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吉祥
字体: 16 + -

五八 当涩男遇上涩女

十日后,马车到了京城,如意衣坊于正月二十五结束休假,重新开张。

    同一天,一封从平县带来的家书递到了吉祥手里,信里提起李想的死讯,他在吉祥离开后的第二天离世,兴许是因为心事已了的缘故,没等到春天到来便已经去了,徐婶说他走得很安详,也许死亡对他来说不是痛苦而是解脱吧。吉祥看了家书后心里有些怅然,有的时候死亡真的是解决一切矛盾的最佳办法,那个曾经给予自己生命却又险些亲手扼杀了自己生命的人,那个曾经被她厌恶到骨髓里的人,随着他的死亡,一切的怨恨与厌恶都得到了超度,当吉祥决定彻底放下这种负面的感情时,便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吉祥分享这种不是欢喜也不是悲哀情绪的人大概便只有李小婉了,吉祥看完家书后便直接回了宅子,把信里的内容告诉了李小婉。李小婉听到李想的死讯,既没有伤心难过,也没有欢喜或者轻松,只是低着头幽幽地道:“这个人跟我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告诉我他的消息。”吉祥听出她话里满腹的幽怨,自己却找不到立场来劝慰,于是索性由她去了。

    如意衣坊重新开张后,生意依旧很好,吉祥与李寡妇以及新婚的小春都在店里帮忙,送饭的任务便落到了李小婉头上,不过因为五个人的饭菜太沉,所以她每次来送饭都带着个仆妇,食盒自然是由仆妇拎着,而她自己则扭扭捏捏地跟在仆妇身后,一副风大一些都会被吹跑的模样。

    小春看不惯她,几次想要说她都被吉祥用眼刀止住了,小春气极,只在背着李寡妇的地方冲着吉祥抱怨道:“每次都让张婶提着食盒,那她来做什么,还不如不要来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看上小叔了,哼,我才不会让她做我的妯娌呢。”吉祥每次听她这么说便笑话她:“你的嘴这么厉害,谁想跟你做妯娌呀?”小春垮下脸来嘟囔道:“小姐每次都护着她,可惜她根本不领情。”吉祥淡淡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意衣坊营业后没几天,铺子里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蒋鹏飞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如意衣坊时,李寡妇正在替一个女客人量尺寸,吉祥带着一群小姑娘在二楼选绢花,楼下得空的便只有小春,于是小春忙摆出笑脸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想要做什么样的衣裳呢?咱们铺子里衣裳款式极多,公子可以慢慢挑选。”蒋鹏飞见小春生得好看,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很是诱人,说话又爽利,声音也清脆动听,心里便有几分喜欢,对着她笑道:“小姑娘嘴可真甜,就像八月里的桂花儿蜜似的,真想尝尝。”

    这蒋鹏飞年约三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生得剑眉星目颇为俊美,又加之平日里琴棋书画熏陶着,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气韵在里头,就算是调笑的言辞从他的嘴里出来,感觉也像是唱的一段高雅戏文一般,只是小春与张一帆新婚燕尔,正是甜蜜时,她的眼里哪里还看得见其他男人,这会儿被蒋鹏飞这般调笑,火气噌地就上来了,管他美男丑男,双眼一瞪大声道:“这位公子请放尊重些,若是再这般轻浮,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蒋鹏飞当然不知道小春正新婚,见她双目水波荡漾,一张俏脸微红,只当她是中意自己却又要装出几分恼怒来,于是笑道:“本公子对小姑娘可没有半点不尊重的意思哦,奈何小姑娘生得太美,所以本公子一时情不自禁。”这句话是蒋鹏飞惯用的杀手锏,大部分女子听了他这话,不是娇羞无比便是喜不自胜,只是他错误地估计了小春的定力,只听小春厉声道:“你要情不自禁请去外头,这里不是情不自禁的地儿。”说罢愤然转身,嘀咕了一句:“真是稀奇,这不是还没到春天么。”

    蒋鹏飞很少有机会吃这种瘪,顿时气得一张脸红一阵绿一阵的,半晌后才怒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真是没教养,掌柜的呢,掌柜的在哪里?”李寡妇听见动静忙过来安抚,这时正巧楼上下来一群小姑娘,嘻嘻哈哈地出去了,蒋鹏飞的注意力顿时被那群未来的美女吸走了,目光追着那群小姑娘出了铺子,待小姑娘们走远后才又回过头来,正想找小春理论,一眼瞥见正在下楼的吉祥,顿时惊为天人,张着嘴竟然不会说话了。其实吉祥的打扮已经十分低调了,外衣是葛布与素缎拼接成的夹袄和夹裙,裙下是素缎的下裳,脚上穿了双最普通不过的牛筋底布鞋,这样的一身衣裳除了裁剪更合身款式更别致外,几乎与普通小户人家的闺女穿的衣裳一般无二,根本不能为她的美貌加一星半点儿的分,反而能起到个遮掩的作用。

    谁料蒋鹏飞乃是色中伯乐,总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但凡是个美女都能被他发现,而且他特别喜欢十六岁以下的小姑娘,所以就算吉祥再低调也逃不出他的色眼。平日里蒋鹏飞见到美女总是要上前调戏一番的,但是今日见到吉祥却突然慎重起来,这倒不是吉祥身上有什么穿越女主的王八之气让他肃然起敬,而是蒋鹏飞这人,喜欢将好东西留着最后吃,在他看来,吉祥已经是他盘子里的一颗最红最大的樱桃了,自然要留到最后慢慢吃,而且吉祥下楼后并没有像客人一般出门离去,而是安静地整理着铺子里的东西,由此可见她就是这铺子里的人,也就不怕今后找不着她。所以蒋鹏飞并没有上前搭讪,而是强迫自己转过头去与不再看吉祥。为了在大樱桃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他甚至也不再同小春理论了,而是很正经地将铺子逛了个遍,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蒋鹏飞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心里幻想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走路时便有些神思不属了,刚出如意衣坊的大门便撞倒了一个人。待要出声斥责才发现被撞倒之人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小美女,脸色忙缓了下来,上前将其扶起,柔声问道:“小姑娘可有伤到?”

    被撞倒的人正是前来送饭的李小婉,不过也恰好是她,若换了其他人,一来是撞不到,二来也撞不倒。撞不到是因为别人走路都要抬着头走,只有她是一路低着头的。撞不倒则是因为别人身体都比她的好,不至于这么慢的速度也会被撞个倒仰。不过既然已经是她了,就注定了这二人是要撞到一处的。蒋鹏飞扶着李小婉,见她脸颊绯红,眼中有泪,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虽然容貌不是极好,近看之下已是不美了,但这幅神态却是极得他喜欢的,于是托着她的手竟然不放开。

    李小婉挣扎了两下却没挣得开,脸更红了,实际上她那点儿力量在蒋鹏飞看来,简直是欲拒还迎的勾引,直挠得他心里痒痒的,更不想放开了,又把声音放沉了几分,柔声道:“小姐没事吧?”这声“小姐”叫到李小婉心坎上去了,活了十三年从来都没人叫过她小姐,就算先前赵氏布庄请来照顾她的仆妇也只是叫她姑娘而已,但吉祥却是走到哪里别人都叫她小姐的,两个人明明是同一个爹生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凭什么她就是小姐命?李小婉对这声“小姐”十分喜欢,又加上抬眼见到蒋鹏飞风liu俊朗,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极好,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而且态度温和,一时间竟然忘了这么拉拉扯扯的不合礼数了,倒不再挣扎,反而垂首娇羞地摇头道:“不打紧。”

    “小姐是来这里定做衣裳的吗?”蒋鹏飞打蛇随棍上,扶着李小婉就要朝铺子里头走,李小婉这才清醒过来,忙趁蒋鹏飞不注意挣脱了他的手,红着脸飞快地跑进了铺子里。她在外头墨迹的这阵子工夫,张婶已经将食盒摆在了柜台上,张一帆与张少帆兄弟俩从柜子里拿出折叠的小桌子摆开,正一一地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李小婉见张少帆手里端着两个盘子正要朝小桌子上放,忙伸手过去接,张少帆却不着痕迹地错开身,直接将盘子摆上了桌。李小婉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心里不由得拿蒋鹏飞与张少帆比较起来,一个温柔,一个冷淡,一个对她珍而重之,一个对她不理不睬,这一比较,她倒觉得满心委屈起来,张少帆对她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对她好,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完全忘记了李寡妇跟她说过的“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这句话。

    遗传的力量强悍之处在于,即使你与给予你骨血的那人全然没有接触过,但你却天生就拥有他所拥有的那种属性。比如李小婉,她这种摇摆不定的性格完全继承自李想,而她那种好高骛远的性格则完全继承自凤仙,她的这种特性,注定了她的人生路不会一帆风顺。

    再说蒋鹏飞出了如意衣坊,转身就进了名衣天下,也不管掌柜的跟在他背后说七说八的,直接就上了二楼的一间静室,转身将掌柜关在了外头,然后自取了个杯子倒了杯凉水,却也不喝,只拿在手里摩挲着,心里开始遐想起来:那小美女手感极好,似是没做过家务的,皮肤白皙柔软,只是不知道身上的肌肤是不是也这般柔嫩,有机会倒要好好瞧瞧。虽不是顶美的人,不过她低头那一瞬,露出一截粉颈,倒也有几番韵味。如果能与她这般这般那般那般一番,也是极有意思的。

    这边蒋鹏飞正无限地遐想着,那边如意衣坊里,隔壁南宫帛庄派了个小厮过来,说是帛庄的东家想要与衣坊的东家谈笔生意,请他在蓬莱酒楼的天字号雅间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