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与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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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万物皆归真

    mon apr 27 12:21:39 cst 2015

    浅悦惊道:“莫非老前辈就是孤渺师祖?”浅悦还是小沙弥的时候就听他师父说过,少林“孤”字辈中有一个名叫孤渺的人悟性绝高,乃一代奇才,不但佛法精深,二十岁时更已兼通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二十三门,三十岁时将少林镇寺之宝“易筋经”修至化境,武功已不在少林的百岁高僧、当时武林的第一高手古崖神僧之下,但孤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是以他虽武功盖世,在武林中却默默无闻。孤渺唯一的一次下山是被方丈遣去洛阳送信,他在途中结识了一女子,动了凡心,坠入情网,与那女子相爱,因此被逐出了少林。孤渺此后绝迹江湖,再也没有了他的讯息。

    那老人晗首笑道:“不错,想不到都过去近六十年了少林寺还有人知道我……”浅悦、浅白、浅析、浅城、浅仁、浅缘六僧一听他果是孤渺,无不肃然,一一上前行了礼。

    王淡然道:“老前辈若是执意要横加插手那我也只有得罪了。”凌墨道:“淡然……”王淡然打断他,道:“爹,你用不着感到为难,嫣儿这仇我非报不可,你不要多说了。”

    薛夜心道:“王兄弟的脾气异常的倔,要真与这老头动上手,虽不至到拼命的地步,也肯定是有一方负伤认输了才会罢手,他二人无论谁有任何损伤都不是凌墨老弟想看到的,我得想个办法……”脑筋一转,道:“这样吧,我有个主意,咱们以五百招为限,如果五百招内我们能侥幸胜得一招半式,那老前辈你就不要管这事了,如果是平手或者你胜了,那我们就此下山,给少林寺一点时间查此事。”

    凌墨略一沉吟,权横再三,感觉薛夜此计尚算“两者兼顾”,便点头答应了。王淡然自也不好再有异议,道:“好,就是如此。”他知道孤渺自恃身份不会先出手,正待先行出招,忽地发现孤渺全身上下竟无一处空门,毫无破绽,这剑竟不知刺向何处。王淡然这一惊不小,暗道:“就是爹、薛大哥与此人相比也绝沾边了半分便宜。”

    孤渺见王淡然提起了剑却并不进攻,只道他不愿先出手,道:“小兄弟,你先请吧。”王淡然摇了摇头,道:“不,此时天下间任何一人向你出手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败’。”场中高人众多,像凌墨、薛夜、李京芳、刘询这等高手也早就看出了孤渺的防守完美之极,都骇然心惊,屏住了呼吸,仿佛孤渺就是自己的对手一般。

    场中鸦雀无声。孤渺望着王淡然,半晌,忽道:“如果我现在出一招‘揽明月’取你上三路你该如何化解?”

    “不管你是什么招数,只要出手,我都能破。”王淡然几乎想都没想就很肯定地说了出来。孤渺道:“如果我此招有数不清的破绽呢?”王淡然道:“如果我那招也是呢?”孤渺面露赞许之色,又道:“我此招已快到无人能看清的地步呢?”王淡然道:“在我眼里速度、招式都不重要了。”

    孤渺面不改色道:“你认为你能胜过我么?”

    王淡然道:“不能……”顿了顿忽然又道:“现在我或许能胜得你一招半式了……”孤渺微感诧异,道:“何以见得?”王淡然道:“因为你心中有了强烈战胜对手的念头,因为你认为自己必须要维护少林寺的尊严,所以你必须要取胜;自我妻清嫣逝世后,我对一切都已淡然,武功反而更进了一步,内外俱到了‘无招无式、任意所至’的空明之境。刚才我觉得我破不了你只因仇恨填膺,急于打败你,心反不能静,但一看出你的武功在我之上的时候,我不由得万念俱灰,知报仇无望,索性放弃了,心却因此慢慢平静下来了;而此时你有了好胜之心,更有诸多顾忌,所以我反认为我或能胜得你一招半式了。但,也只是也许……”

    孤渺听了王淡然这一翻话,长叹了一声,道:“好,以你小小年纪能看到此层境界,可说百年难得一见了,纵是糟老头自负学究天人,年轻时较你亦有不及……”孤渺顿了顿,续道:“但万法归一,既是人非物,原有嗔、喜、悲、怨,相者无相,终归实相,又何必拘泥心中有何念想?更何况尚是真性情之流露?武功一道,亦是如此。”

    这一番话说得王淡然一呆,哑口无言。不仅仅是他,凌墨、薛夜、枫一、少林六大神僧等在场的顶尖高手,听到孤渺此话,一时如饮醇酒,如痴如醉,越思越觉玄妙,仿佛倏然开窍,便要窥到一从未见识过的境界一般。

    孤渺突然闭上眼睛,提手,抬腿,打了一套少林寺的入门武功“伏虎掌”。他一掌、一拳、一腿,伏虎掌仍是那套伏虎掌,没有任何玄妙,更无武林高手追求的那种“返璞归真”化腐朽为神奇的神韵。在场群雄,几乎都看不出任何门道,摸不着头脑,暗暗纳闷。

    孤渺一套掌法打完方睁开眼睛,收手看着王淡然凌墨薛夜三人,道:“你们以为如何?”凌墨一字一句道:“伏虎掌便是伏虎掌,易筋经也是伏虎掌,凌家霜凌功也是伏虎掌,丐帮乞儿拳也是伏虎掌。”孤渺点头。

    薛夜道:“自然,和谐。”孤渺点头。王淡然面如死灰道:“天外有天,人外人有人,我甘拜下风。不过,还是多谢前辈的点化。”此时在他看来,那个枯瘦的老人仿佛胸怀天下万物,站在他面前,不由有一种渺小之感。

    孤渺道:“小兄弟,孽自有孽报,且不论浅为是否真是凶手,你想想你刚才只道报仇无望之时,心中只有绝望,却没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浅为碎尸万断,可见在你心底,浅为的生死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你明白纵使杀了浅为,令夫人也不可能复生。既是如此,你又何苦要执着于报仇呢?言尽于此,还望好生定夺。”

    孤渺这番话恰是说中了王淡然、凌墨的心事,二人沉默了许久。场中鸦雀无声,上千人盯着他们。少林是祸是福,亦全在二人一念之间了。

    但见凌墨本袖袍一挥,道:“好吧,这仇便暂且不报了,就当是报前辈当年的点拨之恩。浅悦方丈,我再说一遍,浅为就是凶手,你们少林寺不用假惺惺去查了。”侧身一抱拳,对刘询、方有德等人大声道:“多谢各位朋友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为凌某助阵,凌某感激不尽。如今大事已了还请大家随我至登封县城中,痛饮三千杯,不醉不归!”

    王淡然摇摇头,仰天长叹一声,想着爱妻惨死,自己无力挽回,心痛如刀绞,而今只想快点回到苏州,不忍再让她一人守着那凄黑、冰冷的孤坟,朗声道:“恶僧浅为一辈子龟缩在少林尚可,倘若踏出少林一步,就是他的死期!”说完,拂袖大步而去。

    凌墨向孤渺作别,道:“前辈他日路过江南请一定要驾临枫桥,以让晚辈一尽地主之谊。就此别过。”遂与薛夜、刘询等数百人径直下山去了。

    许多幸灾乐祸,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人都是大失所望,万想不到会是这种结局,不一会,除了来相助少林寺的人,已是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