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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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柏太太笑了。

如瑛说:“妈妈,你去答应她。”

柏太太讶异地说:“说得出可是要做得到啊。”

“我有办法。”

柏太太并没有即刻出去,反而摸摸如瑛的秀发,“不记旧恶,嗯?”

振川这才知道,柏如珏母子以往所作所为,可能真有点下流,他非身受,不会明白。如今连一向温婉的柏太太都这么说,可见如瑛也有她的道理。

如瑛对母亲说:“这次放过她。”

“好极了。”

如瑛忽然说:“妈妈,你同容医生,也快了吧?”

柏太太面孔刷地涨红,急道:“你在说什么,疯疯癫癫的,幸亏振川不是外人……”她推开如瑛,夺门而出。

如瑛问:“她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振川说,“老式人嘛。”

“嫁了容医生多好,正式做容太太。”

振川微笑,“好了,事情完美解决,我也该走了。”

“你居功至伟。”

“不敢当。”

“振川。”

“什么?”

“星期六你真去跳舞?”

“我已经答应人家。”

“我不知道你会跳舞。”如瑛语气酸溜溜。

“我有许多隐藏的才华,未为人知。”振川笑。

如瑛伸出手来,抚摸他的面颊,那上面有被抓的指甲痕,为救如瑛受那洋妇所伤。

“我知道你会为我出生入死。”如瑛说。

他们两张面孔异常接近,振川可以感觉得到如瑛如兰般呼吸。

振川心中想:谁要同伊利莎白吴跳舞呢?如瑛,难道你还不明白?

刚在这个要紧关头,传来柏太太的脚步声。

如瑛清清喉咙,走到一角去坐下。

振川好生失望,咳嗽数声。

柏太太进来说:“她走了。”

如瑛点点头。

“对别人怎么样不去说了,她确是个好母亲。”

如瑛说:“是,那样老虎狗似的人,竟然抛弃一切,上门来苦苦哀求我们。”

振川觉得没有他的事,心中一松,异常疲乏,“我告辞了。”

如瑛送他出去。

他同她说:“早点儿休息,这几天我们历尽沧桑,元气大伤。”

如瑛站在门口,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振川一直在等,叫了街车,坐上去的时候,他还盼望如瑛叫住他,抬起那小小的面孔,向他说:“不要同伊利莎白吴去跳舞。”

但她没有开口。

柏如瑛驴起来,无可形容。

振川在计程车后座便睡着。

抵步时是司机把他叫醒。

振川和衣倒在床上便睡,做梦看见百多条鲨鱼向他袭击,有些有脚,有些有翅膀,无处不在,他吓得嚎叫:“为什么不去追柏如珏,嘎,冤有头债有主!”

醒来觉得枉作小人。

早知是梦,不如力战群鲨,何必嫁祸柏如珏。

他惆怅了一会儿,起身去吃早餐,大声叫老区。

老区应:“今日周末,我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

周末,星期六,怎么做得连日子都记不清楚了。

阳光好得不得了,振川在门外散步,小小花圃里种满了白色的香花。

振川说过,花不语不要紧,花不香枉为花。

老区有绿指姆,把植物打理得欣欣向荣,已经这种天气了,但不知恁地,大蓬大蓬的米兰,却还如点点繁星,发出含蓄甜蜜的香气。

振川坐在石凳上,喝着大吉岭红茶,比任何一个时候,更迫切热烈渴望结婚。

他不是想恋爱,那太痛苦耗神了,十之八九又没有结果,他只想结婚,好有一个温柔了解的女子用她软糯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振川不由得想到盲婚的好处来,由父母之命,白白得到一名贤妻,上演《浮生六记》。

晒了一会儿太阳,渐渐眼睛不大睁得开来。

老区叫他:“少爷,电话。”

那是伊利莎白打来的,她轻轻地问:“今晚去跳舞?”

振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隔很久很久,他听见自己用很迷惘的声音回答:“外头的跳舞场太嘈吵。”

伊利莎白又用很温柔的语气问:“你愿意在一只船的甲板上跳舞吗?”

主意不错,但是振川还在犹豫。

“晚上八点钟?”

“好的。”

“我来接你。”

振川微笑,忽然俏皮起来,“我只爱坐宾利。”

“佐佐木小绵羊机器脚踏车如何?”

振川有点意外,“啊,那更有情调了。”

“一言为定。”

振川有点感动。

伊利莎白为他下了不少心思,刻意要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发展下去,会成什么局面?

如瑛,她会不会跟来捣乱?

振川希望她会,这证明她在乎,下一次,如瑛可能会有更明显的表示。但,这是否利用了伊利莎白?

“振川。”

振川一转头,看见如瑛站在他身后。

他大大讶异,“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学会了土遁术?”

“老区开门给我,你在那里全神贯注,不知四周发生什么,没听见我进来。”

如瑛永远这样公事公办的样子。

振川挑衅地说:“今夜,我已经有约。”

如瑛浅浅地笑,只是答:“晚上的你对我无用。”

振川扬起一条眉,想说几句有暗示性的话,尚未出口,面孔已经涨红,可见完全不是那块料子。

他讪讪地站了很久。

忽然之间,如瑛的脸也红起来。

她站到窗口去,咳嗽一声,“我有正经事。”

正经事,正经事,每次都有正经事,真可恨。

振川问:“你看到新装修没有,喜不喜欢?”

“我看到了,”如瑛咳嗽一声,“老区说全照我的意思。”

振川解嘲地说:“老区一门心思。”

“很不错。”

振川说:“别站着呀。”

如瑛坐下来,不知恁地,一只耳朵微微发麻,她伸手去搓它,一边说:“一会儿我要去看柏如珏。”

振川动容:“啊,你找到了那两位先生。”

如瑛点点头。

“如何找到,几时找到,为什么我不知道?”

如瑛看着他,“你,你要跳舞,不敢劳烦你。”

振川气结。

“他们在哪里?”

“门外。”

“什么门外?”

“林宅门外。”

振川跳起来,“快清快请。”

这句话刚出口,门铃便响起来,振川探头去看,老区应门,与来客一照脸便说:“你!看你逃到哪里去。”

振川自然知道是什么人到了。

他一个箭步抢出去解围,“老区,大家是朋友。”

“朋友,”老区存疑,“莫非不打不相识?”

“请。”

那两个青年有礼地欠一欠身,随振川进书房。

这是他们与振川第一次正式会面。

“两位喝什么?”

“不用客气。”

振川看看如瑛,决定等客人先开口。

客人考虑了很久很久,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振川忍不住,轻轻地说:“根据统计数字,有智慧天外生物存在的可能性,实在大得惊人。”

这话一出,两个青年长长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如瑛不发一语。

振川知道他的假设已被证实。

青年甲以很平稳的语调说:“宇宙间的星体,多若恒河沙数。”

青年乙说:“这些星体中,有许多类似太阳系行星,足以产生某种形式的生命。”

振川接下去:“这些生命有智慧、有文明。”

青年甲说:“据推测估计,有文明的行星起码有五万个,更可能多至十亿个以上。”

轮到振川叹息:“浩瀚的银河。”

青年乙说:“单是我们的银河系,就约有二千五百亿颗星体,其中一百万颗,具备足够条件,维持科技文明。”

振川略觉宽慰,原来,大家来自同一银河系,也算是远亲了,难怪如此友善。

他说:“但,以光的速度每秒钟二十九万七千六百公里速度行驶,从银河系一端往另一端需时六万年。”

青年甲微笑,“林先生,你忘记相对论了。”

“啊是,”振川说,“你们的飞行器,其推动及悬浮方式,都不在我们的知识范围内。”

青年乙说:“林先生,我们很庆幸你没有表示震惊。”

振川惭愧,怎么没有,只略比孙竟成好一点而已。

“你们,怎样认识如瑛?”

青年甲露出汗颜的样子来,低头不语。

青年乙清清喉咙,说不出所以然来。

振川大奇,这么普通一个问题,就难倒了航天客。

难道他们在电影院遇见柏如瑛?

如瑛说:“我们出发吧。”

振川定下神来,差点忘记他们还要去救人,心中即使还有数千个小疑团,也得先放在一旁。

重要的是,最大的问题,已经获得答案。

一行四人(人?)由振川驾驶,前往医院。

途中振川一句话也没有。

不必开口,甲乙两人也猜得他心里想些什么。

如瑛问他们:“请问尊姓大名,怎样称呼?”

甲沉吟说:“是,名字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

乙说:“林先生称我们为甲与乙,主意不错。”

振川一额汗,倘若有什么不安份的念头,他们立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