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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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惊变

    fri jan 01 10:00:00 cst 2016

    “东阳,回来!”赵智茗垂着头,声音里除了凌厉,还带着一丝悲凉。“跟这种人有什么道理能讲清楚?再忍忍吧,过几天他们就能放弃了、你头上肩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师父,这回你就别劝我了。”李东阳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回头。“志繁这个案子是我主动代理的。想起志繁,他都可以为我们墨门深入龙潭虎穴调查真相,我比他大了好几岁,难道连几个搬弄是非的佞人都不敢面对么?”

    望着爱徒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大门,赵智茗叹息了一声,随即叫来事务所的门卫和男实习生跟了过去。临时组成这个阵势并非是要与外面的人动武,而是在面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时,拦住自己这热血上头的徒弟。

    “瞧啊,里面终于出来个人儿了。”

    “给人家老太太逼成这样,看他能怎么说。”

    据实而论,当这三位第一天在事务所门前嚎哭的时候,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会驻足围观,而到了第二天时,围观的人数就略有了减少。到了这一天就只有四五个佝偻着腰板的邻居老太太,一人带着一个坐垫,坐在人行道的花坛边儿上继续看着热闹。

    随便向其中任何一位打听,她们都会自信满满地给你讲清楚这三天发生过的事情。比如在第一天的时候也是眼前这位年轻人,客客气气地将这三位迎进事务所内说了些什么。再比如在第二天派出所来了人,听完情况后试图做一下调解,最后只有摇头叹息而去。

    “警察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能说明这里面的人有后台,有后台的人都是开着小车喝着小酒,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哼,这种人都不得好死。”

    也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老太太说的话,隋氏姐弟的表哥心里就有了些底气。这个老实憨厚的庄稼人一见李东阳走下台阶,突然双膝跪地,竟然向这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律师磕起头来。

    “你这是干什...”见到此景,男实习生是真急了,快步上前就想扶起这个跪倒的农民。

    可是一只有力的手瞬间拉住了他的臂膀。男实习生回头一看,居然是李东阳。

    “李哥,你怎么坐在台阶上了...”

    “别碰他,也别说话,去我身后呆着去。”李东阳不顾理石台阶的冰凉,双手抱在膝前,平静地看着身前哭号的这三个人。

    街上的路人早就不是第一天的那些人了,不过既然看到了吸引人的噱头,便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将事务所的门口又围成了一个圈子。

    “两位大娘,还有这位大哥哎,你们先起来吧。”见身边围来了这么多人,李东阳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就像是对待他曾经接待过的客户一样,声音里饱含着一股亲切感。“人嘛,不管是你还是我,也不管是老的少的,活在这世上总要讲究些道理的。”

    有的旁观者掏出了手机,将镜头一齐对准了李东阳的脸上。哭号的三人见围来了这么多的人,心里渐渐有些不安,便停下了自己过激的举动。。

    “我李东阳是个律师,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是再不讲道理,那与猪狗禽兽还有什么区别?这些天来你们在我事务所门前哭了这么久,很容易让身边这些街坊邻居们产生误会。现在我李东阳就当着渭州市老少爷们儿的面儿,把事情原委好好地说个清楚。诸位,小子无才,但青天白日之下绝不敢口出妄言。真假是非,相信诸位的眼光都是雪亮的。”

    “伊队,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先等一等,我想听听他会怎么说。”伊勒德扬了扬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人群中的李东阳。

    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李东阳就将事情的经过仔细地讲了一遍。

    仅仅一刻钟,就让围观的众人认识了这段故事里几名经理奇特的主人公。痛失双亲的孤儿,心怀诡谲的恶妇,为“爱”付出的官员,以及只为了一句承诺,不惜亲身涉险的李东阳。

    “孙翦和隋辉祖作案的时候,正巧赶上了纪委同志和警察前去问话。等他们一进屋看到我们这样,就直接执行逮捕了。”李东阳轻轻地扣好了衬衫,也许是肩上的刀伤受了点凉风,现在又微微作痛起来。“诸位平心而论,我一个小小的律师能有多大本事。要说让我与纪委同志和警察瞎编一个故事蒙骗群众,那我肩上如此深的刀疤难道也是我自己捅的么?”

    听完这话,围观众人便纷纷点头称是,还有人开始指责起场中的老太太了。这倒挺糟糕的,要知道当一个人不能用情理折服众人的时候,他就会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达成自己希望的某种目的。

    这种方式,就是暴力。

    隋氏姐弟的表哥一声怪叫,猛地起身向李东阳扑了过去。他用右手抓住了李东阳受伤的肩膀,左手握紧了拳头高高举起。

    只在一瞬间,冰凉的手铐就拷住了那只不义的拳头。

    “我说你们这一家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一身便装的伊勒德皱着眉头,从人群中挤到了场中央。“弟弟妹妹都快要被宣判了,不老老实实地在家等着法院传唤,怎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人?”

    “你们是什么人?快把我儿子放开!”两个老太太用力地拽拉着便衣们的手臂,又伸出了长长的指甲划向他们的脸。

    “住手!我们是渭州市公安局的!”两名便衣一边躲避着老太太的疯狂举动,一边死死地按住那个中年农民。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中年农民的头部被便衣们的手按到了地面上,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机智。竟然一边用头撞台阶一边喊出了这样的话来。

    “你说错了,要打你的不是警察,而是我。”

    中年农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突然打了个突突。因为这个声音正是从他头顶上传来的。

    李东阳一把拽起了中年人的头发,双眼微睁,脑袋向左侧略微倾斜。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出来,想给你们留个面子。你不要,老子我也就不给了。”

    “老少爷们儿们,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娘仨这么急着在我门口演戏么?不为别的,就为了霸占杨志繁父母遗留下的房子给他们娘仨颐养天年!”

    听到这话,那两个抓着便衣手臂的老太太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片刻间,人群中竟然是死一样的静寂。

    “啪!啪!”李东阳甩了中年人两记耳光,“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替我那兄弟好好教育教育你下辈子该怎么做人!”

    “对付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多说一句都算是废话!”一个年轻小伙子突然大吼了一声,猛地冲到了两个老太太的身前踹出一脚。

    “有人教没人养的东西!你爸你妈在家就是这么教你的?”适才坐在花坛边儿上的一个老太太突然骂了出来。

    “那个姓李的,看你人模狗样的,居然张嘴就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能忽悠老百姓,欺负我们老弱病残,你不得好死你!”旁边一个老太太也跟风骂道。

    “我们年轻人的确是该尊老敬老,懂得感恩回报。”伊勒德不慌不忙地拷上了隋氏姐弟的母亲和她的姊妹,当然还借助了事务所实习生的帮助才控制住了她们。“不过。我们要尊敬的是你们老一辈人为国家做出过的贡献,要感恩的是你们老一辈人为我们建设出的美好家园。”

    “但是在国法面前,人人平等,并无老弱病残之分!”伊勒德分开众人,怒眼圆睁地站到花坛那堆老太太们身前。“要是再有人敢胡言乱语,搬弄是非,我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一样可以把你们以妨碍公务罪抓起来!”

    “把这三个共犯给我带走!我就站在这里,还有谁心气儿不服的,直接问我说话!”

    围观众人眼看着便衣们将三个共犯押上了警车,而伊勒德身前的那几个老太太虽不敢动手,嘴上却依旧骂骂咧咧的。于是便有人走到伊勒德身边,轻轻拉住他并劝说起来。

    “算了算了,警察同志,犯不上跟着几个老糊涂较劲。”

    “整个过程咱们都录下来了,大家伙都明白谁对谁错,算了算了。”

    几个老太太见众人一致将矛头对准自己,便拿起坐垫,撂下几句狠话后灰溜溜地走开了。

    伊勒德沉默地目送她们远去,哼了一声,转身向李东阳走了过来。

    “都猜出他们是共犯了,何必再讲一遍过去的事?”

    “我意料中的倾听对象本来就不是他们三个,而且讲出来总比让大家受蒙骗要好,对吧?”

    两人对视良久,随即一同哈哈一笑。李东阳扶着伊勒德的手臂站起了身子,“不能让你白来一趟,来,进屋喝杯茶水。”

    “东阳,赵叔在办公室么?”伊勒德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却张口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呵呵,想找我们一把手邀功啊?他在着呢。”

    走进事务所里后,李东阳和男实习生向门外张望了一眼。见到门外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了,李东阳这才展颜微笑。“还傻站着什么,。”

    李东阳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的这位朋友有些不对劲。

    伊勒德缓缓地迈开步子,脸上布满了阴云。

    “反贪局和纪委做出了决定,对孙翦的处理方式由行政拘留改成立即释放,并立即官复原职。”伊勒德双手互握,话语中带着一丝羞恼。“市纪委撤消了之前发布对孙翦一案的调查命令,而且我们这些曾经参与执行的人自言占旭以下,全部留职察看,等待处分决定。”

    听闻这一惊天的变故,李东阳顿时感觉脑子都快要气炸了。“好歹是个政府部门,怎么能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不明真相的百姓一时受到蛊惑尚可理解,那天在孙翦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你们这些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说我头上挨了这一下,就算从未发生过?”

    “东阳,你还真猜对了。”伊勒德叹了一口气后,脸上露出了鄙夷和愤恨的表情。“算我伊勒德瞎了眼睛,居然没早一点发现有条狗混进我们市局。这狗杂种也参与了那次行动,当你在医院养伤的时候,他就逼着隋辉祖按照他安排的剧本写下供词,将你身上受到的伤害统统让隋辉祖一人承担责任,还了孙翦一个清白。”

    “我理解你们俩的感受。”赵智茗点燃了一颗烟,皱着眉毛狠狠地吸了一口。“无论是言占旭还是你伊勒德,在上级领导面前都是人微言轻的,没有资格质疑反贪局和市纪委的决定。换个位置想想,市纪委的同志们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有什么人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省级部门改动了命令。”

    “赵叔,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们被困在事务所这三天里,东市场那里都闹成一片了。饭店,澡堂,服装店,甚至还包括其它跟老百姓生活相关的生意,全都闭门歇业了。”伊勒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若光是关门倒还好,这些老板还做出了更过分的事情。有的人天天拜访信访局,在里面大吵大嚷。有的人带着自己的伙计们在东市场外面的消费场所扎堆,一旦看见有机关工作人员出入,就强行赶走他们。”

    “昨天我就处理了这么一件事。有几个市劳动局的工作人员下班后去一家饭店吃饭,刚要落座就被几个年轻小伙抢到桌边坐了下去。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换张桌子就算了,可没想到的是,那几个年轻人居然又走到了他们身边,直接把一把菜刀砍到了桌面上。我接到报警后立刻带人赶到了那家饭店,可惜让他们给跑了。”

    “劳动局的人全都挨了打,用来报警的那部手机也被人砸了个粉碎。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再加上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理恐慌,伤者们就都无法形容出凶手的长相。不过他们却都听清了凶手甩下的最后一句话。我听完了这句话,就感觉到其所针对的似乎不只是他们,还包括了咱们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