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小强
字体: 16 + -

第一章

    江小花对自己的胖不自知,青春期的女生多数都有些圆润。微红的脸泛着光,母亲给她买的衣服多有些中性,母亲的意思,衣服都应该落落大方,大众一点,她身上的外套总是大一个码,圆的胳膊,圆的背,从背后看起来整个人都有点圆。所幸骨架小,一双腿却是细的,女生总夸她腿细,她便忘了自己圆的背,圆的胳膊,泛着光的圆的脸。嘴上只是淡淡地笑,心里对这些夸赞却很受用。



    她斜着眼偷偷看同桌—江小强,他正睡觉,头埋在臂弯里,只留下柔顺的发,下课这里总会围几个女生过来跟江小花聊天,以前不是江小强同桌的时候,决计没有这样的状况,江小花性格和外貌差距大,她的脸常常是温柔的表情,心里看一切却总是淡淡地仿佛看穿了一切,就像此刻她知道这些姑娘都是来看江小强的。



    她们对江小花热络,眼睛时不时看一眼江小强,带着隐秘的喜悦,声音都是柔的,眉眼弯弯,“李倩你那个高二哥哥和班上的田园总是走得近,是在恋爱么?”李倩哪里知道,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只在一次婚礼上见过,而后李倩急着告诉几个朋友,那个哥哥总是不穿校服的,比班里的男生都高,头发也比学校规定的长,便有许多人明里暗里地恋着。李倩还没有回答,周媛又问冯婷另一个高年级男生的事,江小花有一点文采,再看自己的名字,觉得俗气,连带觉得父母俗气,身边的几个姑娘名字虽不同,却都是一样的不够诗意,没有谁高过谁。



    最后江小强转学过来,站在讲台上,淡淡扫过大家,老师念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大家都轻轻地哦一声,带着声调暧昧地看江小花,她脸色如常,心里却有些得意,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让她微微欢喜,只是平常甚至略俗气的几个字,因为江小强的外貌,也变得俊美。确实是俊美,他的头发也是李倩的哥哥那样的长度,一张脸比女生的还要小,有棱有角不说话的时候像是雕塑。



    课间时间短,铃声响的时候几个女生匆匆散去,江小强揉揉头发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江小花。“下节什么课?”江小花不说话,把书摊过去给江小强看,他斜着眼,然后在桌兜里翻找。江小强学习不好不坏,课间总是在睡觉,上课算不上认真,但也不会使坏,这样的学生班里多,说不上他有多不努力,成绩总是平平,只是江小强生的好看,优点也会被放大,连老师都很喜欢。江小花又发现一个他们的共同点。



    她偷偷用余光看江小强,他托着下巴在听课,发梢都是漫不经心。“看什么?”声音很低,江小花吓得一激灵,她赶紧认真看黑板,没看到江小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下课的时候换江小强看江小花,明目张胆的,带着玩味的笑:“你上课看我干什么?”



    你长的好看呀,江小花打死都不会这样说的。她低着头,有种被发现秘密的紧张和窘迫,“我没看你”她抵死不承认,猜他也拿她没办法。感觉到江小强慢慢靠近,她更紧张了。“你真不认得我了!”这句话说出口江小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她转过头看他,他的脸上这一刻有期待眼里都是光。“我,我,我呀!”



    江小花认真看他,她在哪里见过他吗?她摇摇头,江小强有点泄气。“真忘啦?”他还不死心,她还是迷茫地摇头。



    “那算了!”江小强又趴在桌子上,这一次是装睡,小花看见他赌气一般地把头全埋在臂弯里,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江小花在笑,她自己没发现,她没想过他们曾经认识,虽然她忘了,他记着。还急切地想要她也记起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她和原本不可能有过多交集的他强行有了交集。而且她是被动的,这个发现让她觉得阴天都是暖的。她还没办法给他和答案,有点害怕他真就这样不理他了。她轻轻摇他的胳膊,“那你告诉我嘛……”,声音怯怯地,看他有点动摇,她又摇一下,“我真的忘记了……”,他本来打算起来听到这句像是突然生气了,埋地更深了,一句话也不说。



    江小花觉得挫败,好像刚发现的新世界一瞬间关了门。她收回手,在腿上胡乱地画,她把记事以来认识的所有人回忆一边,还是没有头绪。颓败地趴在桌子上,两个人背对着,没有交集。



    一整天两个人都像以前一样没有交流。江小花的心态不一样了,以前她偷偷看他,想他,心里都是期待,期待他像书里的男孩一样,温柔地摸她的头,牵着她去陌生的地方探索。如今她还在想他,知道他在生气,却慌了神。她真的想不起,和那么好看的男生有过交集,她怎么偏偏不记得。江小花拍着自己的头,觉得懊恼。



    突然手被他捉住了,“越打越笨”,他的声音传来,带着生气和无奈。



    “记不起来没事,我们重新认识。”



    江小花脸红了,脑子也空白了。她的手还在江小强的手里攥着,感觉到他比自己温暖的皮肤,和自己的手不一样的触感,她觉得他存在感太强,这一刻有点不会呼吸。



    “好!”她回答的干脆,完全没有经过思考,脸上带着羞怯的笑。她还是很想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是她得见好就收。听到她的回答,感觉江小强的手收紧了一下,对着她笑,江小花不敢看他。低着头,任他拉着自己。上课铃响的时候他放开她的手,拿出自己的书,突然靠近她,她一激灵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满脸都是他的气息。见他从书里面翻出她的书,帮她摆好,然后又坐回去,江小花感觉松了一口气。如果一直这样相处,她觉得太累了。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在牵动着她,让她欢喜让她忧,心脏比平时也跳得快,他若无其事靠近她的时候,自己心里跟放烟花似的,咚!咚!咚!,所有紧张跟着花火上天,结出一个果,让她快乐的果,然后熄灭,又是下一轮。



    放学的时候江小花觉得终于可以喘口气,在他面前,她不习惯自己会有鼻涕,会想放屁,嘴巴有味道,她都不想放出这些小怪兽,对,这些通通是怪兽,让她在他面前心惊胆战。



    “我送你回家”,江小强是收拾书包的时候说这句话的,说过要跟她重新认识以后就一直在观察她,她胖了,小时候也胖,但是只有脸胖,小时候她白,现在到了x城,皮肤也不好了,眉眼还是以前的样子,单眼皮,微微有点肿,笑起来眼睛像月牙,鼻子皱着,两颗虎牙,还有几颗不整齐的牙齿,让她看起来像极了猫。没有小时候可爱,不过知道害羞了, 她长大了!



    江小花又一次受了惊。一口在放学后就想吐出的气突然又憋回去了,还有七七八八的小怪兽,她七手八脚地把它们的脑袋往回按。突然打了个嗝,感觉跟做贼似的。她偷瞄一眼江小强,发现他在笑,掩着嘴,偷偷地笑。江小花像泄了气的皮球,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她坐在座位上,手放在腿上,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江小强觉察到不对,俯下身体,看见她嘟着嘴,像在忍着泪。“脸皮这么薄!”,他蹲下来,仰头看她的脸,怕她真哭了,手附在她的手上,“你不用那么紧张,小时候你啥样你忘了,捉毛毛虫放在男生领子里。”这件事江小花记得,幼儿园的小胖调皮,总是欺负她,夏天路边的树上有小的绿色的毛毛虫,她一点也不怕,便捉了吓唬小胖。这些她都记得,唯独不记得江小强。这个人像根本没存在过。江小强缓解了小花的紧张。她理好书包和江小强一起回家,路上江小强一直在说小时候的事,所有的事她都记得,那些事里却没有一个江小强,看他兴高采烈地讲,不忍心扫兴,江小花认真地听,不时插一句,原来他们不光有相似的名字,儿时经历也是一样的。她的脸上有光,有点胖,这一刻看着他,忘了自己所有的不足。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