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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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治外者

    fri jul 03 20:26:26 cst 2015

    “是不是还不好说,我们现在也没有一手证据将他们送到法院审判席上。”李东阳站起身,走到办公桌角落的一个保险柜前转动密码锁。柜子打开后,李东阳拿出里面一个塑料文件袋递给杨志繁。

    “不过这个厂房的老板挺有意思,招收的厂内干部全都是自己大学的同学。通过我们几年来的秘密调查,发现这个厂跟我们的一个老乡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你简单看一看文件材料先。”

    杨志繁抽出一沓订好的文件,标题写着“伊木株式会社中国东浜北环物流公司”。

    翻开第一页则是一个附注彩色照片的个人简介,是一个头发梳理很整齐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杨志繁小声的念起文字注解。

    “岳长河,29岁,现任东浜北环物流公司董事长。”

    李东阳站在一边不禁有些着急,说道:“你直接翻到第六页看看我说的那个老乡,前面这几个人都没什么太大问题。”

    “第六页的人就是黑社会老大吗?”杨志繁抬头问了一句。

    李东阳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他不是,可是他的资历太过于扑朔迷离了。现在门中上下都对他保持一定的戒心。”

    待翻到第六页时,杨志繁惊讶的张开了口。

    尚未看到文字注解的他单看照片就认出了这熟悉的面孔,等看到文字注解时,杨志繁只有保持心中默念的状态才能刻意的压抑心中的不安。

    “言玄朗,32岁,现任东浜北环物流公司...什么?保安部经理?”

    “区区一个保安,你们有必要对他这么警惕吗?”杨志繁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放在嘴边,眼睛死死的盯住照片上一脸微笑的长发男子。

    李东阳走到窗台前,透过明镜般的玻璃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志繁,你记不记得八年前的某一天,全市各部门的警力突然全城出动,极大规模地抓捕市里涉黑分子?”

    杨志繁抬头看着李东阳的背影,咽下嘴里的茶水说:“记得,那个时候我才上高一,白天上体育课的时候隔着学校围栏看见外面走动着很多警察,放学回家的时候又看见各个路口都有闪着警灯的车辆把守,好像...一连持续了好多天,我记得之后报纸上刊登了一批黑老大被逮捕入狱的消息。”

    “其实八年前那一次搜捕的原因很离奇,那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时候。”

    “有一次跟着所里的同事们吃饭时听一位老前辈谈起过这件事。据说,那次的警方行动最初是因为某个大型商场内,有一家三口突然遭到黑社会暴力分子的袭击。”

    “经过那家的长子奋力抵抗,以及随后赶来的商场保安也上前协助,才避免了更多人的伤亡。结果那个年轻人被砍伤了一只眼睛,而一个保安人员因受伤较重导致失血过多而不幸身亡。由于被袭击的年轻人还是个大四的学生,警方在其住院期间简单盘问几句就准许其不用再去局里录口供,但因为出了命案所以全城戒严,还借此机会收拾掉不少本地黑势力分子。”

    李东阳转过身,继续说道:“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一再劝阻父母去公安机关报案。而更加蹊跷的事情也发生了。这个受伤的年轻人从此留在东浜市,在那里买了房子还在当地参加工作,似乎不打算在家乡做一番事业。”

    杨志繁接过话头说道:“本来咱们这里就是人口输出型城市,这里经济条件比不上东浜市,他愿意去东浜市只是个很正常的选择啊。”

    “也许是吧。我的高中朋友们在大学毕业以后也有很多不愿意回来的,而且他们在外地工作得很出色。不过奇怪就奇怪在这个人在辽南经贸学院学习时的专业明明是人力资源管理,却在城郊的一个小物流公司里当起了保安队长。按照常理来讲,企事业单位通常是雇佣外包公司的工作人员来担任自己的保安保洁,比如保安公司或者房地产物业公司。可是通过我们墨门的调查,伊木株式会社从未与国内任何外包公司签订合同雇佣保安人员,而是自己进行完全不公开的招募,而且在东浜市内根本没有公开这个招募的活动。”李东阳说的嘴巴干涩,于是坐回到沙发上喝了一口茶水。

    “这段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言玄朗,你觉得你若是老板,会雇佣有着他这样经历的人来当保安吗?姑且承认他在遇到突发事件时有着应变和自保的能力,但是他毕竟不是专业学习擒拿格斗的武者,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而已。在这个社会上,独生子女再加上文弱书生或许会让一个人在这双重身份之下变得内心偏激,又或许会改变成其它容易融入平安社会的性格。不过,让这样的人去做一个保安,总是会让人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杨志繁没有接话,他只是看似平静地盯着照片上言玄朗的眼睛。“你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他在心里无声的询问道。

    照片上,言玄朗还是那样平淡的微笑着,这一丝微笑可以由凝视他得人不同心情被赋予不同的涵义。只是在这一刻,杨志繁认为这个笑容看上去很意味深长。

    “那我们就说好了,等我准备差不多了就去东浜市,反正现在呆在家里也是无聊,该去找份工作了。”杨志繁与李东阳站在事务所门口,伸出右手互握了一下。

    李东阳耸了耸肩膀,说:“你说的很对,我们现在没法跟孙翦较劲。很抱歉突然麻烦你去做这么一件事情,等你临走前我请你吃饭,顺便认识认识我们墨门的同志们。”

    “那成,有事电话联系。”杨志繁笑着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转身走向人行道。

    杨志繁刚走到自己家的楼门口,一辆停在楼口附近的黑色长城吉普车缓缓放下车窗,雷霄荃伸出头向他打招呼说道:“杨哥,回家收拾一下衣服,我们今晚就回东浜市了。”

    杨志繁讶异的张大了嘴巴,“这么快?我们昨天才见着面啊?”

    雷霄荃打开车门走下来,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没办法,咱们老板说该回家了,就连我们几个也是措手不及。”

    杨志繁点点头,按捺住心里的疑问走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挑了几套换洗的衣物装进自己的皮箱里。

    然后,四下环顾了空荡荡的屋子,心中不免涌上了一阵酸楚,他仿佛失了魂儿似的走进父母的房间,将床头柜上父母的合照拿起来。

    “爸,妈,我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了。”杨志繁慢慢的坐在床边,眼眶里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打在了相框上。

    “我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一去究竟会遇到些什么人什么事。但是言哥跟我说,只是去工作而已,而且昨天他们就给了我一笔钱作为报酬。”杨志繁抬起头看着窗外,窗外的防护栏让他想起了在看守所时窗口的铁栏,将湛蓝的天空割裂成均匀的几块,仿佛自己是困在笼中的小鸟,感觉不到自由,感觉不到未来。

    “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挫折,我都要努力让自己坚强。无论以后拥有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我都会找时间告诉你们。我发誓,在还没将这个世界了解透彻之前我不会轻言放弃。这个世界并没有错,错的只是我们在每一个瞬间不经意的选择。如果那天我在你们身边,我一定会拉开你们躲过孙翦的车。”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其实都在于一个选择,不管是大娘,是孙翦,亦或是我,我们选择的都是错误的。人的一生里难免会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只不过若是刚好几个人的错误聚集在一件事上,就会酿成如今这样的一场悲剧。”杨志繁站起身走到皮箱前,将父母合照放在箱里衣物的正中间。“今后无论对错,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是正确的,那么我会像东阳说的那样,尽可能的保护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与我一样的不幸者们。如果不是,我会亲手将它一点点碾碎!”

    用钥匙锁上最后的房门,杨志繁离开了这个熟悉的住所,离开了这个可以任由自己懈怠,被称作“家“的地方。

    从现在开始,踏出的每一步,停留的每一角落,都是旅途。

    当杨志繁提着皮箱走上吉普车的时候,雷霄荃从副驾位置上转过头。“杨哥,你哭过?”

    杨志繁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和家人吃一顿晚饭就离家远行,这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

    雷霄荃笑了笑,从前面拿出一包面巾纸递给杨志繁。“就算真的舍不得也没办法了,在这个社会上我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要是还想哭的话就尽情哭一会吧,以前我爸爸没了的时候,我也哭得很惨。”

    杨志繁接过纸巾,开口问道:“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家人啊?”

    “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没有了。”雷霄荃靠在椅背上,透过后视镜,杨志繁看到他一脸漠然。“现在我只有几个结拜哥哥,三哥,三嫂,还有两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侄子。”忽然雷霄荃笑出声来,转过头调皮的跟杨志繁说道:“忆光明明只比我小四岁,却要管我叫叔叔,我这个叔叔却连小学都没毕业呐!”

    杨志繁听完后哈哈笑了一会,转过头看着自己家楼口时,鼻子又是一酸。

    “杨哥,我们该走了。”雷霄荃沉默下来,轻轻地在他膝盖上拍了拍。

    “走吧。”

    当吉普车开到西出口转盘的时候,杨志繁发现他们并不是开向火车站。“小雷子,我们不坐火车去东浜吗?”

    “对啊,我们走高速。”

    到了高速站台,吉普车放慢速度停在了停靠在路边的另外两辆吉普车后面。雷霄荃和杨志繁走下车,就看见在几个男人簇拥下的言玄朗正抱着言忆光和对面抱着婴儿的少妇说话。看到这边杨志繁走来,言玄朗笑着走上前来迎接。

    “事出突然,没能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抱歉啊老弟。”言玄朗放下忆光后伸出手拍了拍杨志繁肩膀,“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陈蔓莹,还有我的二小子陈忆天。”

    “你好。”抱着陈忆天的少妇一头短发,白净的脸上笑起来带着两个小酒窝。她的个子并不是很高,但是身材却很苗条,看起来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玄朗这两天总跟我提起你,就连他喝酒时候都兴高采烈的说又结识了一个能力出众的好兄弟。”杨志繁腼腆的笑着和她握手,雷霄荃在他身后笑着回应道:“嫂子说的是实话,杨哥的确很优秀。”

    “言哥,这么晚了我们为什么要走高速去东浜?”杨志繁开口问道。

    “唉,一言难尽。”言玄朗面色平静,一只手搭在杨志繁肩膀上说道:“火车里太闷,氧气一稀薄起来孩子保准会哭个不停。再加上车站里那些警察总是跟我找麻烦。比如说前几年,有一个挺高挺胖的警察,那眼神色眯眯的把你嫂子从头到脚看个不停,我才一米七几也不敢开口说什么。还有一次,正是南方火车上闹抢劫那几年,小邱带了一对儿手撑子准备防身用,愣是被安监处的女警察说是攻击器械给没收了。这么总结一下,我们一家跟火车站警察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既然他们不喜欢看见我,那我也就不喜欢再看见他们。”

    “原来是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那些乘警。要是脱下了那张皮,他们不过就是普通百姓。至于言哥你遇到的那几个,恐怕脱下皮后就是一群垃圾了。”杨志繁刚说完,身边的几个男人就哈哈大笑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少妇则是笑嘻嘻的踹了言玄朗一脚。“看你那一副痞子样儿,谁当警察不得好好盯住你?回家赶紧把头发剪短了,留那么长都快把忆光带坏了。”

    言忆光则是抱住少妇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妈,我觉得爸爸的长头发确实很好看啊。”

    少妇一手抱着陈忆天,另一只手在忆光的脸蛋上轻轻的掐了掐。“好了好了,一会外面该凉了,我们走吧。”

    言玄朗点了点头,打开了中间的吉普车车门。“走,我们回家。”

    杨志繁看到几个男人里只有一人坐上了第二辆车的副驾,其他人都走上了第一辆车,这样第一辆车除了司机总共是三人。雷霄荃拉一下杨志繁衣袖,示意两人坐来时的那辆吉普。言玄朗站在原地等妻儿上车后四下看了看,最后才上车坐在妻儿身边。

    “言哥身边那几个人都是做什么的?”杨志繁上车后开口问道。

    雷霄荃答道:“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是三哥手下的保镖。啊对了杨哥,你知道三哥是做什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