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同
字体: 16 + -

第十八章龙现江湖路之五 (下)

    月色晕濡如雾漫溢清冷入冬寒夜,寿州驿路旁,驿馆东侧,靠近围墙边二层厢楼,一扇花窗透出微弱光晕,在冷夜中,微微闪烁着,柳青轻推开格扇门时,便看到苏佩玉低垂头,几缕乌丝飘散玉脂凝雪粉颊,金桃花顶簪在盘起的乌丝中轻微摇晃着;一袭素白棉袍外罩淡绿及膝背子,宽大袖口绣纹牡丹花图样,石榴裙垂地飘逸。



    细致娇美面容就着烛光出神看着手中之物,修长眼睫微搧,美目含情,似柳秀眉微扬,好一副俪人如画美景。



    柳青看着苏佩玉,想起前一日,白五弟不告而别时,在面对江宁婆婆责备时,她噤声不语未做任何辩解,也婉拒乘坐马车,愿与自己骑马,穿荒野走险径。这样一位深闺秀女却无怨言,咬牙硬撑,赶到寿州也不喊累。柳青在心中暗暗佩服,他实不愿打扰眼前佳人,怎奈夜已深,还是不忍心看着苏佩玉为情神伤,他伸指轻叩格扇门,惊醒了沉思中的苏佩玉。



    “柳大哥﹗”苏佩玉欲起身。柳青伸手阻止,“方才柳某请驿馆厨娘熬了一碗红姜汤,苏姑娘妳趁热喝了吧。”柳青将微冒热气的青瓷汤碗放在花几上,便在另一边太师椅坐下,苏佩玉感激看着柳青,含首微笑。



    柳青浅笑道:“苏姑娘,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



    苏佩玉举起左手,摊开白皙柔嫩掌心,掌心中淌着一块流泄琉璃光晕彩玉,夺人眼目。柳青轻声问道:“柳某失礼,不知可否看看?”苏佩玉微含首,柳青伸手接过彩玉,触手温润,轻巧的犹如掌中无物。再仔细观看,只见一小巧金扣;扣锁着彩玉,扣锁上头,一簇金丝环绕的绳圈穿过扣锁,彩玉光滑,玉身缕空雕着“怀宁”二字。



    柳青抬头问道:“这是苏姑娘,妳的……”



    苏佩玉界面道:“是,这是我的‘别字’。”美目隐含哀伤,苏佩玉复又道:“这是娘亲因病去世前,交代爹亲在我一十五举行‘上头礼’时,将这刻有‘怀宁’二字的彩玉交于我。”



    柳青神色哀戚道:“让苏姑娘想起伤心事,真是柳某的不是了……”



    苏佩玉摇摇头,轻笑道:“柳大哥莫要如此想。”柳青倾身将彩玉交还给苏佩玉,“若不是这块彩玉……我可能就认识不了白五爷了……”



    柳青挑眉,惊讶道:“此话怎讲﹗”



    苏佩玉低头,看着掌心中流泄琉璃光晕彩玉,红嫩双唇漾起一抹娇羞浅笑――



    



    那年元宵佳节前一日――“姑娘,请留步。”低沉浑厚嗓音在身后轻唤着,苏佩玉闻声,怯怯转身,举袖掩嘴,看着面前身穿一袭白衫,外罩簇青色长袍,腰裹彩帛袍肚,系着一只绣纹八宝彩图锦囊的高挑白衣男子。



    白玉堂浅笑道:“姑娘,这只七彩锦囊是妳的吗?”



    苏佩玉看着白玉堂摊开的掌心中,略显小巧的锦囊,惊呼道:“是…是的,这是我掉的锦囊……”



    白玉堂微含首道:“方才姑娘被人潮推挤,挣扎间,这只锦囊便从姑娘腰系间掉落了。”



    苏佩玉睁着美目,羞红面容,那方才自己失态的行为,不就被眼前白衣公子看光了。



    看着苏佩玉羞红脸,不敢再看向自己,白玉堂复又轻笑道:“姑娘莫要惊怯,白五爷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这只七彩锦囊。”苏佩玉愣愣看着眼前笑的如沐春风的白玉堂,一颗玲珑少女心,怦然心动。



    白玉堂走向前,递出掌中锦囊,轻问道:“姑娘,这里面是一块缕刻彩玉吗?”



    苏佩玉羞怯怯伸手拿回自己的七彩锦囊,听到白玉堂问着,便抬起桃花似面容,轻声回道:“是……这里面是一块缕刻彩玉。”便又低垂着头,不敢看向白玉堂。



    “怀宁――”,低沉嗓音又起“帮妳取这‘别名’之人,必定是希望妳一生怀抱安宁祥和心境,安安稳稳平顺一生。”



    闻言,苏佩玉抬头,睁着一双圆亮清澈美目,眼眶含泪,复又举袖掩嘴――她回想起爹亲的话:“佩玉,这‘怀宁’二字是妳死去的娘,为妳所起之‘别名’,她希望妳能怀抱安宁祥和心境,好好过日子,妳可要牢牢记住,莫不可忘――”



    白玉堂看着苏佩玉含泪目光,怕是自己冒犯,窃看锦囊内容,便急忙开口道:“姑娘,莫是白五爷失礼,观看锦囊,才害妳气哭――”



    苏佩玉连忙摇头,开口道:“不是――不是的――”



    “苏二娘﹗奴婢终于找到妳了,妳突然不见,吓坏奴婢了﹗”一名身穿粗花布小婢女,挤过人潮,气喘咻咻跑到苏佩玉身旁焦急喊着。



    白玉堂轻笑道:“既然姑娘家中奴仆且寻来,亦找回锦囊,那白五爷就此告辞。”拱手回礼,白衣随即隐没人潮中,只留下一缕清雅檀香散入风中――



    



    “喔――”柳青轻笑道:“没想到苏姑娘是这样认识白五弟的――”



    苏佩玉轻点头,复又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爹亲早已认识江宁婆婆,也才知晓江宁婆婆亦是白五爷的奶娘。”



    握紧掌中彩玉,苏佩玉凝眉问道:“为何柳大哥会说展大人是白五爷的第二条命?他们不是皆为男儿身吗?怎么会……”



    柳青摇头,轻叹道:“苏姑娘,人世间‘情、爱’之分,不是我们所能掌控左右之微妙情感:兄弟姊妹之情爱、父母之情爱、夫妻之情爱、互许终身之情爱、知己之情爱、萍水相逢之情爱,端看妳,自身如何定义于‘情、爱’二字。”



    苏佩玉垂首,轻声道:“我喜欢白五爷……”



    柳青笑着回应道:“我知道,只是,白五弟早已将所有情爱给了展昭一人。”



    苏佩玉抬头,惊讶看着柳青,深吸口气,复又神色黯然,垂首道:“柳大哥,你怎能如此肯定﹗你怎能如此淡定﹗……说出白五爷喜欢男人,这对白五爷不公平不是吗……”



    柳青站起身,伸手将花窗压紧,阻隔外面寒霜冷气,一撩衣袍坐回太师椅,神情谨慎严肃看着苏佩玉,开口道:“白五弟不是喜欢男人,他只是喜欢展昭这个人。”



    



    ――“白五弟,你是在与柳某开玩笑吗?”



    柳青蹙眉看着坐在软禢对面的白玉堂,怒张着面容问道。中秋佳节后,白玉堂在启程前往襄阳前几日约了柳青,在东京相国寺附近,新门内的“会仙楼”一聚。白玉堂不喜交友,除了四位哥哥之外,能称得上朋友的应是只有柳青、颜查散二人。



    扇窗外月色皎洁,扇窗内气氛凝重,柳青将白瓷酒碗重放食案上,微怒道:“荒唐﹗你与展昭皆为男儿身,展昭尚且身为公门之人,你如此念头,不是再替展昭找麻烦吗﹗”



    剑眉一挑,白玉堂斜睨着柳青,“我喜欢展昭。”复又饮尽一坛陈年女贞陈绍。



    柳青一脸无奈道:“白五弟,凭你‘锦毛鼠白玉堂’,想找怎样的姑娘还怕找不到吗?你为什么――”柳青叹气未言,心中明白,白五弟的个性冷冽又刚烈、独来独往,骄傲不羁的性情很难与人深交,他与展昭相知多年未散,倒真是让柳青意想不到。更枉论展昭在白玉堂心中已是唯一之人,俩人一动一静;一威一温,却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话已出口,依白五弟的性子,任谁也是难以说动他,柳青挺直身躯,严肃道:“白五弟,你可是真想清楚了﹗”



    白玉堂举起白瓷酒碗,轻轻摇晃,荡出些许陈年女贞陈绍酒香,浅笑道:“从小我便爱猫,而我已经找到能伴我一生;陪我一世的猫儿了。我要展昭,天地间、尘世里,展昭只有一人;那人也只能是展昭。”



    白玉堂双拳交握,置于食案,正色道:“柳兄,我白玉堂一人做事一人当,却也后怕展昭受伤,伤他亦伤我;我不怕伤只怕展昭伤。你亦是玉堂亲友,会同你说与此事,便也是希望你明暸。”



    “玉堂此生唯独展昭。”



    



    “苏姑娘――”,柳青轻语道:“妳是位好姑娘,白五弟并不适合妳,他需要的是能与他并肩江湖、仗剑江湖,生死与共之人,而那人恰好是展昭;而且也只能是展昭。不做二人想。苏姑娘,妳可明白了。”



    苏佩玉垂睫,晶莹泪珠潸然滑落似雪容颜,“我娘亲在世前,许愿我怀抱安宁祥和心境过日子,可再感情之前,我如何能淡然处之――”



    “柳大哥。”苏佩玉抬头坚定看向柳青,举袖轻抹泪湿容颜,开口道:“我喜欢白五爷,我不会轻言放弃他。”



    



    襄阳王府――



    寝殿里,襄阳王挥手将所有宫婢遣退出殿,他走至寝殿东侧后方,用力拉下一条金黄长绳结,一道暗门开启,几盏火炬在幽暗地道中,忽明忽灭闪烁着,一道阴影由浅而深出现在地道内室里,襄阳王赵爵走进内室,站到一座双扇条门木柜前,伸手推开木柜,将木柜后面石墙上一块石版用力按住不放。襄阳王低头,看着硬黑靴底前方,一道暗门开启,一顶闪耀金黄光晕“加金博山,附蝉十二首,施珠翠,发缨翠绥,冠高而翻卷,形似卷云,象征天子之威的‘卷云冠’。”缓缓自暗门处显现。



    襄阳王弯身,巍巍颤颤拿起‘卷云冠’,今早听闻徐敞被杀,他便急忙派人前往“冲霄楼”寻那“盟书”――没想到竟只剩一只空锦盒―――



    襄阳王怒张脸,愤怒得差点将手中‘卷云冠’整个捏坏,“就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坏就坏在他已上书予圣上,若是此时兴兵攻入巡按府,岂不摆明默认盟书一事。襄阳王按耐心中翻腾怒气,将‘卷云冠’放回石柱上,按压石版,降下石柱,暗门关阖。襄阳王一甩金黄披肩,转身走出地道内室。



    同时刻――



    “苏奴儿你为何要杀徐敞将军?”赵元昊从软榻起身,锐利如鹰双眸瞪视低垂着头,单膝跪在身前的大将军。“回禀吾祖,徐敞言明,若是我们不答应将他带回西夏,他便要转而投靠巡按府,我怕他会因而坏了吾祖大事,便出手将他杀了。”



    “这人贪生怕死,紧要关头竟也不顾道义,出卖主子,死了也好,只是怕这徐敞之死,会让襄阳王大势已去,苏奴儿这几日,我们定要返回西夏,你去准备、准备吧。”赵元昊坐回软榻上,神情严谨说着。



    “是,吾祖。”苏奴儿起身,转身刚要离开时,赵元昊开口喊住苏奴儿,“展昭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苏奴儿背对着赵元昊的高挺身躯一震,脚步略停,转身面向赵元昊,疑惑道:“属下不明白吾祖意思……”



    赵元昊轻笑道:“你杀了徐敞,却让展昭的二位江湖朋友被擒,你打算不管展昭?他可是――有可能会因此事而被襄阳王所杀。”苏奴儿双拳紧握,垂头不语。



    “罢了――”赵元昊手一挥,复又严肃道:“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你莫要感情用事,他是大宋之人;你是西夏将军,莫忘。”



    苏奴儿沉声压抑道:“属下明白。”躬身抱拳退出内室,苏奴儿神情冷冽,转身,大步走出寝殿。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