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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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tue apr 28 22:28:01 cst 2015

    (十五)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

    所有宾客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明明之前所有的流程都很顺畅,可偏偏到了这最后一步,新郎官的腰却好似钉了夹板一样般绷得笔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魏景枫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早已做了决定,也已行至如此,可这心底却仍是下意识地抗拒着。

    他太清楚这次弯腰意味着什么,也知晓自己终归还是要走上这条路。

    只是,他还是暗自期盼着,期待着,奢望可以最后再看她一眼――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而不是一个哥哥的名义。

    也许,这执念来的莫名其妙,也并没有任何意义,可他依旧还是觉得不甘心。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在人群中来回寻觅那张熟悉的面孔,却终究还是落了空。

    她不会来了。眸子的主人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来也好。他竟是暗暗松了口气。魏景枫知道,若是她来了,自己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带着她远走高飞。他怕自己只是触及那双眸子里的悲伤,便会忍不住跑过去将她拥在怀里。

    浅浅,傻桃子,对不起。

    脊梁深深地折出了一个弧度。他听见,自己每一寸骨头发出的**。

    “礼成!”

    “送入洞房!”

    "你们俩小丫头愣着做什么呢,还不扶你家小姐入洞房!"站在一旁的喜婆松了口气,见翠竹绿意两个丫头傻愣着回不过神,连忙低声提醒道。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左一右扶着自家小姐走向新房。

    云静和在此刻才总算安了心。刚刚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心慌得厉害,怕魏景枫会临时改变主意,如若真是那般,她定是再也无颜面对那风言风语。

    “小姐,这忙活了一天,您也是滴水未尽,快先吃些糕点垫垫,”绿意双手捧着一碟糕点,走到正安静地坐在喜床边上一动不动的云静和身边。

    “就是,小姐,趁姑爷还没来,您赶紧将那盖头掀开透会儿子气,也是闷得紧――”正蹲在云静和红裙边替她揉腿的翠竹连忙接道。

    “你懂什么!这盖头可是要新姑爷亲自掀开的,”绿意白了她一眼,“小姐你可休要听她胡说!”

    “你!”

    “你俩就不能安静会儿?”心情起起伏伏又累了大半天的云静和语气不佳,低声呵道,“退到一边去!聒噪得我心烦的慌!”

    二人这才立刻噤声,退到了一侧,却依旧扭着脖子暗自较劲。

    “绿意,”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云静和突然开了口,“你出去盯着些,有什么情况就立即说与我听。”

    “哎~”绿意心下更是得意,心想小姐果真是更看中自己一些,遂冲着翠竹努了努嘴,满眼的得意不加任何掩饰。

    哼,翠竹虽心里不悦,却并未做任何反应。

    大堂席间。

    魏景枫已经不知自己究竟饮了多少杯酒。只是一味地接过仆人递来的盛满上好女儿红的酒杯,然后一仰头,不品滋味,直接便见了底。

    酿造女儿红,是当地的习俗。当女儿落地的第一声啼哭响起,父亲便会将那三亩田的糯谷酿成三坛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后院桂花树下,就像深深掩藏起来的父爱。家中长辈无事之时就到桂花树下踏几脚,寓意着自家女儿平安康健。待到女儿出嫁之时,便会用这酿好的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供亲朋好友共同品尝。

    这刚起了窖的女儿红,不仅甘甜清冽,还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更何况云府这本属大户人家,酿酒的谷米必定也是经了仔细的筛选,这酒自是那寻常人家无法比拟的。

    只是,如此香醇的女儿红,此刻在魏景枫的口中,竟是比那白水还要索然无味。他深知这一坛坛酒意味着什么,只是对于他来说,每一杯下肚的酒水,都代表着他与陶清浅此生绝无可能,代表着他魏景枫的妻――是云静和。

    他被众人簇拥着,被祝福声淹没着,他拼命地挣扎,执拗地想要浮出水面,故作镇定地抓着一根稻草然后继续在无边的海面上沉浮。

    这是属于他的骄傲。不是作为魏景枫,而是作为魏府的嫡长子,魏家的下人家主的尊严。

    空气突然凝固了,所有嘈杂的声音刹那间消失不见。魏景枫僵硬着,端着酒杯的手好似被定住了般,拿不起却又放不下。

    她还是来了。

    一袭白衣的她就那样穿过人群,施施然地走向了一身红装的他。

    这一刻,魏景枫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然静止。他像个做错的孩子般地堂皇,脸上那张努力维持了很久的面具瞬间便已崩裂。他不知所措,只能愕然地看着她慢慢地像自己靠近,明明眼睛已经酸的发疼,他却仍是舍不得眨眼。

    此刻的她,脆弱得如梦一般。

    “清浅来晚了,先自罚三杯,”陶清浅说罢,不待众人做出反应,便从魏景枫手里夺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立马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一杯,又是一口见底。

    “别喝了!”魏景枫一把夺过她手中再次盛满美酒的酒杯,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别喝了。”

    陶清浅笑了笑,伸手从他的手里拿回酒杯,“今天是哥哥大喜的日子,清浅却未能及时观礼,心下愧疚得很,便让我喝了这杯罢,”她垂眸看着酒中映出的自己,将嘴角弯得更深了些,“兄长也知,清浅素来贪杯。更何况,更何况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如此佳酿,清浅岂能错过?”说罢,纤长的手指转动了一下指尖的酒杯,仰起头,一气呵成。

    “好了好了,枫儿身为兄长,又怎会责怪于你,快些入席罢,”一旁看着的魏夫人心下不满,只是这满座宾客,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笑着打圆场,“你这孩子,虽是哥哥的大喜之日,心里再欢喜也不可过多饮酒,快到坐到母亲身边来。”

    魏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侍候身侧的夏裳将陶清浅带到自己的身边。她越看陶清浅,越觉得碍眼得慌:无论如何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丫头竟穿了一身素色,难不成是故意来触霉头的么!

    周围的宾客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坐得远些的人已然开始窃窃私语,“啧啧,这传闻中的嫡小姐果真非同一般啊!”

    “可不就是,竟然在兄长的婚礼上穿了一身素白!”

    “我可听人说,之前这魏家少爷在街上公然吻了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什么?!”

    “啧啧,真是这样的话,魏府要如何收场啊。”

    ……

    魏夫人与魏老爷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云氏夫妇面色也开始沉重起来。

    而陶清浅对周围的一切却好似浑然不觉,她挣脱了夏裳扶着自己的手,放下酒杯从怀里拿出一只木簪,凝视了片刻,抬头看着面前身着喜服的男子,“清浅身无长物,如今兄长大喜,只得亲削桃木簪一支赠予兄长,”她说着说着,苦涩便慢慢浮上了心头,只得暗自咬了咬牙,再次笑着说道,“祝兄长与嫂嫂琴瑟和鸣,白首不离。”

    周围原本消匿的议论声再次响起,无非都是些“木簪子也能做贺礼”“这也太寒酸了吧”“果真是魏夫人抬举了她”“今儿个我也算开了眼了……”之类的云云。

    可与其他人不同,魏景枫接过那木簪,竟觉得手中之物重似千斤。

    那一句”琴瑟和鸣,白首不离”,就这样将他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生生折断。他所有的骄傲,执拗,在瞬间便已土崩瓦解。

    白首不离,所以,才送了你亲手刻得木簪于我?浅浅,你是要我戴着这只木簪,与另一个女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么?魏景枫紧紧攥着那支木簪,笑得满目苍凉,“兄长在此谢过妹妹吉言。”

    他笑着,笑着,努力地对那人笑得如同一个兄长那般,看着她的眸,她的唇,她的每一根发丝,偷偷地贪婪得呼吸着空气中仅属于她的味道。

    一桌之隔,却已是咫尺天涯。

    静默中,陶清浅笑着转过身,向着众人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礼,不顾众人低声的议论,也未曾理会夏裳的眼色和那人炙热的目光。只是起身理了理裙摆,便踏着那条红色的长毯,缓缓走出了大堂,再也未曾回头。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魏景枫,你看,那山依旧棱角分明,这天地也未曾混沌崩塌,而你,却不再是那个拥着我为我读画本的良人。海誓山盟,山盟海誓,就让它随着这满目猩红灰飞烟灭罢。

    我敬爱的兄长,我祝你们――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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