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缙绅隐士（五）
行至前院大厅，里面已经坐着许多人。蒲松龄、张笃庆和李尧臣三人正坐在椅子上谈笑风生，毕际有一脸欢笑地坐在那里，昨夜的饕餮盛宴一点残迹也未留下。人群中一位脸圆体宽者分外抢眼，当我跨进门槛正脸相迎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原来那个不是别人，竟然是万记商铺掌柜万洪山。我心里产生一个大大的问号，此人为何会在这里。他看到我后，倒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单单觑了一眼。
当我往最里面瞧时，更是大吃一惊，淄川知县段清明竟然也坐在那里。能让县太爷登门造访的一定不是一般人，毕际有的能耐看来远不止归乡隐士这么简单。
毕际有看我进来，便让仆人备好方桌，迅速摆上各式菜肴，丰盛场面和昨夜没甚不同。他笑道：“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昨夜兄弟们都分外尽兴，能够抛开一切烦扰，尽兴而嬉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不过，宿醉醒来当然要补一顿还魂酒，这样身体才能彻底地舒坦。”
我看了其他人脸上并无异样，不知昨夜他们是否也曾经历一番风雨，想着不禁有点羞愧，也不知他们是否听见尴尬的声音。
饭菜上好，众人落座，万洪山和段清明两人分左右坐在毕际有身边，蒲松龄挨着段清明。万洪山那副肥头大耳的模样依旧，面对着我们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毕际有从凳子上面抬起身，清了清嗓音：“今天邀请诸位前来家宴，感谢大家赏光，毕某在此深表感谢。尤其是段知县和万掌柜，能够百忙之中前来相聚，可以说是给足了毕某脸面，让我心里十分感动。大家都知晓我毕际有生平好客，所以今日略施薄酒一杯，闲来无事邀朋友们畅饮，只希望大家喝个痛快。”
段清明坐在那里，两只小眼睛矍铄不已，颧骨高耸，嘴角略挂笑意，八字胡须从上嘴唇两边耷下来，给人以精明圆滑的感觉。他右手不停旋转着左手拇指上的古母绿扳指，笑吟吟道：“毕先生这话说得谦虚，谁人不知你视名利为粪土，想当年你身为知州不知惠及多少乡民。如今无视名利，卸甲归天，过着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我们这等俗人只有羡煞的份儿。”
万洪山脸和鼻子挤作一团，哈哈大笑：“段老爷说得对，毕先生闲居在这西坡村，表面看起来乃一介村民，但是我们知道这宅院可不是谁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如今山东济南府和刑部可都有你的亲戚，西坡村虽说只是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但你在咱们淄川随便一句话，那也绝对是响当当的。”
我没有心思听他们的互相恭维，脑筋不断地琢磨着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瞄了一眼旁边，蒲松龄、张笃庆和李尧臣并没有丝毫诧异的神情。我百思不得其解，毕际有这样一位高风亮节的文人雅士，怎么会与段清明、万洪山之流混到一起。
我装作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万洪山，那张油光可鉴的肉脸下仿佛隐藏着巨大的阴险。
毕际有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你们这话简直让毕某无地自容，我哪里能有这等神通广大的本事。不过，咱们今天桌上倒还真有一个人，值得跟大家说说。”
段清明狐疑地注视了一下众人，发出一声：“噢？”
毕际有伸手示意道：“这位就是淄川蒲松龄，才华过人，妙笔生花，生平喜好搜集鬼怪故事，人称‘鬼狐居士’。刑部侍郎高珩与他乃是亲家，山东学政施闰章大人都曾直接赞赏识他的才华。不知各位认识否？”
段清明笑容灿烂，敢忙接话道：“蒲先生大名当然无人不晓，今日我们已非初见，第一次见面时蒲先生的才气便让人惊叹不已，相信日后求取个功名也只是时间问题。那天发生在青云寺的事纯属误会，我已经痛斥捕快，还望诸位海涵原谅。”
这个段清明还真是会做人，话尾看似真心道歉，实则提醒我们曾经受惠于他的照顾，不要忘记他的恩情。这个知府深知毕际有以及唐梦赉等几位都是地方名流，又有很深的官方背景，拉近关系对于升迁和地方管理都将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所以才肯彻底放下身段，苦心孤诣为别人留下自己的良好形象。
笑容从万洪山脸上隐匿不见，此时脸色变得铁青，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蒲松龄道：“段大人英明，我们兄弟四人打心里感激你的信任。在真相未查明之前，每个人都有被怀疑的可能，但是我可以在此郑重起誓，事件与我们绝无半点关联。为了报达大人的这份信任，我们正在全力追查真相，一定协助官府将真凶早日绳之于法。”
毕际有高声道：“松龄的为人有目共睹，我可以人格保证兄弟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这点大家尽可放心。”说着，他拍了拍万洪山的背，颇有意味道：“万掌柜，你说是不是？”
万洪山语气冷冷：“毕大人之言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看似满脸良善，实际上满肚子坏水，还是看清楚些为好。”
李尧臣怒目圆睁，坐在凳子上的身体几乎弹起，张笃庆偷偷按住他桌下的双腿，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李尧臣憋着愤怒，鼻子呼呼地喘着粗气。
蒲松龄静静地坐着，并没有意料中的强言反驳，我感觉此处无声胜有声。
毕际有笑了笑，并没有顺着话说下去，而是举起酒杯，高声道：“今天朋友们光临寒舍，欢聚一堂可谓其乐融融，我倍感荣幸和开心。大家既然来了，就请敞开心胸一醉方休，毕某家里别的没有，好酒管够！来！”
众人共同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一杯洒下肚，一股清冽爽快从喉咙升起，昨夜宿酒带来的不适一扫而光，全身的倦怠也慢慢消逝，酒的确是好酒，我这个外行也足以品得出。
毕际有咂了咂嘴巴，回味道：“这二十年的窑藏老酒一直没舍得拿出来，今天大家一定要喝个痛快。”
(本章完)
当我往最里面瞧时，更是大吃一惊，淄川知县段清明竟然也坐在那里。能让县太爷登门造访的一定不是一般人，毕际有的能耐看来远不止归乡隐士这么简单。
毕际有看我进来，便让仆人备好方桌，迅速摆上各式菜肴，丰盛场面和昨夜没甚不同。他笑道：“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昨夜兄弟们都分外尽兴，能够抛开一切烦扰，尽兴而嬉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不过，宿醉醒来当然要补一顿还魂酒，这样身体才能彻底地舒坦。”
我看了其他人脸上并无异样，不知昨夜他们是否也曾经历一番风雨，想着不禁有点羞愧，也不知他们是否听见尴尬的声音。
饭菜上好，众人落座，万洪山和段清明两人分左右坐在毕际有身边，蒲松龄挨着段清明。万洪山那副肥头大耳的模样依旧，面对着我们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毕际有从凳子上面抬起身，清了清嗓音：“今天邀请诸位前来家宴，感谢大家赏光，毕某在此深表感谢。尤其是段知县和万掌柜，能够百忙之中前来相聚，可以说是给足了毕某脸面，让我心里十分感动。大家都知晓我毕际有生平好客，所以今日略施薄酒一杯，闲来无事邀朋友们畅饮，只希望大家喝个痛快。”
段清明坐在那里，两只小眼睛矍铄不已，颧骨高耸，嘴角略挂笑意，八字胡须从上嘴唇两边耷下来，给人以精明圆滑的感觉。他右手不停旋转着左手拇指上的古母绿扳指，笑吟吟道：“毕先生这话说得谦虚，谁人不知你视名利为粪土，想当年你身为知州不知惠及多少乡民。如今无视名利，卸甲归天，过着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我们这等俗人只有羡煞的份儿。”
万洪山脸和鼻子挤作一团，哈哈大笑：“段老爷说得对，毕先生闲居在这西坡村，表面看起来乃一介村民，但是我们知道这宅院可不是谁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如今山东济南府和刑部可都有你的亲戚，西坡村虽说只是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但你在咱们淄川随便一句话，那也绝对是响当当的。”
我没有心思听他们的互相恭维，脑筋不断地琢磨着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瞄了一眼旁边，蒲松龄、张笃庆和李尧臣并没有丝毫诧异的神情。我百思不得其解，毕际有这样一位高风亮节的文人雅士，怎么会与段清明、万洪山之流混到一起。
我装作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万洪山，那张油光可鉴的肉脸下仿佛隐藏着巨大的阴险。
毕际有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你们这话简直让毕某无地自容，我哪里能有这等神通广大的本事。不过，咱们今天桌上倒还真有一个人，值得跟大家说说。”
段清明狐疑地注视了一下众人，发出一声：“噢？”
毕际有伸手示意道：“这位就是淄川蒲松龄，才华过人，妙笔生花，生平喜好搜集鬼怪故事，人称‘鬼狐居士’。刑部侍郎高珩与他乃是亲家，山东学政施闰章大人都曾直接赞赏识他的才华。不知各位认识否？”
段清明笑容灿烂，敢忙接话道：“蒲先生大名当然无人不晓，今日我们已非初见，第一次见面时蒲先生的才气便让人惊叹不已，相信日后求取个功名也只是时间问题。那天发生在青云寺的事纯属误会，我已经痛斥捕快，还望诸位海涵原谅。”
这个段清明还真是会做人，话尾看似真心道歉，实则提醒我们曾经受惠于他的照顾，不要忘记他的恩情。这个知府深知毕际有以及唐梦赉等几位都是地方名流，又有很深的官方背景，拉近关系对于升迁和地方管理都将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所以才肯彻底放下身段，苦心孤诣为别人留下自己的良好形象。
笑容从万洪山脸上隐匿不见，此时脸色变得铁青，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蒲松龄道：“段大人英明，我们兄弟四人打心里感激你的信任。在真相未查明之前，每个人都有被怀疑的可能，但是我可以在此郑重起誓，事件与我们绝无半点关联。为了报达大人的这份信任，我们正在全力追查真相，一定协助官府将真凶早日绳之于法。”
毕际有高声道：“松龄的为人有目共睹，我可以人格保证兄弟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这点大家尽可放心。”说着，他拍了拍万洪山的背，颇有意味道：“万掌柜，你说是不是？”
万洪山语气冷冷：“毕大人之言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看似满脸良善，实际上满肚子坏水，还是看清楚些为好。”
李尧臣怒目圆睁，坐在凳子上的身体几乎弹起，张笃庆偷偷按住他桌下的双腿，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李尧臣憋着愤怒，鼻子呼呼地喘着粗气。
蒲松龄静静地坐着，并没有意料中的强言反驳，我感觉此处无声胜有声。
毕际有笑了笑，并没有顺着话说下去，而是举起酒杯，高声道：“今天朋友们光临寒舍，欢聚一堂可谓其乐融融，我倍感荣幸和开心。大家既然来了，就请敞开心胸一醉方休，毕某家里别的没有，好酒管够！来！”
众人共同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一杯洒下肚，一股清冽爽快从喉咙升起，昨夜宿酒带来的不适一扫而光，全身的倦怠也慢慢消逝，酒的确是好酒，我这个外行也足以品得出。
毕际有咂了咂嘴巴，回味道：“这二十年的窑藏老酒一直没舍得拿出来，今天大家一定要喝个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