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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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姑娘似曾相识

    刘大统领自然也未料到暮北辞和柳雪能活着回来,甚至后面还跟着回来一众学生兵。在他眼里不是应该都葬身野外?不都应该被穷凶极恶的匪徒杀人灭口了吗?这下可好,刘公公交代的计划又泡了汤。

    可厚脸皮的他还向上面邀功,说是我青锋学院的学生们悍不畏死,最终在自己英明的领导下,在老师们的率领下,最终剿灭了青云寨和飞龙寨,那一仗,描述的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连常年魏然高耸的太冥山听了或许都要抖上一抖。上面发了什么奖赏尚未可知,只知道最近刘冬刘大统领油光满面,每天都笑呵呵的。

    听到柳雪谈起刘大统领的所作所为,端庄的少年脸上并未泛起异样的神色,依旧是喝着从三皇子那讨来的天香茶,茶香弥漫了整间屋子,透过窗去,勾起了外面军犬的几声犬吠。“这大统领简直是欺人太甚。”肖超作为昔日的寨主,可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这明明是自家少爷的功劳,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妆,一时之间为暮北辞感到不平,愤懑不已。

    暮北辞一笑掩饰过脸上的情绪,放下茶杯,轻步走到军营外,独自呢喃:“今日无雨,大统领放我们三天假,是该出去走走。”今日冥城并未下雪,只是一月的风,更凉了。吹开的叶零零散散摆在周围,也不挡道。暮北辞也没带柳雪和肖超两人。有些东西只能自己能想,有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去做。

    往日商客络绎不绝的商道此时空空荡荡,显得有点凄凉之意。萧瑟之感腐蚀着这里每一道光景。“慢些吧,再慢些吧”,暮北辞空灵的脑海中不知不觉出现了这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临近河边的迎风亭中,暮北辞见有人坐在亭中,手中掂量着棋子,思索着什么。走近了,正是一名姑娘,她秀发长盘,眉目清秀,一身青萝素裙,淡然而不失优雅。姑娘眼前是一副棋子,棋子旁边,摆放着上好的酒——“冥香酿”。姑娘一子未落,口中沾上几滴酒,又觉不过瘾般,一饮而尽。

    暮北辞爱茶,更爱酒。当初少时在外,也无家可归。天冷了,就弄些烧酒,一杯下肚,可暖和。即使在他冥城的小木屋里,自己房中的床下,那酒坛子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暮北辞走向亭中,看了看姑娘,坐在了石凳上,拿起酒倒入一杯直接饮尽。

    姑娘还思索着下步的棋该怎么下,不抬头,在那颗棋子终于放下去的时候说了句:“公子也不怕有毒?”暮北辞哈哈大笑:“若是有毒,姑娘怎不亲自请我喝酒?却还一味的看这棋,沉迷其中呢。”“公子也当真是个风趣之人。”姑娘偏了偏头,继而拿起一颗新的棋子。暮北辞看棋局变化异常,困与中央,说道:“这棋,得从身边逐一击破才行啊。”姑娘一听发现暮北辞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不免有些高兴:“想不到公子,也是这棋中好手。”“不敢,也不算略知一二,暂时叫做浅知三四吧。”

    “噗嗤”姑娘被暮少爷的话语逗笑了,停下手中的棋子,落在地上,应地有声。她抬起头来,这才让暮北辞看清楚她的脸。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的脸,带着红润而娇艳,在冷风肆虐下,也吹不走她的面如桃花。暮北辞愣了神,姑娘笑的更甜:“公子怎么了?”暮少爷回过神来,说道:“姑娘怎生得一副勾人魂的娇容。”“公子说笑了。”暮北辞不再作答,又下肚一杯酒,说道:“这冥香酿,也叫冥乡酿。一杯下肚,美酒入喉。两杯下肚,温心暖肺。可不敢喝第三杯了,第三杯,便是思乡。”

    “没想到公子也怕这思乡之愁。”姑娘说着,眼中弥漫一股别样的情绪,那叫乡愁。“没有家,何来思乡之说?”暮北辞说道。那姑娘一听,好像做错了事一般,冲着暮北辞道歉:“对不起,是小女子孟浪了。”“今日不谈其他,只饮酒。”“那小女子陪公子饮酒便是。”

    两人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只是离开时,寒枝上已竖起了乌鸦,发“嘎嘎”的叫唤。“姑娘有缘一逢,不知有无再见之日。”“我会在这里停留三日。”“那明日我还来。”暮北辞笑道。姑娘收起棋盘和酒杯,转身离去,留下一句:“那公子还请早。”

    第二日,天不尽人意,下起了蒙蒙小雪。暮北辞如约来到迎风亭边,只是亭中已生息全无,没了人影。他往四周望去,才发现昨日的姑娘带着斗笠,正在江边垂钓。

    暮北辞来到姑娘身边,说道:“昨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不知可否告知?”姑娘拿着鱼竿,看向湖面一动不动,淡淡说了三个字:“凤溪儿。”“我叫暮北辞。姑娘昨日弈棋,今日改为垂钓,还真是闲趣多多啊。”暮北辞说道。“嘘,我在感悟。”凤溪儿说着。“那么姑娘又在感悟什么呢?”“从动到静,从静到动的一种过程。有些事情,我们得花点耐心去观察,去揣摩,才能定决心要不要下手。”凤溪儿说到一半,看着水面荡起波纹,鱼竿往下扯了扯,她稍加思考,然后一扯,鱼早不见了踪影。“可惜了。”

    “姑娘你这样钓鱼是钓不上的。”暮北辞好心的提醒道。暮少爷对她说道:“垂钓讲究的是耐心,有耐心的同时,你得有毅力,有目标,快准狠,一旦目标上钩,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它,不然这机会溜走了,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凤溪儿表示很无奈,说道:“看来我天生不适合垂钓,耐心到了,却临门一脚前下不去那个手了。”“姑娘不妨换一种方式?”“哦,这垂钓也讲方法?”暮北辞摇了摇头,从旁边竹林砍下一根新竹,削尖一头,然后一头插入水中,再拿起时,上面的鱼有了,还在拼命的挣扎。“比如说这样。”“......”凤溪儿一阵无语。

    这天暮北辞要走时,凤溪儿拿出了一壶“冥香酿”给他,她说相逢就是缘,就当是结下一份善缘,这酒留在她手中也是无用,倒不如送给懂酒的人。

    第三天,这一天的雪下得更大,茫茫一片,不见故里。如知相逢即是为了离别,这雪该是应景而来。暮北辞听到一曲天籁,寻着声音找去,来自迎风亭,亭中抚琴的人,不正是凤溪儿。“我其实挺好奇的,每次姑娘都能在我前面到这。”暮北辞说道。凤溪儿扫弦一挥,遂琴声停下,回荡在这小亭之中。“也许,是冥冥之中让我等某个人吧。”暮北辞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某人”指的就是他自己。

    “凤姑娘不弹了?”暮北辞看着凤溪儿,问道。凤溪儿一笑:“弹,你不来,这曲子弹了也无用。”“这曲子光弹着总少了那么一点意境,公子可愿帮个忙?”“但说无妨。”凤溪儿说道:“小女子弹琴,公子舞剑,在这雪中也应该别有一般滋味。”“甚好。”一人一剑,一人一琴,在这天地白雪中书写着傲然独立的悲凉。

    “你的眉目如画,勾勒一世天涯,却怕举世无争的融进繁华。谁肯让出这天下,再相拥一场花嫁,不嫌随我同生白发。你的笑颜如花,盛开美若晚霞,哪配的这不甘做迷途的沙。可何曾卜得一卦,说你无解风雅,谁知这一身玉凤百冠纱,难以放得下。”

    琴声悠悠传出,等到琴声毕,少年的剑,也入鞘。

    暮北辞还在品味琴声,一曲了,还未回过神来。凤溪儿说道:“这天下,弹琴者无数,赏琴者寥寥无几,就凭公子今日赏琴,也配的小女子敬仰。”许久,才传来暮北辞一声赞叹:“凤姑娘在琴上的造诣,确实超过垂钓啊。”“噗!”

    凤溪儿收起琴,说道:“可能让公子失望了,小女子此番潜前来,并不是为了弹琴,其实另有目的。”“哦?有何目的?”“杀人。”暮少爷一听,陷入了沉思。

    凤溪儿缓缓道来:“我是当年上冥邻国的公主,皇室一族被蛮夷尽屠,家破人亡。幸被上冥收留,没有了当年的华衣锦服,山珍海味。说起来,我也是和公子一样的可怜人。后来被刘公公培养成一名杀手,最近下了任务,让我刺杀一名少年,那人正是暮公子你。”她自嘲的笑了笑,又说道:“这将是我此生最后一个任务,因为上面还说,这次任务完了以后,就嫁给那刘冬为妾。我观察了公子三日,发现我如同垂钓一般,下不去这个手。”

    “公子想必早也发现了吧,才会如此淡定。”暮北辞说:“确实如此。”“从何时开始?”“从第一天你走后,又折返回去拿你遗落的匕首。你,天生不适合这个职业。”“也许吧。”凤溪儿现在才知道,自己作为一名刺客,竟然是如此的失败,失败到不想承认。

    暮北辞摇了摇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埋葬,而乱世之中,有些人的命,却已经由不得自己了。“那你为何不逃走?”凤溪儿低下头说:“不可能的,刘公公暗地里的势力雄厚,无论去哪都会被抓回来,每一次抓回来,就是一番折磨。也许,这就是命吧。”她双眼中有的,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这一次又让暮北辞见识到了,背地里的黑暗,正在向四处蔓延,正在生根发芽。

    “暮公子,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有来生,我想,敢为公子一钟情,敢为公子二画眉,敢为公子三梳妆,敢为公子四守房,敢为公子五闭羞,敢为公子六竖琴,敢为公子七艺舞,敢为公子八相思,敢为公子伴春秋敢为公子共白头。只可恨,看不到恶人伏法的那一天。”说完,她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直接抹过脖子,倒在了地上。

    “不要!”暮北辞来不及阻止,凤溪儿动作太快,已然身死。

    那姑娘就这样倒在了雪地中,鲜血染红了她的琴,也染红了整个上冥的冬天。暮北辞抱着凤溪儿的尸体,为只认识三天的人第一次留下两行清泪:“我说姑娘似曾相识,那是没有任何腐败肮脏的一方天地,只有你的红嫁衣,配上这一杯冥香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