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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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胜遇

    在天灾人祸降临前通常会有各种各样的预兆,其中以奇妖异兽的重现人间的形式最为常见,如果能灭之就能将灾祸消灭于萌芽状态,但这种逆天数而为的事若非圣贤金仙再世,普通的肉体凡胎根本无法与之匹敌。96年春夏交接的时节,我们和这种奇妖遭遇了,这也是我所经历的第一次失败。

    这段时间天总是阴沉沉的,闷呼呼,给人的感觉像是有喷嚏打不出来一样的难受。

    我还有几个月就要回沈阳上小学,太爷命令我在这几个月内必须学会十二种舞蹈,这十二种舞蹈由六阴舞六阳舞组成,跳时或着薄纱裙或穿曲裾大袍,每种舞蹈手中法器、头上配饰以及所念舞辞皆有不同。那时候我虽然小但已经拥有男女有别的意识,让我穿上薄纱大裙跳舞,这让我一时间很难接受,总是在消极对抗,进度自然也就非常缓慢了。

    这天下午,太爷拿着发簪在院子里追我:“小崽子你给我站住!老实儿的把头发给我盘上!”

    我边跑边喊:“我不!孟家三丫头说了,只有女的才留长头发盘头!明天我就让李大爷把我头发剪了!”

    太爷有些跑不动了,一边走一边扶着腰喊道:“你敢!你学跳舞必须配上发饰!盘头是第一步!你给我站那!嘿!给你能耐的,还上树了!你当你是孙猴子啊?你给我下来!”

    我穿着纱裙抱在树杈上做着最后的抵抗:“我不下去!今晚我就在这睡了!”

    太爷掐腰抬起头骂:“你他妈学我点什么不好,啊?我告诉你这棵树当年我也爬过,后来你知道我咋下来的不?我爹在下边烧柴火给我熏下来的!你非逼我也照着干是不是?你痛快儿下来!别把衣服刮坏了,挺贵呢!”

    我意志很坚决:“你要是还让我盘头我肯定不下去!有能耐你给我烤了!”

    “嘿!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说完他骂骂咧咧的去拿干草,准备点火把我熏下来。

    火刚点着,大院门响了,我像看到救星一样在树上向门外观望:一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穿着整齐中山装的老大爷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在门外敲门,小女孩抬起头看到了我,一脸的惊奇,她拽了拽旁边的老大爷指着我说道:“姥爷,你快看,树上有一个小仙女。”老大爷抬起头看着我也愣了,我尴尬的别过头大声喊:“我是男的!”

    太爷扔下手里的干草,整理一下衣服去开门,“虎爷!别来无恙啊!”门外的老人抱拳说道。太爷看到门外的人脸上阴了一下,缓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的说:“哟!是你小子啊?还那么精神儿的,来,进来坐。”说着侧身把他们让进院子里,引着他们往屋里走,小女孩全程盯着我看,看得我脸上热辣辣的。他们进屋后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下去还是在树上继续待着?下去吧?万一再让我盘头咋办?不下去吧?在树上这样挂着显得好傻啊……正在我犹豫时候太爷推开窗户对我喊:“你咋的?长树上了?赶紧下来!来客(qie)了!你在那上面不知道磕碜啊?”“哦,哦……”我答应一声,老老实实的从树上爬下来。

    先说说我当时的形象吧,穿着红白相间的纱裙,披着长发,裙子和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小女孩捂着嘴看着我笑,我低下头,臊得有种要逃跑的冲动。

    太爷狠歹歹地说道:“丢人玩意儿!这是你邢爷,赶紧行礼!”

    “邢爷好。”我小声嘟哝。

    邢爷乐呵呵的答应一声,从兜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我:“好孩子,邢爷第一次见你,这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啊!”

    二百块!这得买多少干脆面啊!看着漂亮的钞票我有些站不住,尽力的控制伸手的冲动。

    “邢福源,显得你有钱是不?!有事说事,别拿孩子整事儿!”太爷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

    邢福源笑呵呵的把钱收回兜里,转头对着太爷:“你咋还这么左呢?我给孩子的你瞅瞅你。”

    “假假掰掰的。”太爷白了他一眼。“赶紧说吧,有啥事儿?没事儿我教孩子跳舞去了啊!”

    邢爷看了看我,憨笑着对太爷说:“别介啊,你没发现最近天气有点不对劲儿吗?我前阵子神术排盘,今年可有点邪乎啊,有大灾。”

    太爷低头搓着烟袋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记得你姓邢的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今儿咋啦?连太乙神数都用上了?”

    邢爷歪嘴说:“我这也是关心天下苍生……”

    “快拉**倒吧,你骗别人行,骗我?你要是为天下苍生我杨字倒着写!要不是当年因为你贪,树友媳妇儿能死?前阵他出殡你连个头都没露,妈了个巴子这会儿你跟我俩在这说苍生?”太爷越说越气,眼睛看着邢爷像是能喷出火来。

    邢爷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终于忍不住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太爷大喊:“我告诉你杨大虎!别老拿着以前的事揪着我不放,树友媳妇的事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呢?是,我对不起他们两口子,树友死那天我是为了今天这件事闭关出不来,出来的时候我都哭晕了!那可是过了命的兄弟!我欠他们的,我下辈子肯定还!”他顿了顿降低声调继续说:“我也老了,临走前也想多做点善事,即是为了苍生性命,也想积德给我外孙女,我家小雨是花姐,她不像你家二子有寄仙守着,我要是不给她积阴德她怕是活不到成年……”

    太爷冷笑道:“整老半天还不是为了自己家孩子?你这犊子扯得挺远啊。”

    邢爷嘴唇哆嗦着:“你不管拉倒!反正我是活够本了!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把这件事给办喽!”说完拉着他的外孙女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了一句:“还有,这件事和‘那些人’有关!你自己掂量吧。”

    太爷赶紧站起来大喊:“你给我站那!”

    邢爷站在门口斜眼看着我们,太爷走过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拧过来面对自己:“你说和‘那些人’有关?你给我说明白点,到底咋回事?”

    邢爷面露得意,傲慢的说:“我邢福源的太乙神数你是知道的,盘里告诉我这件事搞好了你能顺藤摸瓜找到你找了一辈子的东西!”

    “来来来,你给我过来好好讲讲到底是啥事!”太爷把邢爷踉踉跄跄的拽回炕上。

    “你还说我贪,我看就你最自私!一听说跟自己有关你看你这样儿!”邢爷脸上又浮现出他那特有的笑容。

    “别扯没用的,赶紧给我讲讲,给我讲讲咋回事,快点的!要是骗我你看我不打死你的!”

    邢爷听到这里放下心来,慢悠悠的说:“我前段时间发现我家小雨到年纪了,就闭关排盘……”“这事我知道,你讲点干货!”太爷不耐烦的打断他。

    邢爷有些尴尬:“你说你咋这么没耐心法儿呢,你听我说啊,我给小雨排盘的时候发现唯有把今年的灾兽削弱甚至消灭才能挡了她的劫,然后我就算灾兽啊,你猜怎么着?今年这灾兽的来历和46年那东西一样,也是南来北往,而且都是被故意放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太巧了点儿?我就继续排盘啊,结果刚要往深了探的时候盘突然崩了!所有数全乱套了!好像有人故意拨弄乱了似的,这和那年的情况也是一模一样!”

    太爷摸了摸额头,嘴角露出带着点邪魅的笑容说:“还真是一模一样,我寻觅了五十年,总算又让我给碰上了!灾兽落脚点和时间你算出来没?”

    “算出来了,大后天,上头子柳河边。”邢爷认真的说。

    “带毛的还是带麟的?”太爷皱着眉问。

    邢爷叹口气说:“天上飞的,带毛的。”

    太爷挠挠头:“这不怕地里跑的就怕天上飞的……这两天我准备准备,你回去找八个精壮小伙子,八个丑丫头,后天咱们上头子集合。”邢爷面露难色,八个小伙子有的是,但八个丑丫头他也不知道该咋找,磕磕巴巴的问:“怎……怎么,个丑法?”

    “越磕碜越好……你要是不知道啥样,你就照着你媳妇的样找,够用。”太爷坏笑着说。

    送走了邢福源和他的外孙女,太爷坐在炕上皱着眉头抽烟,一边抽一边看我,我被他看毛了:“太爷,你瞅我干啥?”他苦笑一声:“瞅你咋的?赶紧把衣服换了!你穿上瘾了咋的?”我得到特赦一样跑去换衣服,“慢点儿!等会换完洗把脸过来我跟你讲点事儿!”“好嘞!”我拖着裙子头也不回的答应道。

    晚饭过后,我们俩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老半天,谁也没说话,其实我也发觉这次出马和平时不太一样,搞不好可能会丢掉小命。

    “小子,你怕不?”太爷一边倒水一边问我。

    我梗着脖子说:“脑袋笑了碗打的疤……”

    太爷噗呲一声笑了:“还脑袋笑了,你脑袋咋不哭了呢?看给你吓得,舌头不好使了吧?”

    我急了,脸憋得通红:“反正我不怕!”

    太爷眯缝着眼睛笑着说:“害怕不丢人,习惯就好了,你得学会控制恐惧知道不?我之前收拾过类似的东西,邪乎倒是挺邪乎,但没啥大不了的,怎么驱走我心里大概有数,但我要告诉你,你这次必须全程听我的,不许轻举妄动听着没?要不然你就给我在家呆着!”说完他很严肃的用手指着我。

    能看得出来,这次他是认真的,那东西的强大也许远超过了我的想象,我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那种对未知的恐惧笼罩着我整个身体,虽然是夏天,却冷得微微打激灵。

    “太爷,我想想。”最终我决定考虑一个晚上,或者梦里去问问“她”的意见。

    太爷狡黠的看着我,歪着嘴嘲讽道:“你是想问你那个梦中小情人儿吧?”

    “太爷你咋……诶呀我走了走了。”我脸上又热又涨,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他,索性气冲冲的回屋铺床睡觉了。

    望着房梁我陷入思考的漩涡,好奇和恐惧在拉扯着我幼小的心灵,纠结之间意识逐渐模糊,人飘飘忽忽的飞了起来,两脚落地时看到“她”正坐在树上等我——我又来到了“她”的世界。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突然间想起刚刚太爷说的话,“小情人……”想到这里我赶紧把头低下。她捂着嘴咯咯的笑起来:“你跟我还害羞啊?”

    “我……内个……”我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你真好玩。”说话间她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仰起头调皮似的盯着我,瓷娃娃般白皙的脸被光线照得发亮,那种用力过猛挤而出的笑脸显得既诡异又有些可爱。

    我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她的脸,整理一下思绪,对,我是要问她正事的:“我该去……”

    话还没说完,她抢答道:“你该去,见识一下那个小东西,别怕,有我在,你没事。”

    她的回答太突然了,最令我吃惊的是她居然称太爷都觉得棘手的灾兽为“小东西”,这种居高临下仿佛数落自家宠物一样的语气让我安心了不少。“那我跟着去了?”我再次确认。“去吧,没人敢动你。”她严肃了一点,稍许她又坏笑一下继续说:“谁敢动我情人?”

    “咦!”又被调戏了,性别的倒错感让我很难为情,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难为情,左右为难的感觉让我想发火又不知道该怎么发。她看到我的样子又咯咯咯的笑起来,拉着我的手晃荡着说:“我都活了九百年了,第一次和人在一起这么开心。”

    早上起来收拾整齐我挺胸抬头去找太爷:“我跟你去!”太爷抿着嘴似笑非笑的说:“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都知道找靠山了,好好处啊,这是你半拉媳妇儿。”

    白天晚上都被人捉弄,我有些挂不住了,说了一句“你们有完没完!”就跑出屋去,头也不回的去找邻居家小孩玩了。

    晚上太爷唤我去他屋里,看他的样子是有正事要谈:“明天咱俩去上头子,有点事我得跟你嘱咐一下。”他划着火柴点烟,期间偷瞄我一眼,熄灭了火柴梗,他一边抽一边说:“第一,无论你看到什么,不许喊叫,不许表现出来恐惧,我和你说过,邪祟妖魔食人精魄摄人恐惧以为食粮,一起去的凡夫俗子我会蒙住他们的眼睛他们看不到,也就无所谓怕不怕,但你能看到,所以这一点至关重要;第二,明天的施法过程所有的细枝末节你务必记全,不管你以后用不用……往下传还得靠你,不能到你这就绝了根;第三,不许和你爷你奶你爸妈讲这些东西,我可不想挨骂。”

    我赶忙表决心:“我向***发誓,坚决听从太爷的命令,让我干啥我干啥,不让我说啥……我坚决不说!”太爷很满意的点点头:“好样的,就这么说定了啊,国柱买了个新拖拉机,让他拉咱去,现在听我命令,睡觉!”“是!”

    一夜无话,早上被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扰醒,那动静一声紧似一声,烦得我连装睡都装不下去,睁开眼睛天还刚开始蒙蒙亮,现在才四点半!我坐起身来皱着眉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到的景象一下子就让我精神了许多——外屋地已经堆满了各种物件,两袋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的面袋,一整套跳舞用的衣服,头饰,发簪,面具,一面手镜,还有每次出行必备手提箱里面估计还是的黄纸朱砂那些东西,还有一个用果壳做成的串铃,它像葡萄一样挂在一根木棍上,摇晃起来能发出风雨般的声音。再看看那边,太爷正倚着门指挥国柱在干活,即便国柱是乡下汉子里最能干活的那一类人,这会儿也被太爷指使干活累得气喘吁吁,我宅歪着膀子走过去问:“太爷,带这衣服干啥呀?你不会让我在那边还练跳舞吧?”“这么大号的衣服你能穿上吗?不是你跳,是我跳!”太爷头也不抬的拿着东西说道。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跳舞?我一个手脚灵活的小孩尚且勉强应付,他这么大岁数岂不是得折腾零碎了?国柱听到这也停下手中的活楞楞的看着太爷。

    “太爷啊,你能跳动吗?”我小声试探道。

    “行不行也得上啊!没那么吓人,跳起来就不累了!”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看样子有些不高兴,“瞅啥瞅,赶紧干活!还嫌我老了……”

    反复清点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东西以后,我们开着拖拉机上路了,颠簸之间我们望着一片片稻田玉米地,沉默了好一阵,太爷叹口气说道:“哎……我没猜错的话这次来的应该是水灾,洪水会把这一切都毁了,到那时候人可咋活啊……”“可以进城打工挣钱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太爷苦笑:“傻小子,没了粮食你挣再多钱也买不着吃,那挣钱还有啥用?”

    谈话间上头子到了,这是一个有些穷的小村子,在坡上能依稀看到村里有一处人家非常热闹,很多人都在院门口看热闹,太爷告诉我邢福源应该就在那,这个人自从当上人大代表后最喜欢被人前呼后拥着。

    拖拉机七扭八歪的走到院门口,邢福源正在里面训话:“我告诉你们,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们能被选上是你们的福气知道不?到那都得听我的指挥,谁要是不愿意趁早走!别耽误事儿!”

    太爷哼了一声,仰起脖子大声喊:“邢代表!你看看我能帮上点忙不?”

    邢福源闻声看向我们,瞪大眼睛喊道:“诶呦!虎爷来了!来来来,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这次行动总负责人,大家都来呱唧呱唧!”

    话音刚落人群的视线全都集中到我们这里,那些热辣辣的眼神好像能把我们燃烧起来,紧接着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虎爷好!虎爷好!”有些个热情点的村民大声呼喊着。

    太爷很不自在的抱拳和人们打招呼,下了车径直走向邢福源,我紧紧跟在后面,生怕有哪个人把我抱走,完全不顾在拖拉机上不知所措的国柱。“福源,先找几个手脚稳当的帮国柱把东西卸下来。”太爷故作和气的和邢福源说。

    邢福源很热情的一手握住太爷的手,一手对着后面的人指挥道:“内个,你,你,还有你,你们仨去帮忙卸车。”那三个人接到指令风风火火的跑过去帮国柱的忙。太爷一下子把邢福源握住的那只手反过来,拉着他说:“你跟我进屋,我和你说两句话。”“诶,行,诶,你轻点大虎。”他又被太爷踉踉跄跄的拽进屋了。

    进了里屋,太爷命我把门关上,窗帘拉上,接着他狠歹歹的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搁哪整这么多人!狠怕人不知道咱来做法的是不?”邢爷嘿嘿笑着回应道:“嘿嘿,我还以为你不能来呢,够意思,还是你最念旧情啊,别急眼,我这不寻思人多力量大嘛,我动用点关系和这边村政府打了声招呼,希望他们配合咱们,没想到村长亲自带队过来帮忙,咋样?有面儿吧?”太爷一脸的嫌弃冷笑着说:“这些年邢大代表没少利用你的手艺结交高官吧?”邢爷面露得意的说:“那是,这年头当官的最信这个,副市长我都给算过!”太爷斜楞他一眼:“这些年你是一点没变。”

    损完邢爷,太爷让邢爷把他需要的八男八女叫进来,他要亲自看看才放心,邢爷冲院子里招呼一声,不一会儿从门外走进来一群男男女女,我们仔细打量这些人:男人们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个个精壮结实;女的也真是按照太爷的要求找的,那真是要多丑有多丑,各个歪瓜裂枣,有的龅牙露齿,有的脸色粗糙黝黑,最要命的是她们还特意抹了点粉,那样子用“上了霜的驴粪蛋”来形容最为贴切。我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太爷也压着颤抖的声音说:“行了,都合格,都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上午两点来我这报道,都别迟到。”

    人群中有一个小伙子大声喊:“虎爷!我听邢爷说明天要驱魔啊?我听书里说过去献祭啥的都是要几男几女的,要是为了救百姓我们不怕死,但你要是要我们的命得事先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好回家料理好后事伍的(之类的)啊!”其他人也都随声符合:“是啊,你得告诉我们明天干啥啊,要是死了我也好跟家里有个交代……”

    太爷欣慰的笑着点起烟袋,柔声说:“放心吧,你们明天都没啥危险,我更不会要了你们的命,你们连点伤都不会有,明天到地方了我再告诉你们具体需要干啥,今天我得先去看看现场情况。都别有啥压力,回家该干啥干啥。”邢爷在旁边应和:“对,都别怕,啥事都没有,等完事了都到我这领钱!”那个小伙子答道:“我们不是冲着钱来的……”邢爷点点头打起官腔:“我为你们勇于献身的精神感到由衷的敬佩,乡亲们会记住你们的贡献的,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有大事要办!”

    稍作休息,我们跟着邢福源来到他所说的灾兽落脚之地,这个地方的环境很有意思,在河的正中间凸起一个人眼形状的小沙岛,沙岛上的泥沙呈黑紫色,河水顺着沙岛的两侧向下游快速流去,河两岸的土坡很对称的凹陷下去,好像一个括号一样,而灾兽的落脚点就在那个黑紫色的沙岛上。两位老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着法台的位置问题:“你听我的大虎,咱就把台子设这,你看这法位,多好!”“是你施法还是我施法?你那地方旁边就是死门,太危险,为了保靠点咱就在这得了!”邢爷不再说话,算是认同了太爷的观点,虽然表情充满了不满,但总算是达成了一致。

    太爷用树枝在地上画图给大伙部署任务:“在这用红砖铺一个宽两丈八长三丈三的台子,把我带来的白面铺在台子的东半边,苞米面铺在西半边,记住,要分毫不差的均分两块。台子的四角四面共立八根高三尺一的木桩,八根木桩在一尺高处和二尺一处用我那带着铃铛的红线相连围绕,法台搭成后让人严加看守,若有风吹散面粉要赶快补上,台面要用板子细细刮平,不要在上面留下任何脚印,切记!寅时三刻也就是三点半以前必须全部就位,国柱,这件事你带队完成,千万别出任何差错!”“放心吧爷,保证完成任务!”国柱说完就赶忙召集人手去干活了。

    回到村里,吃过午饭太爷坐在炕上对邢爷说:“等会施法期间让村长做好警戒工作,不要让无关人员靠近,别让卖呆儿的打扰咱们。”“行,这就是和村长一句话的事。”有些时候认识人的确很好办事,邢爷的身份为这次施法带来了很多方便。

    太爷从身后拿出一柄红底金边、做工十分精细的小旗子,打开来看到上面用黑白丝线绣得一条白龙一条黑龙,二龙缠绕交错,呈向上飞天之势,绣工十分精巧,两条龙的神态姿势栩栩如生。他吩咐我等他施法的时候我作为打旗的二神,要按照节奏左右挥舞龙旗,他舞不停,我的的旗就不能停,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看到什么东西,都不可以停止手中的动作,他示范了一下挥旗的动作和节奏,然后把旗子交给我。我把旗子拿在手里掂量一下,分量不轻,旗面虽然很厚但却非常柔软,看样子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我演练了一会儿如何挥舞旗子,并把节奏鼓点记得烂熟于心,太爷非常满意,让我赶紧补一觉,免得半夜起来干活的时候犯困。

    我趴在炕梢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他和邢爷两人斗嘴声音太大的缘故还是我太紧张,越是紧闭双眼想要睡觉却越没办法睡着,只能眯着眼听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揶揄。

    眯缝着眼睛的趴到半夜,一阵香味把我彻底弄醒,太爷怼鼓我一下:“小子,该起来了,吃点饺子。”我挤两下眼睛坐起来,门外人都已经到齐,外屋地的大锅里正下着饺子,在农村就是这样,每逢大事临前都会吃饺子以求吉利。我抬头看太爷一眼,差点没吓得叫出声:他已经换上纱裙背袄,头上扎着叮当作响的配饰,脸上画着脸谱一样的浓妆,这一身行头再配上他那略微佝偻的身躯形成了一幅让人难以忘怀的惊人画面。

    在一旁的邢爷看到我惊恐的样子不怀好意的说:“你太爷年轻时候可不这样,能跟戏台子上的旦角有一拼,当年在老奉天的时候当时聚丰茶园的名角儿对他这扮相都得甘拜下风,只不过那时候是抓鬼,现在他是吓鬼……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哈哈哈!”“去你娘的!你个老瘪头子!不过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想赛麻虹了,哎,这小子也是个情种啊!可惜走得太早……”老人岁数大了总会有些念旧,邢爷的一番话让太爷仿佛回到了他年轻时候那个年代。邢爷堆起笑脸说:“你瞅瞅你,老伤春悲秋的,放心吧,多说也就十年八年的事儿,咱们老哥几个就又能在那边聚一块儿了……”太爷听闻感叹道:“是啊,离见面越来越近了。”

    我洗漱完毕,穿上我的小袍子,饺子也出锅了,里屋外屋的人一人分得一大碗饺子,牛肉馅的饺子咬一口满嘴是油,解馋得狠,太爷倒了大半碗醋,旁边的邢爷噤着鼻子一脸的嫌弃:“这辈子都跟你吃不到一块儿去……”我笑着夹起一个饺子上去就是一口,“咔哒”,我好像咬到了什么硬东西,那东西圆不隆冬的,低头吐到桌子上——是一个五毛钱硬币。邢爷看到特别高兴的大喊:“二神吃钱!老君上前!今晚马到功成喽!”大家听到邢爷说的也跟着欢呼起来,太爷摸着我的脑袋也煞是欢喜,低声说着:“好小子!”

    饺子吃完,村长带着负责安保的人拿着手电筒先去河边警戒,太爷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随后对着院子里的人说道:“待会到地方,你们八男八女对着台子左面男的分两排一排四个右面女的分两排一排四个整齐跪好,我会用红布蒙上你们的眼睛,再用麻绳捆住你们的手,记住,除非是我的命令,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摘下红布,也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动静,都听懂没?”“听懂了!”众人齐声回答。太爷看了看表,挥手说道:“吉时已到!开拔!”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奔赴河边,好像我们不是去施法,而是去打仗一样,也许是人多的原因,我没有任何紧张感,相反,我感到浑身充满力量且豪情万丈的,仿佛是动画片里的奥特曼上身一样。

    远处看到一群人拿着的电筒射出一道道光柱,我们到地方了。村长带队在比较远的地方警戒,把前来看热闹的乡亲们挡在外面。“六丫啊!好好表现!”一个老太太对着我们这边喊,队伍里一个高个女孩挥舞着胳膊高声说:“放心吧妈!虎爷说了啥事没有,你搁这等会儿,待会完事了咱一起回家啊!”

    来到法台边,几个年轻人正用木板一点点的刮平台面上的面粉苞米面,台子是严格的按照太爷的要求布置的,两圈穿着铜钱的红绳绕台上下两圈,走近了看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太爷绕着法台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疏漏后举起大拇指对国柱说:“活干得漂亮!”国柱摸着后脑勺嘿嘿的笑。

    时间快到了,我们把八男八女分成四列安排跪在法台前,邢爷亲自给他们捆上双手用红布蒙住眼睛,有些人比较紧张,邢爷小声安慰:“没事没事,放心吧,一会就完事了,别怕,保证你们安全。”

    太爷看看表,从手提箱里拿出葡萄一样的串铃和一把红黑两面的阴阳扇,在法台的四角各点一盏法灯,我有些好奇:“太爷,今天不画个符啥的吗?”太爷笑笑说:“今天我就是阵符,等着看好戏吧!一会别忘了我交你的任务!”“放心吧,死活不能停!”我攥了一下手里的龙旗。

    一切准备妥当,邢福源高喊:“寅时到!虎爷登台!”

    太爷脱下鞋钻进法台,正在他整理一下领口的正当时异相发生了,河中间的沙岛自下而上的冒起一股黑烟,黑烟中的划过一丝丝电光,电光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煞是扎眼!黑烟渐渐升腾起来,大概三米高的时候就停住,然后渐渐散去,一个巨大的影子在其中若隐若现,当黑烟完全消失,里面的东西让我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一只巨鸟,高最少两米五,浑身呈暗红色,羽毛非常粗糙,它的头足有马头那么大,上面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长嘴在嘎吧着,往下看会发现这东西的眼睛竟然长在胸口的位置,昏暗的夜里两只铅球一般大的眼睛闪着让人不安的紫红色光芒,这还没完,最瘆人的还要属它的那些个爪子,为什么叫那些个爪子呢?因为在它两个粗腿下面都长着四只鹰一样的利爪,一共八只,远远看去一大串,让人头皮直发麻。

    后面的邢爷显然也是看到了,他磕磕巴巴的高喊:“寅……时三刻……胜……胜遇……临凡……天不容灾,地不纳祸,法事起,送灾兽!”

    邢爷话音刚落,我抖开龙旗,“哗”的一声扬起,按照白天所练的节奏左右挥舞,太爷那边也啪的一声抖开扇子,两胯打开两臂横向伸开呈工字型,两只脚分别踏在白面和玉米面两边,和我挥旗的节奏一致的踮着脚打拍子,左手上用果壳制成的手铃也随着发出哗啦啦如风吹落雨的声音,右手一下一下的翻着腕子,阴阳两面交替着翻动。

    那灾兽感应到了我们的存在,转过身来歪着脑袋看着我们,我有些惊惧,但太爷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着他的舞蹈,我看着灾兽,灾兽也用它胸前的眼睛看着我,当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它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脑海:“尔等贱种也想战我?”听到这声音我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上虽然机械的挥着旗,脑子却已不是自己的了,那一瞬间死亡,伤痛,绝望,一并涌进我的意识,这就是灾兽的力量吧?仅仅是一个照面就让你感到只有死了才算是一种解脱……

    就在我神智快要飞离天灵盖的时候,一个身影浮现在我眼前:秋千,枫叶,银铃般的笑声……对!我还有“她”!

    “没人敢动你……”脑海里回响的这五个字让我的神智清醒了回来,血液在这时也似乎恢复了流动,勇气充满了我小小的胸膛,龙旗在我的手里被挥舞得烈烈作响。

    那边太爷已经开始起舞,摇头,甩臂,踮脚,转身……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用尽浑身所有能用得上的肌肉在卖力舞蹈,的确,此时的他正是一个飞舞的阵符。那边的灾兽张嘴低吼着,好像随时都会冲过来用它的利爪把我们撕碎。

    太爷这边突然跃起,脚尖落在面粉上的瞬间伴随着手铃的声音——“唰啦”——他那干巴巴的脚突然变得白嫩异常,往上打量发现他整个人都置于一层柔和的虚光之内,虚光之下的老人逐渐淡化,取而代之显现出来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她舞蹈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是会飞一样,看起来非常的轻巧,我甚至听到了“她”悦耳的欢笑声——这舞姿我太熟悉了,正是太爷前段时间逼着我学的六阴舞之一“玄女召龙”。

    灾兽察觉到异样,“咤”的一声尖叫着向我们冲来,但为时已晚,正在它飞离沙岛的时候从河水里噗噗飞出两条巨龙,一条黑色一条白色,和我旗子上的几乎一模一样,灾兽慌了神似的想要用翅膀扇、用爪子蹬开两条龙,但这两条龙相互缠绕用身体形成牢笼困住了它,灾兽气愤的大叫,天空上方这时雷云密布,白色的闪电在云里滚来滚去,两条龙在一点点把灾兽引入雷阵之中企图利用雷电灭之,但灾兽还在做着抗争,它们一边扑打一边向上升,灾兽的头向下弯着,后背与雷阵只有细细的一道缝隙,眼看就要贴上了!

    “噔!哗啦……”太爷这边围绕八根桩子的红线突然崩断,铜钱散落一地,天上的龙也随之变得愈发模糊!灾兽见有机可乘,赶紧扑棱一下翅膀扇出一个缝隙风驰电掣的摆脱掉两条龙的纠缠,这边太爷虽然玄女身消失了却没有停下舞步,那灾兽在空中扑腾着看了我们一眼,便一头扎进南面方向的黑雾里,黑雾散去,灾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这边依旧在挥旗舞蹈,太爷早已气喘吁吁,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

    “景文!”邢爷颤抖着声音唤起太爷的本名“景文,别跳了,它走了……”太爷依旧没有停,我看他还在跳,也没有停下挥旗。

    邢爷走上前去抓住太爷的手腕摇头说:“别跳了,它走了。”太爷想要挣脱,邢爷紧紧把他搂住说:“行了行了,都结束了……”太爷沙哑着嗓子大喊:“我他妈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灭了它!”邢爷安慰说“你尽力了,能把它驱走,也算是成功了!咱们怎么说也是凡人,不可能灭得了上古灾兽……能做到这步已经是功德无量了……”太爷不依不饶:“我找了五十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你懂不?”邢爷叹气:“交给孩子们吧,这都是天数,走,把鞋穿上,咱俩去那边唠,孩子们在这看着呢。”邢爷说完转身对我说:“停下吧,都完事了,诶!你这孩子咋这么死心眼!赶紧停下吧!”也许是心有不甘吧,没听到太爷的命令我一直在泄愤似的挥舞龙旗。“二子,行了,别挥了,我跟你邢爷去那边唠唠,你歇会儿吧。”太爷低头背对着我说道,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楚。

    邢爷吩咐我和国柱给八男八女解开绳索打开眼罩,他们很多人因为跪的时间太长需要搀扶着才能站起来,“咱们真的成功了吗?”那个高个女孩问我。我点点头说:“真的成功了,灾兽已经驱走了!”人群爆发出一片欢呼声,随后就跑去寻找自己的亲人了。

    此时的天已经蒙蒙亮,太阳在东边射出一丝丝射线,我和国柱站在河边对着那个沙岛发呆,太阳终于完全跳了出来,突然在沙岛上有个一闪一闪的东西吸引住了我,我定睛观瞧:那是一个弯钩状的东西,发着通体虽然发黑,表面却像上了釉子一样被光照射散发出光亮,“这不是那只灾兽的指甲吗?”我自言自语道,国柱也看到了,他瞪大了眼睛说:“这可得问问爷去,有可能是啥了不得的东西!”我们站起身大声喊着在那边聊天的太爷和邢爷,他俩闻讯赶来,看到沙岛上的东西赶忙找来一个小船划上沙岛。

    太爷蹲在地上仔细观瞧了半天,接着他掏出黄布垫着手把灾兽指甲拿起来,笑着说:“啧,算是得了个安慰奖,老邢,你说得对,根据这玩意儿顺藤摸瓜还真备不住能找到‘他们’!”邢爷很得意:“我跟你说,我这太乙神数从来没算差过!咱们回去吧,这边让他们村里人收尾,回去了咱炖只野鸡,我跟你说,别看这穷这里的野鸡可老香了……”

    太阳已经升起,两人说笑着往村子的方向走,空气经过太阳的照射变得分外香甜,我深深的呼吸两口,跟在两个老人后面踩着他们的影子前行,故事还在继续,一切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