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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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想先从马的培育开始,让大家的生活都得以改善。」

「只有马儿吗?咱这儿的牧户养羊的更多。你有没有想过除了皮货之外,咱的羊肉非常好吃,完全没膻味,这可是江南人吃不到的呢!你知道吗?江南人之所以少吃羊肉,不是他们特爱吃鱼的关系,而是受不了羊肉的膻味,我在南方也是不吃羊肉的。」

「路途太远。除了运送牲畜路上恐多所病故,造成损失是问题外,南方人毕竟吃不惯羊肉,要推展并不容易。」严峻说着。

「倒是。但这是我想过的一条财路,只要打得通,找得出解决的办法,钱途将非常看好。」她揽眉苦思。「我们该怎么做呢?」

严峻侧脸看她,一直看着,觉得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以前跟她一同生活到大,觉得素馨就是素馨,聪明是正常,伶俐也是正常,不觉得有什么与别人特别不同的地方,因为她是素馨呀,本来就跟别人不同。

可分开多年,他来往于家乡与京城间,遇见过许多人,男的、女的,聪明的、厉害的、狡猞的都有,但就没有人可以如素馨这样,让他记忆得如此深,让他觉得最为特别,并且毫无理由的信任。

「素馨……」他忍不住叫她。

「呀?」她应着。

「真高兴妳回来了。」他衷心说着。

「我也很高兴自己可以再回到家乡。」这家伙,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居然又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高兴当他亟思振兴家业时,有个好友可以在身边商量吧?

她耸耸肩,回他一记爽朗的笑,叫道:

「峻少!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天水,驾!」很小人的夹紧马身,率先在平原上奔跑起来,远远将他抛在身后。

严峻一怔,记起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一股温暖的感觉满满充塞心中,他也「驾」地一声,放马追过去。

一直追一直追,两人距离愈来愈近,就像他们之间失落的九年时光,也正在拉近中。

他会追上她,他想抓住她,他想要听到她开怀的大笑声,因他而笑,而那笑,属于他。

他的!

第八章

严峻回到陇地后便一直很忙。每天若还有机会爬上炕闭目休息个两三个时辰的话,代表那天算是过得闲极了。

这日,他也是深夜才回到位于天水城外的家。虽风尘仆仆的过了一天,但除去身体上厚厚的尘土让他看起来狼狈外,他其实很精神,眼中看不出丝毫倦意。等会稍事梳洗过后,他还想把带回来的卷子给看完,做一些合计。

「严大哥!」

就在他无声走进家门时,突然有人叫住他。他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见到几名女子站在西边的屋檐下。开口问道:

「方草姑娘,这么晚了,尚未歇息?」

「我在等你。」这名叫方草的女子让两名丫鬟簇拥过来,丫鬟手上提着的灯笼随之把他站立的地方给照亮,也将方草精致的美貌给映照得动人极了。

严峻静静看着她。沉默是他的习惯,冷漠是他给人的感觉。

「你回来后就一直在忙着,今夜奴家特地在这儿等你,怕若不如此的话,未来十天半个月还是与你见不上一面呢。」她娇柔的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对于陇地白日炎热、夜晚酷寒的气候完全无法适应,极之优雅又惹人怜的缩着肩膀,看来不胜娇弱。

严峻没有动作,他的左手依然提着一捆卷子,右手执着马鞭,手臂上挂着一件羊毛披风;无视于她的寒冷,没有嘘寒问暖。在他的认知中,明知道天冷,她要不早早上炕歇息,要不就多穿几件皮裘再出门来,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无须人说的。所以他只简要的问:

「有事?」

方草表情带着点挫败,银牙微微暗咬,好一会儿才有法子说出话:

「是这样的,严大哥。奴家同你回到天水也快一个月了,对于陇西一带的辽阔风光很觉新奇,非常想四处走走看看。但这里不比大城市,打开门就见得到人,就奴家向严峰小哥打听的,听说距这儿最近的一户邻家居然在两个山头外。也就是说,倘若奴家想自个儿雇车出门看看的话,怕是有所困难,可奴家好想去城里看看哪……」语意将尽未尽,等人自行接话下去。

严峻淡淡说着:

「所谓的城里,也不是妳所想象的城市风光,城里只有集会的时候会热闹些,平常也同这里一样,不容易见到人烟。在这儿生活,骑马是唯一的方式。这儿的马车,除了载货的板车之外,就只有驿站的马车了。如果妳想搭驿马车的话,我叫严峰挪一天空闲,送妳进城搭去。」

他的说明让方草愈听脸色愈沉。天哪!这么荒凉又落后的地方,连辆精致的马车都没有,教人怎么住下去呀!

这里地广人稀,四处不是草原就是黄沙,一望无际连到天边去,牲畜比人多,想见个人影简直比登天还困难。吃穿简陋极了不说,生活更是毫无娱乐,日子无聊透顶,她都快闷得生病啦!

再加上……再加上这个比冬天还冷漠的男人,从来不肯多看她一眼,真是气死她了!要不是看在他有能力保护她的份上,要不是她想保命,不得不往偏远的地方跑,早就离开这个荒凉得根本不能住人的地方了!

「你不能帮我买来一辆马车吗?这外头风大沙多,你请严峰小哥送奴家进城,到底还是得经历风吹日晒哪,奴家的身子恐怕承受不了呢。」

「这里不容易买到妳需要的那种马车。」

「你帮帮奴家嘛!不管不管!你每天都忙,也没空理会奴家一下,这点小忙对严大哥来说,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是吗?」她是这么"奇"书"网-q'i's'u'u'.'c'o'm"娇贵,禁不起风雨的,他理应怜惜呀!不是每一个美女都愿意跟着他来到这种荒凉又无享乐可言的地方过生活的。她的心意,他该好好珍惜才对。

「我会让我弟去试着张罗一辆。」方草有所恃的娇嗔表情,让他凝眉,不愿在有她的地方多待半晌,所以说完后就转身回房了。

从没想到她居然会成为他的一个麻烦……可是见死不救的事他又做不来。随便对人施以援手,对象若是年轻女子,通常会有麻烦伴随而来。对于这个,他一直有着惨痛的体悟。

女人哪……

就不能都像素馨那样利落飒爽吗?

呀,这可不是说了傻话吗?素馨向来就是独一无二的,若要每个女人都似她,也太强人所难了,全天下没有人能似她的。

素馨是独一无二的。她多么可爱、多么灵巧;可以温柔,也可以泼辣,完全的坦率,就连算计别人时,也都迷人得不得了……

虽然今天已见过她了,但现在脑子里一思及她,又好想见她,这是怎么了?

回到房里,他走到水盆前洗脸,洗完后,没拿巾帕拭水,任由脸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水盆里掉去,只怔怔的看着摆荡在水波里的自己的倒影,直到波纹止息,自己的面孔清晰呈现。

他在看自己,在面对自己。望着自己的模样--满脸凌乱的胡腮,眼中带着沧桑,脸上写着落落寡欢,还带着些他从没察觉的悔恨……这些年,他到底把自己怎么了?他的不快乐是为了什么……

猛地,一拳往水里的自己搥去!「匡」地一声,陶制的水盆倏地碎裂片片,随水落了一地,四处迸散。他不理会,退了几步,直到跌坐在炕上。

他知道自己怎么了,知道这么多年来,心口那偶尔会蓦然且无来由显现出空荡荡、闷闷然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

就从接到了素馨那封宣布嫁人的信而来,就从她说了那句「从今以后,不再爱你;从今以后,试着去爱别人」开始。他的心,从那时起就破了一个大洞,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就一直空着,任各种酸楚情绪啃噬,无以抗拒。

那失落了好多年,却又无以名状的感觉,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他不是从来没爱过她。

他只是……一直以为那是友情。很深刻、很深刻,深刻到他不允许有任何杂质来浸染它的知己之情,他要保有它,一辈子维护它!

所以他斩钉截铁的告诉她:这只是友情,妳是会错意的那一个。

错了,错了,原来是他的错,是他搞错了。

过去他做错的种种,一直在这九年来不断的反扑着他、折磨着他,在他还不明白这种苦闷是为什么时,折磨与岁月,已在他眉眼里写下沧桑。而他却以为那只是对逝去友情的思念……

苦闷,一直都在;而苦闷如今现出原本面貌,方知那叫做悔恨。

素馨……

绕了好大的一圈,他终于知道了:他爱她,她从来不是一厢情愿。

只是……为什么这个认知来得这么晚?在他伤害过她、拒绝过她之后?在她的人生经历过许多折磨之后?

她会原谅他吗?她还愿意试着爱上他吗?

不不,或者他该先自问,我还值得她爱吗?现在的我,有什么值得她倾心的条件吗?

他有吗?

米素馨觉得今天这种场合,她一定要在场帮帮严峻才可以。

她这好朋友呀,有好医术、好的头脑可以兴家振业,可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好口才来随随便便煽动人心。今天难得趁市集机会,所有的牧户都会聚集到天水来,想也知道严峻定会利用今天说服牧户跟他合作。以他那寡言的性子、简单到很难听出诚意的说明,连羊儿都没兴趣听他说了,还妄想人家会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