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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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靖城有少年

    楚国雁门郡杳县靖城。

    这是一座地处偏僻的边陲小城,虽说前些年饱受天灾与战火的蹂躏,沉闷黝黑的城墙上布满了箭眼与斑驳的刀痕,城外丘陵上焦黑的泥土至今仍寸草不生,甚至红漆脱落个干净的破旧城门上,还隐约可见一些残留的、难以磨灭的血渍,但所幸近两年稍稍太平了些,慢慢地缓过劲儿来,恢复了些元气,不复前些年的凄凉沉寂。

    靖城城西有且只有一座小小的酒楼:沈楼。

    在这般偏隅之地,名字自然也没多大深入的讲究,只是这小酒楼的老板姓沈,仅此而已。

    “伙计,再添两个硬菜。”

    “伙计,结账!”

    “伙计,上酒!要上好的汾酒,不要拿米酒糊弄老子。”

    “好嘞!”

    ……

    一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穿洗的极为干净的粗布衣裳,肩上挂了块抹布,麻布束腰,身形虽不高大却也挺拔,双眸乌黑明亮,透着光彩,犹带几分稚意的脸上笑盈盈的,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少年气力不小,两坛加起来足有五十斤的汾酒,一手怀抱着一坛轻松来回。若是仔细查看少年端菜提酒的宽大手掌,便会发现,少年右手的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像是用惯了刀剑打磨出来的痕迹。

    他的脚步十分轻盈,才在木质地板上只发出了极微弱的轻响。

    此间正值晌午的饭点,酒楼上下二层,不过二十余张桌子全被坐满了,少年有条不紊地穿梭其中,步伐轻盈,显得相当从容,擦拭桌子,招呼客人,收取银钱,再到返回前台记账,招呼后厨,继而找钱,端菜上席,准确地将酒菜送到相应的客人桌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许歌在沈楼做了三年的伙计,工作中从未出任何纰漏。找错银钱,记错菜,上错菜,这些事情自然一件都没有发生过。

    与许歌情谊极好,且是酒楼老板宝贝女儿的沈慕清曾揉着脑袋,满脸不解地询问:“许歌,你是怎么做到的一点儿错都不犯的?”

    她原本兴致冲冲地想在自家酒楼帮帮忙,可谁想到,一连上错了好几次菜,害的老板娘不停地给客人赔笑脸道歉,最可气地是找错了几次银钱,一天下来对了对账簿,竟然还亏了几钱银子,气的她老娘气冲冲地抄起笤帚就要打她,亏得她跑的快跑到自家老爹写字的书房藏了起来才免受了皮肉之苦。

    许歌给出的回答很简单:因为我很认真地在工作啊。

    沈慕清反驳:我也很认真啊。

    “或许…应该说是责任?”许歌不太确定地说道。

    “你说我没有责任心?”沈慕清气鼓鼓的叉腰问道。

    “哈哈哈,你是没有啊!”

    “……”

    ……

    一天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是落日。

    昏黄的斜晖映照在小酒楼檐角砖瓦上,远处城门上隐隐约约传来悠远沉闷的号角声,街上的行人往来匆匆,显得有些空旷清冷了。

    许歌与老板娘打了声招呼,便打算如往常一样回去。

    人到中年身材有些走样,微微发福的老板娘却叫许歌叫到了跟前。老板娘性子虽然嗓门大性子也急了些,心地却十分善良,许歌五岁成了孤儿,伶仃孤苦,老板娘对许歌极好,时常照拂。

    “小许歌,来,这是这个月结算下来的工钱。”老板娘笑眯眯地将几块碎银锭塞到许歌手里。

    许歌一捏手中银钱,心中自然有数,顿时一惊连连摆手:“婶,不成不成!太多了,比平日里还多出一倍还多。”

    “哪儿多了!也就你小子心眼儿实,本该就是这么多的,当初你说自己年纪小干活不多只能拿一半工钱,多了不肯要!如今你都十五岁了,你看婶这个小酒楼谁做事儿有你勤快?”老板娘揉了揉许歌的脑袋,语气有些宠溺:“婶知道,你存着想报恩的心,但总不能委屈了自己吧!婶听慕清那丫头说你最近在攒钱?也对,这么好一小伙子是该攒钱娶媳妇儿咯。”

    “可…可这比正常的工钱还要多一些呢。”

    “多的那些呀!是客人打赏的小费,也是你的。再推三阻四的,婶可要生气了!”老板娘板起脸来。

    自己就是负责收钱的伙计,有没有客人打赏自然心里明白,许歌也不愿多说,只是将钱收下,极为郑重地将钱塞入怀中,心中默默地记下这份情。

    见许歌收下钱,老板娘顿时眉开眼笑。

    ……

    ……

    离开沈楼,走在靖城西街上。

    一片枯黄的枫叶有些迫不及待地跌落枝头,顺着微风打着旋儿,落在了许歌的脚下。许歌若有所思地走在大街上,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过了西街,许歌从一个拐角巷子里转了进去,里面的路越发窄小幽深。这自然不是回家的路,许歌知道,小巷的尽头是一间当铺。

    当铺规格不大,一块油腻腻的布帘悬挂在虚掩的木门前,用深蓝的涂料草草地勾勒出了一个“当”字,这便是门面了。

    走近当铺,其中狭**仄,除了放了两张榆木矮凳与典当居高坐的当口外,留下一条勉强只够一人通行站立的路缝。从典当物进出的小口处望进去,只见一个三角眼,下巴老长,两撇八字胡,带着一顶滑稽高帽的猥琐男子撑着下巴,打着哈欠,身前放着一本不知什么书,作昏昏欲睡状。

    “笃笃。”许歌扣了扣典当窗口:“老穷,醒醒!来生意了。”

    “生意?”那三角眼的猥琐男子猛地惊醒过来,看见了许歌,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道:“哦,是你啊!还有什么要当的吗?”

    “当你个头啊!”许歌深知眼前这个男子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秉性,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名号改为“穷得利”,故而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前两天的货你说要仔细验,验得怎么样了?”

    “喔喔!那批货啊。”男子依然有气无力,只是那猥琐的三角眼滋溜一转,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批货看起来挺值钱的,可惜啊!那一对鸳鸯同归青田玉坠有了些裂口,坏了品相,还有那一方景窑御用青口小瓷,染了血凝了乌斑,价值大跌啊,再说那串沉香佛珠,材质是不差,可是没有落款,估计是某些不知名的小寺庙出产的…”

    “行了行了!到底值多少给个痛快价。”许歌掏了掏耳朵不耐道。

    “嘿嘿!看你是老客户了,这批货原本值五十两,虽然瑕疵颇多,我也不乱压价,算你四十两。”

    “五百两。”许歌理都没理他,直接报出了自己要的价格。许歌吃过几次大亏之后就明白了,这个“穷得利”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十两银子的东西他敢开口十文钱,还能忽悠地你觉得十文钱已经赚大发了,是个十足的奸商,。

    “什么五百两,我说的是五十两。”男子气的八字胡乱颤,那滑稽的高帽颤颤巍巍的,许歌总担心那会掉下来砸到自己。

    “就是五百两,不给钱就退货。”许歌丝毫不让。

    “你…你懂不懂行情的,你那批货哪里值这么多钱,而且还是流寇抢夺来的,官府都备注在案的,要花大工夫才能再出手的。整个靖城,你去哪儿找有能力又愿意吃下这批货的人来?也就是我这儿…”

    “嘿!你也知道这批货哪儿来的,我就是个跑腿儿的,要知道你现在坑的人可是靖城外岭丘最大的流寇头子。你走货的路子难道还能绕得过偌大的岭丘?”许歌不咸不淡,掸了掸指尖的灰尘。

    男子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下去,作求饶状:“这…这五百两实在太多了,最多一百两,算你一百五十两行了吧,真的已经没多少利润了。”

    “五百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许歌认真地说道。

    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难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