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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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雷文

    新民小梁山,是东北地区甚至整个北方地区最著名的西瓜产地,这里的地雷瓜沙瓤甘甜,在炎热的夏天把地雷瓜泡在水盆里晚上拿出来拿着勺子挖着吃那感觉特别爽!

    以前都是乡亲里道的,就算有人进瓜园拿两个西瓜瓜农也不会太管,通常都会憨厚的对你说:“拿去吃吧,只要别霍霍浪费就行。”

    但随着城市里下岗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心术不正的人就会打起这园子里西瓜的主意,瓜园里的西瓜陆续都被偷瓜贼“光顾”,甚至有一次出现一夜之间五亩地的西瓜全都被偷光的情况,因为这伙人流动作案,警察一时间也很难抓到偷瓜贼。于是瓜农们为了不让自己辛苦了一年的劳动白费,在西瓜成熟的季节一家人轮流住在地头的棚子里看守劳动果实,而我们这次的故事,就发生在瓜地里。

    上次灾兽被祛除以后不久在河北就发生了重大的洪涝灾害,我们这边虽然雷雨不断,但一直没有形成特别严重的洪水,目前看来也算是风调雨顺。见识了太爷阴阳舞的威力回来以后我再也没有抗拒跳舞,相反我学得特别用心,后期虽然心法晦涩难懂,但有志者事竟成,没多久就被我硬生生的“啃”书“啃”明白了,太爷很高兴,放了我三天大假,我奔跑在田间地头,像重获自由的小鸟疯玩了整整两天,其实小孩子就是这样,形成了学习的习惯,在该玩的玩了该闹的闹了以后总会有种空虚感,第三天,我开始闲得浑身不自在,实在太无聊,看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就趴在房顶上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五脊六兽(五脊六兽:宫殿五个屋脊上面的六个走兽,由狮,斗牛,狎鱼,海马,凤等随机组成,这些走兽因为整天在房子上望天无事可做,所以东北人用五脊六兽形容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的状态。)

    “虎爷!在吗!虎爷啊!我是林树林”在外面砸门的是经常给我们送西瓜来的小梁山瓜农,我经常嘲笑他的名字反着读倒着读都是一个样,他也跟着傻呵呵的笑:“谁让咱妈说咱缺木呢,这家伙给我种了一堆树!”这会儿看到他在门外急匆匆的唤人,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我从屋顶上站起来探头喊道:“林林林,你有啥事儿啊?”林树林抬头看着我满脸的焦急:“诶呀小祖宗,这时候你就别埋汰我了,我家闹鬼,昨天晚上还有人让雷给劈了,诶呀一句两句讲不明白,快下来把你太爷找来吧!”

    太爷这时扇着扇子从屋里走出来喊道:“来了来了,二子你给我下来,我说怎么今天脑瓜顶上老叮咣的,还以为我要得脑血栓了呢!”说完他打开院子大门,看到林树林的样子也挺惊讶:“咋啦树林?啥事儿急成这样?”林树林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抓着太爷就要走:“虎爷,你赶紧跟我走一趟吧,我哥家出事了,孩子丢了,还闹鬼,昨天媳妇还让雷给劈死了,你赶紧跟我走吧……”太爷抓住他胳膊往后拽一下他:“你别着急,进屋把事儿说清楚我再跟你去,你这着急忙慌的我手上也没带家伙事儿,去了也是白去,来,你进屋来。”林树林听太爷说得也有道理,就急匆匆的跟着太爷进了屋。闲得闹心的我一看要来活了就兴冲冲的从房子上爬下来,往下跳的时候还把脚存了一下。

    我一拐一拐的走进屋里,进屋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已经聊上了,林树林正唾沫星满天飞的讲着他们家的遭遇:林树林有个哥哥叫林树材,和他一样也是瓜农,树材三年前媳妇跟一个南方老板跑了,留下他和儿子相依为命,但一个大男人当爹又当妈的也不是个办法,就经人介绍认识了隔壁村的张寡妇,两个人也算是情投意合,没多久张寡妇就带着自己家的儿子和林树材搭起了伙。

    张寡妇虽然脾气不好,但她勤劳肯干,不仅西瓜地里的活干得细致板牙,还把林树材一家照顾得非常周到,树材这段时间也过得很是滋润。

    但没想就在两个星期前树材的噩梦就开始了,先是树材的儿子丢了,全家人急得天天睡不好觉,张寡妇更是瘦了十多斤,天天自责自己没有看管好孩子,树材也是一个憨厚人,看张寡妇憔悴的样子也没有过多的责怪她。

    找孩子的工作还在继续,派出所来了好几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就按人口失踪处理了。

    五天前,他们家里晚上开始闹鬼,天天晚上有“东西”摔盘子摔碗摔佛像,张寡妇还夜夜被薅头发,早上醒来看到满地的头发把她吓得嚎啕大哭。他们家里人信佛,没有听从林树林的建议找太爷帮忙,就在市里的寺院找了个和尚念了两天经,别说还真挺有用,从那以后家里就不闹鬼了。

    因为是西瓜收获的季节,昨天晚上轮到张寡妇去瓜园里看守西瓜,她带着她自己的孩子住在瓜园的棚子里。据孩子说,昨天是阴天,晚上没有月亮会变得特别黑,这正是偷瓜贼的最佳作案时机。张寡妇比较警惕,听到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打着手电筒追了出去,没成想她刚走出去三五步就看天空中唰的一道闪电下来劈到张寡妇身上,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张寡妇倒在地上,身上冒起白烟,周围的地面也被烧得发黑,孩子赶忙上前,但此时张寡妇已经没了气息,孩子哭闹之间看到一个白衣老人走上前来用棍子敲了张寡妇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孩哭着寻路回到家里,家人看到孩子竟然自己拿着手电回来都惊呆了,听孩子说完发生的事就立刻召集全家赶去瓜园。

    到了瓜园,林树材看到相濡以沫的张寡妇那被雷劈死的惨状伤心得晕厥过去,林树林也强忍着悲痛把张寡妇的尸体盖好抬了回来,谁知在他放下张寡妇的时候从她尸体露出的后腰上竟然看到了一行奇怪的字,林树林炸着胆子掀起尸体后背上的衣服,果然在张寡妇的后背上由灼伤鼓起的皮肤形成了一行行的文字,之所以称其为文字是因为它“写得”工工整整,而且有两三个“字”是一模一样的,林树林觉得最近的事前前后后的太过蹊跷,就跑来找太爷帮忙。

    太爷听完他的讲述,低声说:“树林,这件事可能不简单啊,那孩子说看到个白衣老头这事儿保靠不?”

    林树林很坚定的说:“保靠!那孩子平时老实巴交的,从来不会撒谎!”

    太爷吸口气自言自语说:“这就奇怪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林树林说:“这样,我跟你去一趟,看看具体都是怎么个情况,对了,你嫂子尸体还在家放着呢吧?”

    林树林也跟着起身说道:“在呢在呢,在西屋停着一直没人碰,虎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跑的!”

    太爷摆摆手:“报酬的事儿你看着办,我只管驱邪祟,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出发,二子,跟太爷走一趟不?”

    我赶紧点头:“走走走!我这就去跟我奶请假!”

    太爷点了我一下脑袋笑着说:“就知道你是呆不住了,赶紧的,快去吧!”

    “奶!我跟太爷出去一趟!”我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大声喊。

    “嘎哈呀?又要抓小鬼儿去啊?”奶奶有点不高兴一边盘着葫芦一边说:“你可马上就要回去上小学了,回头别因为这些事耽误学习!”

    “诶呀不能啊,回来我给你背唐诗。”我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应付,随后一个箭步窜出屋外“奶!我走了啊!”

    “小心点儿!别伤着!”奶奶抻着脖子对我嘱咐道。

    院门外太爷已经坐在林树林的三轮车上,看到我背着小包对我招手说道:“上来,咱们待会儿直接去瓜地里。”

    小梁山距离挺远,公路上飞驰了一个多小时又七扭八歪的来到出事的瓜园,下了车感觉牙花子都被颠得发麻。

    “就是内地方!”林树林指着前面说。

    我们上前观瞧,杂草地上有一块被烧得发黑的区域,这地方内部颜色最深,由内到外颜色逐渐变浅直至最外层呈浅蓝色,浅蓝色的外部有像树根一样形状的黑线向外发散着,仔细看的话有些让人犯合计,仔细观察颜色最深的部分依稀能够看到人身体躺在地上的印记,这应该就是张寡妇最后倒地的位置。

    太爷蹲在张寡妇倒地的地方仔细观瞧了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拿出小刀挖了挖地上的土,没几下就听到“咔哒”一声,这是碰到什么重物的声音,他使劲儿把小刀往外一撅,一块长条状黑色的物体露出地面。他拿出手帕捡起黑色物体,使劲擦了擦,表面光滑异常甚至能反光,这是一块灰黑色玻璃一样的石头。

    “雷击石。”太爷自言自语道。“太爷,啥叫雷击石啊?”我不解。“就是地上石头沙子啥的被雷劈了烧成的这么个东西。”太爷一边用手帕包包石头一边漫不经心的讲解,“你捡它干啥呀?”太爷听到我的问题又把石头拿出来挥舞着说:“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有张寡妇的一丝魂魄在里面,被雷击而死的人如果脚底有这种雷击石会他的魂魄会有一部分被击入这石头里面,过去人老讲被雷劈不得好死,其实也有这么个含义在里面,魂魄都凑不全乎那还能得好啊?再轮回投胎背不住就是个蔫傻痴呆;如果张寡妇有魂魄在里面,通过这个也许咱们就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害的人。”

    在一旁的林树林听到太爷说得话把头探过来对着石头就是一嗓子:“嫂子!你放心吧!我们替你报仇!”这一嗓子给我和太爷吓一激灵,太爷没好气的训他:“精神病啊?你这嚎唠一嗓子吓我一跳,你喊啥也没用,她听不着!”林树林悻悻的缩回去,满脸堆笑:“我这不合计跟她唠唠嘛!”

    “傻透腔了你!魂魄都拢不到一块堆儿她能听懂啥?你赶紧的把车整着,咱们去你家看看去!”

    “诶诶,行!虎爷你吃西瓜不?给你从地里捡一个回去?”林树林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不吃!别耽误时间!走!”太爷很决绝的摇头,三两步上了车,我紧随其后。林树林也不敢耽搁,摇醒了三轮车带着我们到了他哥哥家。

    “哥!你出来一下!”林树林停下车对着院子里大喊。

    不一会儿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我和太爷抿了抿嘴,很不自在的和我们打招呼:“您就是虎爷吧?久仰大名,我叫林树材,是树林的亲哥……”

    太爷点了下头说道:“嗯,我听树林叨咕过你挺多事,这次来看看你们,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林树材道谢过后缓缓的把门推开,把我们请进到里面,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最近家里出了太多事,我猜树林也都和你说了,求虎爷能帮我家度过这个难关,我一定报答你。”

    太爷摆摆手“你家的事儿暂时说不上是不是难关,先看看再说。”

    林树材的家院子十分整洁,地上有刚刚用扫帚打扫过的痕迹,院里停着一辆小卡车,房子白砖红瓦,墙上没有一丝脏东西的痕迹,看得出来这户人家条件相对富裕、勤劳且喜爱整洁。

    临近门口林树材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我和我妈住在一起,她老人家可能是信佛的原因,对树林请您出马的事有些抗拒,要是她说啥了还望您别往望心里去。”

    太爷点点头答道:“放心吧,我这种事见得多了。”

    林树材带着我们来到东屋,只见炕上坐着一个正在叠纸元宝的老太太,树材轻声说:“妈,这是树林说的那位虎爷。”老太太抬起头,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太爷,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说道:“我听说过他,让他来干啥?有钱烧的啊?这帮人都是骗子你不知道?”林树材刚要开口,太爷抢话说道:“哈哈哈,大妹子,我这趟来主要是因为你小儿子求我,完俩关系平时就挺好的钱啥的看着给就行,再一个我觉得你家这事可能有啥蹊跷,你说这人不造孽不作恶的咋能让业雷给劈了呢?”老太太听闻把手中的元宝一扔指着太爷大喊:“你个老杂毛!咋的?你那意思是我家儿媳妇不是啥好人呗?人都死了你还想咋的?还嫌我家不够惨啊?!你给我滚!我家不需要你!”林树林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妈,人家好歹也是客人,你咋说急眼就急眼呢?消消气,我带虎爷去我那屋了啊……”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往外屋地推,到了外屋地依稀还能听到老太太的叫骂声,林树林十分尴尬,轻声赔着不是:“虎爷您别往心里去啊,我妈平时脾气挺好的,谁知道今天咋见火就赵呢?我估计是家里最近事出了太多了给刺激着了,这是要老年痴呆啊!”

    太爷满不在意,轻松的笑了笑:“哈哈没事没事,她越生气说明这里头越有事儿,你没看刚刚她瞅我的样儿,这是害怕我查出点啥。”

    林树材这时也安慰完老太太出来给我们赔礼,太爷拍着他肩膀说:“别客套了,咱们办事要紧,你媳妇在西屋停着呢吧?”

    林树材默默地点头,太爷继续说:“走,带我去看看。”林树材带我们来到西屋,只见一具尸体包着黄布躺在炕上,女人脸上也盖着黄布,只有脖子露了出来上面的皮肤呈黑褐色,像是被火烤了的猪皮一样,整间屋子充满了刺鼻的腥臭味,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口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尸体,眼前的情景配上屋子里的味道让我有些眩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太爷看出我的异样,拉着我到外面透气,他一边捋着我的后背一边说:“凡事都得有第一次,以后你有可能会看到死的更惨的,早点适应以后就能少遭点罪,这个手绢你拿着捂着点鼻子,待会进去你听我指挥,坚强点儿。”我点点头,使劲咽了口唾沫,跟着他回到西屋。

    太爷拿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在一个碗里,接着用火柴点燃碗里的液体,随着液体的点燃挥发整个房价充满了松树枝一样的味道,完全覆盖了尸体的腥臭味,我慢慢的拿下手绢,胃里也不难受了。太爷接着拿出那块雷击石放在尸体的胸前,摇着手中的法铃在她头顶摇晃,不一会儿碗里的火焰从黄色逐渐变成蓝色,火苗越来越高,直到一个一尺高的女人身影显现出来,太爷转过身对我说:“火里面的人出来没?”我说:“出来了。”太爷一边摇着铃铛一边说:“快,去问问她到底是谁害了她!”我走到火焰跟前低声说:“是谁害了你?你告诉我们我们替你主持公道。”火焰里的女人低着头小声说:“这事谁也不怪……”女人话还没说完,一个老太太发了疯似的冲了进来,是林氏兄弟的母亲,她大喊着:“让你们滚怎么还不滚!不许在这装神弄鬼的,滚!我鬼你们拼了!”她一边叫骂一边推倒太爷,把我也装了个趔趄,林氏兄弟见势不妙赶紧拉住老母亲,撕扯当中林树林一屁股坐在燃烧的碗上,里面的液体撒了一地,场面顿时更加混乱,只见林树林捂着自己燃烧的屁股嗷嗷直叫,老太太也慌了,赶忙去外屋地拿毯子盖灭火焰;这边洒落在炕上的液体一边燃烧一边流向张寡妇的尸体,还没等我跑过去阻止只见唰的一下,包裹着尸体的黄布着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张寡妇的尸体被烧得滋滋作响,我大喊:“尸体着了!快救火啊!”太爷在地上一时间站不起身,眼看火苗就快烧到张寡妇的脸上了,这时林树材冲了进来,拿着湿被死命盖住火焰,等了两分钟,确认火焰应该是灭掉了我们缓缓揭开冒着烟的棉被,看到张寡妇的尸体已经完全烧黑了,手指的部分已经烧得卷曲变形,林树材心疼得直掉眼泪,屋外林树林大声叫喊着:“老太太我说你作个啥啊?犯病啦?这下好了,把你儿媳妇给火化了不说,你还差点捎带手把你儿子也给炼了!”老太太在外面嚎啕大哭,没有说任何话。

    我赶紧回过身把太爷扶起来,他扶着炕沿揉着屁股说:“小老太太劲儿还不小,给我推个大跟头!”他看了看尸体接着说:“这他妈可好了,都熟透了。二子,刚才张寡妇净说啥了?”我摇着头说:“她就说这事谁也不怪,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就被打断了……”太爷拍了一下炕沿叹着气说:“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一样!”

    林树材一边哭着一边整理张寡妇的尸体,他清理干净正面的灰烬,一点点把尸体转过来打算清理背面,在翻转的过程中尸体的后背正好对着我,黏在她背上的黄布随着转身脱落下来,隔着灰烬依稀能够看到有四排整齐的文字被刻在她的后背,远看就像是一条条肉蜈蚣爬在那里。我拽拽太爷的衣角:“太爷,你看她后背上……”太爷转头看向我手指的方向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的喊道:“对!还有雷文!树材你把你媳妇翻过来擦干净后背,赶紧的!”

    林树材把张寡妇的尸体翻过来,用毛巾仔细的擦干净,为了不被人再次打扰太爷让林树材看门。

    站在尸体旁,尸体的焦臭味熏得我直掉眼泪,太爷倒是很自然的鞠了一躬:“得罪了。”说完拿出墨汁刷在尸体的后背上,再用红纸盖在上面,雷文就这样被拓在红纸上。

    “二子,这就得用上你的眼睛了。”太爷一边铺平红纸一边说。

    “是要盯着它看吗?”

    “对,但你得把心静下来,啥也不能合计,随着感觉走,把它告诉你的东西全记住喽。”

    我走到红纸前,看着红纸上蜈蚣一样的字有点发晕,歪歪扭扭的,在光线下十分扎眼。我试着静下心抛除所有杂念,就在我大脑清空的瞬间,红纸上黑色的蜈蚣字居然活了起来,它们开始扭曲,在纸上像虫子一样翘起两头翻滚着,随后每一个字都在纸上爬行跳跃,本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字此时变得有些让人害怕。

    我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后面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捏了两下,是太爷,手掌的温度传过来,这让我安心了不少,恐惧心理也就没那么强烈了,我咽了口口水继续看着四处爬行的字,少顷,这些字开始稳定下来,像是贴在走马灯上一样有规律的顺时针转动,转到眼前的字或呈金色或呈紫色的发着光,看起来很有意思,我自言自语道:“真好玩儿!”太爷提醒我:“别分神,集中注意力。”

    字转了四五圈,一个威严而又沧桑的声音响彻在我脑海里,这声音好像是在泣诉什么让人愤恨的事情,随着我越全神贯注这个声音也就变得越来越大:

    天怒人怨造孽因

    鸠占鹊巢豺狗心

    今以业雷散魂魄

    八生八世累双亲

    天地自有道为衡

    作恶臭名扬古今

    这段话一直在重复“播放”了五遍后一切就又恢复了原样,看着爬回纸上的蜈蚣字我有点恶心发晕,太爷递给我一杯水,里面泡了几片薄荷喝完我感觉好多了,看我没什么事了太爷急切的问我:“二啊?咋样?看到什么没有?给太爷讲讲?”我把那六段话复述给他听,他拿出纸笔刷刷的记录下来。

    “还真是业雷,难不成她以前干了啥缺德事儿了?”太爷一边撮着牙花子一边念叨:“树材啊!你进来一下!”

    “来了虎爷!”林树材推门进来“您找我?”

    “树材啊,我问你点事儿,你知道你媳妇以前干过啥坏事没有?”太爷试探着问。

    “虎爷,我和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对她的人品还是还是很了解的,她之前一直在他们村里哪也没去过,除了心眼小点儿爱和人犯叽咕,别的过格的事可真没干过。”林树材和你坚定的说。

    太爷皱着眉头:“业雷从来不滥杀无辜,不是干了特别天怒人怨的事不会遭此报应,你再好好想想?”他一遍说着一边把刚刚记录的短诗递给他看“你看看这个,这是你媳妇后背上雷文翻译过来的警词,她家孩子说拿棒子打你媳妇的老头其实就是下来执刑的神灵。”

    林树材接过纸认认真真的读了两三遍,随后他抬起脸疑惑的看着我们,摇摇头说:“真没有!我在这可以对天发誓。”

    太爷好像想起来什么突然发问:“她前夫是咋死的?”

    林树材叹气回道:“在南方跑大车出车祸死的,这事和她一点关系没有,当时都上报纸了。”

    太爷搓着额头分外不解的抱怨:“你说这帮东西说话咋老说一半呢?也不说明白到底拥护啥劈人,净跟他们猜闷儿玩了……难不成真劈错了?”

    林树材带着哭腔说:“也许这就是命吧……回头把她安葬好了我把她家孩子从他姥家接过来当自己家孩子养,左右我家孩子也丢了……”

    太爷走过去拍着他肩膀说:“你真是个厚道人啊!今天我太累了,等明天我缓过来了试试用梅花数帮你找孩子。”

    林树材很高兴,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千恩万谢,太爷安慰了他一阵就带着我来到隔壁院的林树林家。

    因为家中有丧事,晚上我们吃的三白餐(白豆腐,干豆腐,白米饭),可能是豆腐不太干净,我有些闹肚子,拿着手纸直奔他们家的旱厕。

    他们家厕所绿豆蝇出奇的多,嗡嗡的在耳边飞来飞去,有些烦人的绿豆蝇直往屁股上落,搞得我只能前后摇晃省得它们乎在身上。

    正当我晃荡着身体的时候,余光意外的扫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墙角,黑乎乎,却散发着灰色的微光,我心里叫苦:“完了,这肯定不是人!我怎么总是在拉屎的时候看到‘它们’!”

    我转过头看向“它”,“它”仿佛知到我能看到“它”,轻声的和我说:“能帮帮我吗?我好臭……”

    听到他说的话我“便”意全无,赶忙擦了屁股站起身认真的打量他:疙瘩球鞋,浅蓝色裤衩绿背心,个头比我矮一点,但身体挺结实的一个小男孩,虽然他说他臭,可是我却闻不到他有什么味道。

    经历了这么多鬼怪异事我对“它们”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恐惧,有些时候甚至感觉“它们”和我们是一样的,只不过所处的位面不同而已。我蹲下点身体柔声问他:“你是谁啊?为什么让我帮你?为什么你说你臭啊?”

    他露出难过的表情,随后他开始往院门外走,是不是得回头跟我说:“你跟我来一下。”我在这孩子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邪气,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掐着子午诀跟了出去。

    院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老人,他鹤发童颜,看起来也算是慈眉善目,花白的胡子一直蓄到肚脐处,身着白袍白鞋,挎着一个棕色布袋,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仙气十足。

    老人看到那小孩来了慈祥的笑着摆手示意让孩子过去,小孩也没有任何防备的跑过去牵着老人的手,在老人耳边嘀咕两句就躲到他身后了。

    老人完孩子的耳语面色凝重起来,打量我一阵,好像是在审查犯人一般,给我弄得浑身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开口了:“既然小森让我告诉你事情原委,那我就告诉你罢!”

    这声音太熟悉了!它听起来如泣如诉又不失威严,好像在哪听过……在哪呢?我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一个劲儿的皱着眉头思索。

    正当我思索之时老人已经飘然来到我的面前:“还想听否?”

    我一惊,猛的想起这声音就是我白天从雷文上听到的!原来声音的主人就是他,那这样说来张寡妇的亲儿子所说的用棍子打人的白衣老人也是他!

    想到这里我赶忙点头说:“请告诉我吧!”

    老人点点头,从布袋里拿出一把粉末向天上一扬,周边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由模糊到逐渐清晰,和梦境里的“她”变幻手法极其相似,不同的是“她”并不需要撒粉末。

    幻镜里,我正站在林树材家的门外,此时正是白天中午,屋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老头也在这里,他指了指房间,我顺着他向里看去,刚刚找我的那个孩子在和一个女人吵架,孩子大喊:“你不能偷我爸的钱给别的男的!”女人恼羞成怒的大骂:“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崽子,这钱是我和你爸挣的我愿意给谁给谁你管不着!你给我让开!”小男孩死死的挡住门口不让女人通过:“你把钱放回去!不然我把你的事告诉我爸!”女人气急败坏,回手拿起做针线活的剪子对着男孩喊道:“我告诉你,就算你爸林树材在这也不好使!你有能耐现在就告去!痛快给我滚一边去,要不我串死你!”

    林树材?他爸?这个男孩难道说是林树材的儿子?那这个女人不会是……

    此时小孩虽然害怕但很勇敢的没有动弹分毫,用手指着女人叫骂:“张寡妇!你敢!”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张寡妇!白天因为她的脸上盖着黄布着火以后她的脸也烧得乌漆嘛黑,所以一直没有认出她来。

    张寡妇听后脸已经涨得紫青,拿着剪子试图推开男孩,男孩奋力抵抗,两人撕扯了好一阵张寡妇血气冲头,扭曲着脸举起剪刀对着孩子的太阳穴就扎了下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甚至没有时间害怕,也没有时间害怕得闭上双眼——男孩闷声哼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腿在那一蹬一蹬的,我别过头不敢继续看,老人低声说:“你再看看吧。”我慢慢把头转过去,看到张寡妇楞楞的站在那里,嘴哆嗦着说:“别别别怪我,这都都都是你你你你逼我的的的……”男孩好像还有一口气,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张寡妇恶向胆边生,举起剪刀又照着男孩脸上猛刺了几下,男孩最终没了任何动静,随后他的尸体像一摊肉一样任凭张寡妇拖拽着扔到屋外的大缸里。

    太惨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蹲在原地捂眼睛,其实我早已经意识到这是老人在为我重现事发的场景,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惨的案发现场,心理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这时刚刚的小男孩在我耳边轻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还有一些事,你也看看吧!”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正泪流满面的小男孩,心里难过得如刀绞一般,这也许是我为他讨回公道的唯一方法,我得坚强起来!

    “行!”我坚定的和他说,随后抿着嘴准备下一个“冲击”。

    老人又掏出一把粉末撒开,这次的场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在屋外,不同的是炕上坐着林氏兄弟的老母亲,地上跪着张寡妇,她正咣咣咣的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在炕上撕心裂肺的哭着:“我的孙子哟!我的天啊!怎么就死在你这个不是人的手上!你还我孙子命来!”

    张寡妇抬起磕得流血的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妈!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俩撕吧两下这孩子就磕剪子上了!今后我给你儿子再生十个八个补偿你!我今后一定好好孝敬你行不行?”

    老太太拍着大腿骂道:“你他妈还真说得出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今天就得给我把孩子的命偿了!”

    张寡妇听到这里脸上变颜变色,定了定神继续说:“妈!我该死!我知道我是活不了了!但是我可是怀了树材的孩子了!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孙子啊!你想想,我要是死了进监狱了树材咋办?以后谁来照顾你俩啊?树材也老大不小了,没了我以后再找可就不容易了!再者说,孩子的死是一个意外,就算我去警察局自首了,没准也就是判个十年八年的,这期间我肚子里孩子生出来总不能让他在号子里长大吧!但是你放心,只要我被放出来我还做树材的媳妇,我还会孝敬你给你养老送终!”

    老太太听到这哭得更厉害了:“你说你可让我咋办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哭了一阵她缓和一些用手指着张寡妇说:“你真怀孕了?”张寡妇说:“我对天发誓,我真怀孕了!不然我不得好死!”老太太一时间没了声音,几分钟过后她擦擦眼泪说:“哎,孩子命苦,出了这样意外,今天我打开缸看孩子都烂得没人型了!你说孩子爸要是发现可咋整?以他的脾气肯定报警!”张寡妇一看有门,就献计说:“妈,前段时间我听说别的县有孩子掉粪坑淹死的,咱们也做一个这样的案发现场,我把孩子尸体扔树林家旱厕里面,回头咱们假装不知道这事,该咋找咋找该报警报警,等树材过完年换粪缸发现的时候让他觉得这是意外,他也就不会疑心也不会伤心了。”

    老太太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她儿子同床共枕的人,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久久道出一句:“你可真毒啊……哎……就照你说的办吧!”

    张寡妇喜出望外,又不敢表现得太高兴,她赶忙说:“妈!你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的照顾这个家!”

    老太太有气无力的说:“以后咱俩少来往,你也少和我说话……”

    看完这一幕我的心更疼了!恨不得冲过去撕碎张寡妇的嘴脸顺便再踹老太太一顿,还没等我说些什么,身旁的白衣老人又把场景切换到西屋,在这里只有张寡妇一人,她正偷偷摸摸的往粥里倒着什么东西,我仔细观瞧瓶子上的字——“敌敌畏!”我惊讶的念出声音“她要干什么?”我忙问身边的老人,他默不作声,指着屋里示意我继续往下看。

    张寡妇倒完敌敌畏,一边搅拌着粥一边对着东屋喊:“妈!吃饭了!”

    听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呐!这女人也太狠毒了!居然想趁着树材和孩子不在家杀人灭口!

    这时东屋的老太太回应道:“我不吃!一会我去树林家坐会儿,你怀孕了你吃吧!”说完她推开门径直往屋外走,张寡妇磕磕巴巴的回答:“我……我这两天有点恶心……吃不下……”老太太站了一下回头说:“吃点好的。”然后又转身离去。

    张寡妇看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恶狠狠的把粥倒入铲子里扔进灶坑,嘴里嘀咕着:“生你妈了个逼!早晚弄死你!”她回到西屋把敌敌畏藏在炕洞里,外面塞了几张报纸。

    看到这我舒了一口气,好歹是这恶妇的奸计没有得逞。

    突然间这个房间开始坍塌,所有砖头瓦砾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洞里,我也感觉脚下一空,直直的向下坠落,我紧张的闭上眼睛,直到双脚接触到坚硬的地面才换换睁开: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有些慌乱的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脚踩在叶子一样的东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谁!”是张寡妇的声音,原来我来到了林树材家的瓜园,我停住脚步屏息着生怕被她发现。

    身边的老人没有管我,他快步走上前去,随后只见一道闪电从天空落下,随后一声巨响震得我耳鸣许久。我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忙跑过去,只见眼前张寡妇全身发黑倒地不起,茅草屋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白衣老人没有理会孩子,手里变出一根木棒狠狠地打了张寡妇脑袋一下,一股细烟从脑部流出渗入地下。孩子跑过来扑在张寡妇的尸体上,一个劲儿的晃动他的母亲,哭嚎声回荡在空旷的瓜园里……几分钟后孩子的画面变得越来越远,声音也逐渐变小,眨眼之间我又回到院门外,白衣老人带着男孩还站在那里,男孩跑过来对我说:“事情就是这样,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走了。”说完老人牵着他的手转身离去,两个身影在黑夜中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看到他们消失我赶忙跑回屋里,推门而入,屋里太爷正和林树林聊天,看到我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笑着说:“哟呵,你这拉粑粑拉得挺快啊,跑着去跑着回啊?”

    “太……太爷!我刚刚看到林树材家儿子的……的魂魄了,还……还有白衣老头……”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气息,不知道是激动的缘故还是因为累的,舌头就是不听使唤。

    太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把我拉到身边,命林树林给我倒了一杯水:“孩子,你慢点,倒会儿气儿再说。”我哆哆嗦嗦的喝了满满一杠子水,抹着嘴把刚刚的见闻给他们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太爷全程紧皱眉头,林树林听到孩子被张寡妇杀害还被扔在自家厕所里的时候突然站起来,气得脸色铁青,大喊着:“我操他妈了个逼的八辈祖宗!我说最近厕所绿豆蝇怎么这么多!这他妈根本不是人!我操他妈……我要杀她全家!”太爷拉住他:“你听孩子说完!”我继续讲后来张寡妇下毒不得逞,在瓜园被雷劈死的事,林树林听完大骂:“该!操他妈真jb该!”

    太爷点起烟袋缓缓的抽起来,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林树林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问道:“虎爷,你说这事咋办?回头我报警去?”太爷摇摇头说:“不行,这事还真不是报警的事儿,你咋说啊?跟警察说我们见到孩子鬼魂儿了,告诉我们他是被已经死了的张寡妇杀的?人家能信你吗?再者说,咱们要是把这件事公布出去以后张寡妇家孩子咋活?你家老太太咋活?你哥咋活?乡里乡亲的不得戳破你家人脊梁骨啊?你嫂子……咳,张寡妇既然已经受到天谴了——这可是天地间最严厉的惩罚,咱们人间的惩罚已经没有啥用了,过多追究只能徒增恶因。”说完他又吸了一口烟,接着叹息道:“要我说啊,既然老天已经下了判罚,咱们索性顺着瞒着这件事,明天我假装用梅花易数出一个卜辞,你就装着歪打正着把卜辞给破解了,然后把孩子尸骨从茅房里捞出来,回头我给你们找一处风水上成的宝穴你们给孩子好好安葬。”

    林树林听后一脸的纠结,眼泪不住的往下淌:“那你说我家大侄儿不白死了吗?”

    太爷赶忙接话说:“你大侄儿可没白死,老天爷都替他报仇了你还想咋的啊?再说,这事不传出去是为了你家好,那张寡妇也是惹得天怒人怨遭此下场,八辈子都是痴捏呆傻,也算是恶有恶报了,你要是还觉得气不愤回头你把那块雷击石扔厕所里,那里面有她一丝魂魄,久埋腌臜之地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你看这样解恨不?”

    林树林猛点头说:“行!那就这么干!老子天天拉屎埋汰死她!”

    第二天一切依计行事,太爷假意写了一份梅花易数的卜辞给林氏兄弟,林树林恍然大悟似的说那不就是我家厕所吗?林树材起初不敢相信,经过我们的规劝半信半疑的和林树林把粪缸拉了出来,果然在里面发现上面浮着一只疙瘩球鞋,林树材发疯似的用手去捞,终于找到了已经腐烂不堪布满蛆虫的男孩尸体,林树材悲痛得死去活来,丧妻又丧子的悲痛让他几经昏厥,在众人的搀扶下才艰难站起。

    老太太此时也站在门口抹着眼泪,太爷走上前去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老太太听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太爷满意的笑笑慢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二子,咱们回家。”

    一步,两步……哭喊声渐行渐远,我们没有再回头,把所有的罪恶伤悲统统留在身后。

    站在村际公路的站点,太爷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说:

    “刚才那粪坑太恶心了……回头跟你婶儿说声,这两天咱们就别喝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