨扰,我本来想一回来就去看你的,可要向玉帝述职,这几日又有些事务缠身,便没抽出身来。”

    我笑着看他:“可否请我进去了?”

    黎傲胡乱摸了摸后脑勺,跌忙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

    进了门我就傻了眼,这厢全然不是我想要的情况。

    大殿里分明是在办酒宴,黎傲的大殿还大,目测了一下至少一百桌,每桌上至少六人。高台上好像还有一桌,桌上好似有两个人在对饮,我视力不及那样远,看不清容貌。于此好些个神仙都喝的没了形状,划拳的,拍大腿吹牛的,乱舞唱曲的,群魔乱舞,干什么的都有。

    水晶的大门隔音还真是好,刚刚要是听出了是在办宴,我说什么也不会进来。

    人总是在突如其来的困难面前选择逃避,虽然我成了神仙,可还难摒弃这一特性。因我着实是被这天宫的酒宴搞怕了。

    想来第一次参加酒宴是红霞仙子的生辰宴,那时刚刚飞升没见过世面,估摸这天宫的酒宴一定热闹非凡,美食不绝,还傻傻的掏了五十两银子准备了贺礼。

    整个酒宴虽然流光溢彩,仙美如云,但一点也让我兴奋不起来。开胃菜竟然是一团团不知功效的仙丹,而后接着就是一些仙果啊,仙草之类的,还是生吃。吃的我那般个食欲不振消化不良啊!抱着极大期待的肉类竟然从头至尾都没出现,最后喝了两口酒我才压下了心底的不甘。

    在所谓的酒足菜饱之后,各神仙便开始讨论起最近的趣事起来,什么大前天手一滑,一颗会叫“爹爹“的仙丹便掉下凡间啦;前天练法的时候用力过猛把人间崩出一个坑啦;昨天见一凡间女子貌美想招上天上来侍奉啦......

    这只是一部分神仙生活的缩影。我很是感慨,原来凡间的不太平,多半是因为这群不靠谱的神仙。

    根据互惠互利,礼尚往来,锲而不舍等等一系列的社交方针指引,我又去参加了几次酒宴。然则菜色委实让我反胃,就在我回忆酒宴上菜品的此刻,胃又不舒服了起来,由此可见,酒宴给我造成的负面阴影有多大。且贺礼也让我不堪重负,微薄的俸禄间接的打断了我的交友之路。至于著名的蟠桃宴么,我还没有到参加的资格,但听名字就知道没什么好吃的菜。

    也不知道这样难吃的下酒菜,他们怎就会喝成那个形状。也多亏他们都喝的尽兴了,才没有人注意到我。现下若是就这样放弃而逃,便会直接关系到我改仙籍的大计,可呆在这里直接的感觉就是很突兀。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女子。我又是很久很久都没在这种氛围下历练过了,独独手足无措的紧。

    求助的看向身边的黎傲,他用拇指的关节搓了搓额头,道:“本来是众神仙给我办的接风宴,玉帝为了节省开支,就和去征讨灵竭魔窟的践行宴一起办了,都是我相熟的仙友,你不要怕。我带你去内殿坐。”

    我正徘徊在是逃走还是硬着头皮进去坐。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仙君摇晃着走过来,拉住黎傲的袖子:“你来,你来跟我喝一杯,给你接风,你不喝真是太扫兴了,太扫兴。”

    他那已经布上红血丝的眼在黎傲四周不受控制的扫射,终是扫到了我。很佩服他换脸的速度,此刻完全是一派严肃认真的形容,上上下下好好的把我打量个遍,又马上换回了刚刚那嬉笑的嘴脸,还推了一把黎傲,说道:“我说你怎么着急回来呢,敢情是惦念着美人啊。”

    “他,他喝多了,你别听他瞎说。”黎傲脸色微微发红对我解释着。

    那仙君白了一眼黎傲,对我笑嘻嘻说道:“仙子,你,你看他那熊包的性子,要不你别跟他,你跟我吧。”

    而后那仙君便摇摇摆摆着要来拉我。

    说时迟,那时快,黎傲已出手挡住了那仙君伸过来的手。

    惊魂甫定,谁料那醉仙君突然转身,对着满殿的神仙大喊:“你们快来看哪,快来看,这是黎傲那朝思暮念的仙子。”

    我这身上一下就承载了满殿神仙的目光。悄悄溜走是不抱希望了。

    黎傲忙上前捂住那醉仙君的嘴,把他拖到一边。事实上,只阻止那一人是不够的,我已被更多的仙君团团围住。

    一个个探究的声音不绝于耳,还都摆出了如果不喝下酒,就不放我离开的架势。在凡间的时候,这种事一般都是发生在新到怡红院的女子身上,因为刚刚来怡红院的女子都是楚楚可怜,欲拒还休的代名词。很多客官为了将她们的这种特质发挥到极致,都喜欢逼她们喝酒。

    当下我便是处在这种被动的环境中,为了扭转劣势,我横了心,慷慨就义的一杯杯喝下了仙君们敬来的酒。黎傲一面担心的看着我,一面挡住递过来的酒。

    “这是凡间的白干,这样喝下去你会醉的。”黎傲在我耳边说道。

    我点点头,苦道:“在我还没丢丑之前,你快想个办法先把我弄出去。”

    喝了酒反而有豁然开朗之感,此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找个人做犯罪现场的不在场证明,一堆人证明比一个人证明要有力的多,不幸败露的话,这几百号仙君的证词也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还记得鹿仪说,人喝酒多半不是为了解决烦恼,而是在酒醉之后能有一个名目,去做醒着的时候不敢去不能去做的事。凡间有句话很好的总结的这个道理:酒壮怂人胆。今时今日的情况还正好贴切的印证了这句话。本来我是很慌乱的,但在这样乱糟糟的酒宴,喝了这些个仙君的酒之后还没晕菜,说明我的身体素质和心里素质都有变强大。

    鹿仪还说,这天宫中有好些个事都是酒醉之下促成的。比如升职,当年嫦娥请玉帝在广寒宫饮酒,天蓬从那经过,便加入酒局,天蓬的行酒令甚是得玉帝欢心,酒宴散后不久天蓬便升职去如来处做净坛使者了。我约莫着这也是这番道理,听小宫娥说,那孙悟空也是因为在一次酒宴上跟西王母喝的尽兴,才由弼马温受封成了齐天大圣。

    但我看过凡间一个吴姓书生的书,他硬是把这些个酒醉的美谈写的歪七扭八的,那本书叫什么游记,时间太久,名字记不清楚了。却不想书在凡间很是很受欢迎。我哀叹,世人总是觉着有恩怨纠葛的故事才撩人啊!

    黎傲一双坚实的臂膀护助了我,也阻隔了众位仙君纷乱的要我喝酒的吆喝。心有不甘的他们又在我们身后吁起声来。这些都不做理会,进了内殿,黎傲就将摇晃的我安置在床上,说道:“你别挂心,这帮混小子就是爱闹,没恶意的。你歇息下我得出去应付他们,一会再来看你。”

    这是我第一次躺在别的男子床上,虽事出有因,可心里免不了有点小忐忑,和黎傲的关系是不是就这样在我这一躺之间变质了?我拉着他的袖子道:“我直接躺在你床上是不是不太好?”

    刚出口就发觉这句话不对,不直接躺那就只有把衣服脱了。

    于是情况就更奇怪了。我连忙又说:“和脱不脱衣服没关系,我在你床上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是不是不大好?”

    好像还是说歪了,一般偷情怕被抓才这么说的。我赶紧申辩道:“我是说,不要让我一个人躺在这。”

    越说越乱,这就更不对了,也不方便拉黎傲一同躺下不是。

    吭哧了半晌儿,也没琢磨出什么对的话来。最后黎傲低着头轻道:“不要想那么多,别人不会说什么。你安心睡会儿吧。”

    后来黎傲中途来看过我一次,说什么神君先走了,一些仙君还在喝酒。这酒的后劲上来了,我有些迷糊,下意识的就答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