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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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要不要再爽一次?”

    隐隐地,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朦朦胧胧的,仿佛是隔着地表,从地底深处,穿透了厚厚的土层而来。

    意识仿佛已游散至幻境,他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来自于梦境还是现实。只是本能却依然驱使着他的身体不自主地再度战栗起来,他听到自己的牙齿磕碰出的细碎声音。虽然手脚依旧丝毫不得动弹,他也还是努力地想挣扎一下。纵然他也明白,挣扎,或是不挣扎,都徒然于事无补。只不过一次像模像样的挣扎,却也能让他那早已混沌不清的大脑,能再一次清晰地确认:自己是否依然还活着。

    虽然他现在其实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自己依然还活着的现实。

    刀尖先是碰到了铁丝,传来细小而尖锐的铮铮声,然后继续摸索着,在铁丝的间隙中缓缓滑动,蓦然又停住。他似乎听到自己喉间隐隐发出绝望的嘶吼,他努力绷紧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感觉到自己的眼球突出眼框,被缚紧在身后的双手手指反复滑动着那小小的一片空气。

    刀尖突然向下,穿过衬衣、插进皮下。约摸有两厘米,又或许是三厘米,直至被肋骨卡住,惯性让刀尖倏地滑向两根肋骨的间隙,刀刃猛地撬拨开肋骨,将骨膜割裂开来,发出嘶嘶的声响。

    刀尖拔出。

    一浪尖锐且猛烈的痛感,如闪电忽至,瞬间击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马上就要爆裂,也立时就让他那原本已渐渐游散的意识迅速聚拢回来,以至于他又能清醒地感觉到,这刃尖刺入皮下激起的烈痛中,还夹带着深秋独有的冰寒之气。

    这冰寒之气被痛感裹挟着,径直深入骨髓,让他那被铁丝一重又一重紧紧捆绑住的身体猛然一记抽动,整个身体也像个被大力撞击后的包袱一般,笨拙地向上抬起,又迅速地回落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然而,哪怕是这样并不算太剧烈的震动,也会让另外几十个刀口的痛感又被集体激发出来,一浪又一浪地继续摧毁着他的意志。他极力想控制住发自喉间的声响。但随着自己全然控制不住的闷吼声,从气管中激发出来的气息,依然不争气地剧烈鼓动了口腔,再次撕扯着被两枚封箱钉订牢的嘴唇——又是一波尖利的、辛辣的痛,急袭向原本就已胀痛欲裂的大脑。口腔中再次充满了铁锈般的腥膻味道。破裂的嘴唇早已高高肿起,几乎快要完全堵塞住鼻孔。封箱钉紧紧夹住双唇,钉脚处的伤口里涌出血,血从鼻翼向下流,先划过左脸,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滴进左侧身体下的血泊中去。

    纵然大量失血以及持续的烈痛,似乎在不断让身体的感觉机能变得越来越迟钝,但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能够感觉到右肋下新刀口处的血涌出来,感觉到那血流快速向下滑过冰冷胸口时所带来的些许温度。

    他将好不容易聚拢的一点点力气汇集在下半身,又一次努力蹬了蹬麻木得近乎全无知觉的腿,似乎是想确认一下那双腿是否依然属于自己。可是被捆成之字形的身体,除了手指尖还能稍微活动一下之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能活动的地方。一环又一环的铁丝深深勒进肌肉,将他的身体捆扎得异常紧实。大腿和小腿被强行弯折成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形状,用铁丝一圈又一圈捆扎起来,再紧贴在胸腹部固定住。另有十来股铁丝将他的头紧压向前胸,和捆绑身体部分的铁丝连接起来,将头部也限制得丝毫不能动弹,颈部和后背早就有了一股无法甩脱的肿胀和酸痛,即便和被刺一刀相比,那感觉也不见得好受到哪里去。全身上下的每一环铁丝,都被用钳子拧紧了,形成一个个尖锐的麻花结,麻花结的尖端被反转向身体。每当清醒的时候,他那因彻骨寒冷和强烈疼痛而实在控制不住要颤抖的身体,总会无数次地体会到那些铁丝的尖端,随着自己颤抖的节律刺入皮肤的感觉。只是和刀口的疼痛相比,这种级别的痛,居然差点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记不清有多少次,他也曾尝试过用手指去奋力拨动还能勉强够到的两处铁丝打结之处,他也曾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哪怕只是能让一个铁丝结小小的松活开一点点,兴许也会增加一线大大的希望。然而,打结处的铁丝都被干净利落地剪掉了任何多余的部分,只剩下如刀尖一般尖锐锋利的短硬切口,除了会割破指尖外,并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缕多余的希望。记不清有多少次,他也尝试着让身体略微用力,想调整一下这样极度痛苦的向一侧蜷曲的姿势,然而,他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这注定徒劳的努力,除了带来更多更剧烈的痛以外,应该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刀了。四十几刀?五十几刀?还是六十几刀?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现在的他,只想这一切快快地结束。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神的存在,如果真的有,他只想祈求那些天王老子上帝真主们赶紧给他来个痛快的……

    都说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求生的欲望也将会压倒一切。然而此时的他却只是盼望着身上的每一滴血都能尽快流干放尽。他恨这深秋的寒冷还不够猛烈,要是在严冬,兴许酷寒会比这些刀口更快的夺走他的意识与生命。那也是好的。

    与现下所承受的相比,能不能活着已不值一提。哪怕只是能够提前一秒结束这一切,也是值得庆幸的大解脱。

    只是,对方显然并不想让他就这样解脱了。不仅每一刀都只在皮下几厘米就骤然停住,而且每一刀都刻意地避开了要害。从肩部到腰腹,再到双腿双脚,几十个伤口,每一个伤口的血流量都并不算特别多,但他的左边半个身体,还是已被血完全浸透。流下的血已变得冰冷,深秋独有的冰寒,夹杂着腥气和呕吐物的浊臭……绝望的气味刺入鼻腔。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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