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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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来

    今日秋分,天已渐凉,正是吃面的好时节。南恒大学的食堂里,学生稀稀落落的,角落的17号档口摊前人更是寥寥。



    老左袖子挽起,只见细弱的胳膊张合之间,手中的面团便被拉成的根根韧白的面条,随手一扔,面稳稳的落进了身后的锅里,透过阳光,可以看见氤氲的蒸气中还夹杂着轻薄的面粉,不禁觉得老左这手艺这好到竟让人敬重。说起老左,在南恒大学食堂做面馆这个营生已经近十年了,他瘦瘦弱弱的,面色苍白,腰背总是微微弯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大家伙跟他交流的时候很难追到他的目光,整个人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大家只知道他姓左,十年了,当年的左师傅也变成了老左,虽然他的性格和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



    老左手艺好,他做的面根根劲道,配上浓香的汤底,厚厚的肉片,再夹杂着些许青菜,即便在这满是贵胄的南恒大学中也是享有不错的口碑。这些年老左一直一个人打理着这个17号档口,直到一年前,老左招了一个大一的新生当伙计。



    奇了怪了的就是这伙计,大家都搞不清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被招进南恒大学,要说这南恒大学,占地极广,渊源极深,古时曾是天下学子趋之若鹜的求学圣地,延袭至今,则变成了现在的百年名校。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是没有数一数二的成绩,想上南恒那是做梦不敢想的事情。世人皆知南恒大学师资一流,设备一流,生源更是一流,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来自商政大族,从附属的小学一直到高中,最后直升大学,其中虽然不乏顽固,但成绩也都算是出类拔萃,更优秀一些的,毕业后都成了各行各业的掌舵人,政商两界因此对南恒大学都有些避讳。“自视甚高”绝非贬义,这里每个人都有“自视甚高”的资本,虽然面上笑脸相迎,但是这里的学生却是谁也不服谁的。



    而老左面馆的伙计不知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竟然进了南恒这样的一所大学。伙计名为莫白,刚入学的时候,莫白档案上父母那一栏是空着的,一问才知道爸妈都不在了,山上一老头收养了他,老头对他也算不错,一直供他读书供到高中,然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莫白收到了一纸通知书,于是他就收拾好行囊,怀揣一张火红的毛爷爷来到了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当然以上是莫白某天哈欠连天的时候对旁边人说的,不可信,不可信也!



    神奇的是这样真实度不详的消息竟然被完整无误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莫白在南恒大学中小有名声,毕竟如此的经历在这些天之骄子眼中的实属罕见。更罕见的是莫白不仅仅身世不好,竟然连成绩也不好,这就让众人跌破眼镜了。丫的,这厮到底是怎么进的南恒大学,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不错,莫白面相斯斯文文,因为总是哈欠连天的,一双桃花眼隔着水雾似醉非醉,但是丝毫不显女气,却多了些男子的清凛,他身量略显单薄,衣服虽不名贵,但也得体干净,远远望去,也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样子。                                                     君子如玉加上小有名声的莫白名声并不大好,听说过莫白凄惨人生的人们当然也顺带着                                 听说过莫白此人吊儿郎当,好吃懒做,实乃恒大之耻,不过也是,莫白虽然总是到各处做兼职,但也是为了养活自己,绝对不是为了树立自立自强,光辉伟大的形象,再加上白择无依无靠,大家都愿意踩上几脚。



    老左收了莫白做伙计大家还是很理解的,肯定是老左心善,看莫白怪可怜的,于是多年来只有老左的17号档口一夜之间多出来一个莫白。



    此时莫白与老左之间隔了一个锅,真可谓是泾渭分明,两人无多言语,莫白在这边揉面团,懒洋洋有气无力的,真不知道做出的面怎么会这么劲道。老左在那边拉面团,真是行云流水般的力与美,面这么好吃肯定是因为老左。



    今天的生意实在惨淡,但是今天于南恒大学的上下老小来说,又实属一个大喜的日子。因为今日南恒的金字塔尖尖儿的那几个土著居民,在踏千山,过万水,肚子了的墨水不知装了几斤几两的时候,终于迷途知返,哦,不对,是终于游学归来。其实这些土著今年也升大二,只不过是两年前,他们脑子一抽,扛着包裹就冲向了大千世界,美其名曰游学,实则是是不想直面鲜血淋漓的高三,非常不靠谱的浪迹天涯去了。



    彼时,他们还未升到大学,两年间只不过高考的时候出来打个幌子,却赢得了个满堂彩,大一的时候又失了踪迹,虽然这些人并未在南恒大学里出现过一时半日,却让学校里这些少男少女日思夜想。归根结底,不过是这些土著打小便在南恒大学附属的幼儿园里厮混,一路走的那叫个风声水起,经历几多引人入胜,还未到大学便已扬名立万。名声早已打下,样貌,能力,家世又都是万里挑一,暗地里还传言着这几个土著掌握着南恒大学的大部分决策权。不管传言真实与否,都能够引人遐想,最后,南恒大学老少乡亲们都快给这几个归来的少年面前插几根香,当成神来膜拜了。



    哦!对了,这些人还有个组织,名为长风,而这“长风”二字又是承袭先人而来,南恒占地很大,相当于一个县城。千百年前,这片土地上曾孕育出无数的圣贤,大儒,名师,这里的人习文学武,不问世外,如若出世,往往天下有难,欲救万民于水火,这片土地的背后有一利刃,唤为“长风”,长风历代皆由年轻人组成,他们天经地纬,文韬武略,无一不知晓,无一不精通,他们总在背后引导着时局的走势,外人对他们是敬仰之又敬仰,好奇之又好奇,可是依然一无所知。



    流年辗转,到了百年前南恒大学成立,往事已被掩埋于历史的尘埃之下,或是为纪念,或是为承袭,长风之名依旧存在,它代表着这所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代表着无上尊荣。少年者,当如长风,破万里浪,吹拂大地,动天下势。



    如今“长风”归来,当真是万人空巷,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守在大门口,准备来场偶遇,无奈大门口都快挤成了演唱会现场,若是一人给一个荧光棒,场面都不敢细想。这百年名校,今日却是失了名声。



    这厢大家在这边望断秋水,那边食堂的莫白百无聊赖,揉面团揉的昏昏欲睡,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飘了起来,一片恍惚,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极其爽朗,极其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左,四碗牛肉面,三碗带走,一碗在这吃,在这吃的那碗给我往死里放肉。”这嗓门实在忒大,惊得眼帘逐渐合起来的莫白手上失了力道,手下本渐圆润的面团一下变得惨不忍睹,他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怕是心中早已把这人骂了千百遍,眼前这人个头很高,薄薄的衣服下可以感受到纠结的肌肉,并无过分的夸张,精壮到恰到好处的完美,他小麦肤色,整个轮廓有棱有角,还有一对欧式的双眼皮以及快要飞扬入鬓的剑眉,整个人简直不能再俊朗一些,这哥们一看就直来直去,藏不住半点心思。



    老左听到声音,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转身就看到典臧笑的时候露出来的大白牙。“大臧?什么时候回来的?”虽然是两个疑问句,但是老左把语气压得很稳,听起来文绉绉的。



    “这我刚回来就往您这冲了,就想您这一口面,剩下的那几个货也想过来吃,不过现在他们估计该爬墙的爬墙,该钻洞的钻洞,实在舍不得形象的就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大不了被蹂躏一番。所以他们估计过不来了,只能托我把面带回去。对了,老左,我的多放肉,多放肉哈!”老左只问了典臧一个问题,他却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末了,眼珠一错,看到同站在17号档口里的莫白。



    “哎?这哥们谁呀,不会是老左你的私生子吧,也对,虽说你看着也就三十多岁,但你十年前差不多就这个样子,不显老就是好,有这么大的儿子也很正常,哥们儿,你好,我叫典臧,大家都叫我大臧,有事报我名,好使,老左的儿子我肯定得罩着呀。”大臧这嘴巴一张就跟机关枪似的,收都收不住,说着他向莫白伸出了手。



    可莫白却迟迟不肯伸手聊表一下客气,他依旧揉着他的面团,中间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拿手去挡的时候沾了一手口水,然后继续去揉面团,他边揉边说“我不是老左的私生子,新来的伙计,莫白,你好。”语罢,摊开沾了面粉,沾了口水的双手,示意自己并不适合和典臧握手。莫白随手把掺了“口水”的面团丢给老左。老左也没注意到这个“卫生”问题,十分利落的将面团变成面条,下锅……



    期间典臧惊慌失措的指着那面,“你你你”你个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莫白抬头对他笑了一下“你怎么了?”



    典臧随即释然,“奶奶个熊,老子外面这两年风餐露宿,什么没吃过,口水算什么,兄弟没事。”典臧盯着满脸“茫然”的莫白爽朗的说道,当真没心没肺。



    只见他嘴巴又张开了“不过,我说……”看着架势。典臧又想说些什么,而且是个没完没了的架势。



    莫白赶紧恍然大悟状“口水,啊!我知道了,太不好意思了,我这有点酒,酒荡脾胃,权当赔罪。”边说边弯腰,从下面掏出两个酒坛子,做工粗糙的很,隐隐有酒香袭鼻,总算是应了典臧的喜好。



    典臧满脸笑容的一手接过酒,一手端着刚刚出锅的面,飘飘然的就去找个桌子坐下了,他那张嘴终于闭上了,恐怕是张嘴口水会流出来。



    莫白那边又安安稳稳的合眼捏面团了,“你呀,你呀,唉!”老左一连两个“你呀”很是无奈,这典臧其实是长风那几个游学归来的土著之一,为人豪爽乐天,他们几个可能从小山珍海味吃惯了,唯爱老左碗中的那一碗面,与老左关系自小算是不错,也算惹得大家啧啧称其,这也是为什么老左虽然看着懦弱可欺,但这些年在南恒大学顺风顺水的原因了:上面有人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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