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树林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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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我先到人事部报到。人事部梁经理告诉我,最近几个月公司业务发展非常顺利,总裁很忙,所以总裁办要再配备一名文秘,我向他推荐了你。很幸运,他同意录用你了。我对梁经理表示感谢。他轻拍我的肩胛,说你知道就好。

    我到总裁办报到。他不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有一名年轻精干的女性,自我介绍她是陈笑。我也自我介绍叫林艾。她交代我的工作。我的工作范围是管理文档,资料,起草一些协议,合同文本。不用出外勤,不用加班。我很满意。

    我工作将近一周,才见到他出现在办公室。他吩咐我起草一份合作协议,他将甲乙两方的名称,以及合作协议涉及的哪些方面一一告知。我很快将协议按照他的要求打好,他浏览了一遍,提出修改意见。我修改好文件,打印装订好交给他。

    他头也不抬,只说放在这吧。我放下文件,走出他的办公室。

    从内心深处,我是感谢他的。他不计前嫌,依然录用我。这一点难能可贵,所以他就是对我再冷淡,我也不计较。

    我喜欢目前这份工作,稳定,待遇好。工作不需要激情,只要认真,踏实。

    他和我从不交谈个人私事。仿佛我们从不曾认识。这样很好,避免了尴尬。我一向不喜欢生活中有太多恩怨纠葛。

    星期天,我正在做家务,宝宝在旁边玩。我的手机响了。接听电话,是他打来的。

    他说,“林小姐,现在能不能到公司来一趟,有份文件需要马上打出来。”我为难,宝宝一个人在家,我怎么放心。他似乎觉出我的犹豫:“你有什么不便。”我说:“孩子在家呢。”

    他说:“把她带到办公室,我帮你照看她。”我应允。他又说:“我来接你,你和孩子呆在楼下,我几分钟就到。”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掐了电话。

    我和宝宝换好衣服出来,下楼去等他。我担心他怎么找得到这里,我没有跟他说过地址。楼下,一辆奥迪停在那,他一身休闲装,显得玉树临风,半倚在车前,两手插袋等我们走近。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他看出我的诧异,接过我手中给宝宝带的玩具放在车里,解释说,公司有人事档案资料,作为上司,自己的左膀右臂的基本信息还是要掌握的。我没做声,我难道期望他说,我在意你才记下你的住址。我不会自作多情。青春岁月的我都没有自作多情,何况现在。

    星期天偌大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他和宝宝在玩玩具,我在起草文件。他和宝宝玩得挺融洽。真不容易,一个大男人能和一个小女孩玩在一起。文件终于完成,他看了一遍,按自己的想法又润色了一下,一式五份复印好,大功告成。

    我向他告辞,领宝宝乘电梯。他也跟出来,在电梯里问宝宝想吃什么东西。宝宝说:“宝宝想吃肯德基。”他笑着说:“我也很想吃,叔叔和你一起去。”

    我心想,这五年难道你在美国还没有吃够。很多人回国后说,国外吃得最多的就是肯德基,麦当劳,回国后,几年都不想去碰它们。

    隔着五年的光阴,已经不亲密的两人坐在一起吃饭,彼此间还是很尴尬的。还好,两人之间还有宝宝,化去不少尴尬。焦点都在宝宝身上,宝宝,你要吃什么,宝宝,擦擦你的手,宝宝,好吃不好吃。只要大人觉得尴尬的时候,就用宝宝做挡箭牌。

    周末,肯德基里大都是三口之家团聚。我们三人在其中,在外人的眼里,何尝不是幸福的一家人。我心里就这样遐想。

    “如果当初我们不分手,我们应该也有宝宝这样大的孩子啦。”他感慨地说。我一口可乐呛在气管里,咳得脸涨得通红。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提起往事。他的身体越过桌子,伸手在我背上轻拍,我越发窘迫。

    他将我们送回家,没有逗留就走了。我安顿好宝宝,拿起妈妈的日记,接着往下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就要初中毕业。我和他都想上大学,但两人家里的经济状况都不允许。我们底下还有弟弟和妹妹,大人希望我们早点工作,好减轻家里的负担。所以,我报了护士专业,他报了铁路专业。

    我们相约,等我们工作后,经济情况好转,我们就在一起。

    ……

    护校的学习生活很忙碌。我和他抽空通信联系。他在信中隐隐约约提到他父亲病了,我没有太在意,是人吃五谷杂粮都要生病的。我回信中写了些安慰他的话。我没有想到,他父亲的病是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深壑,我和他的手难以再握在一起。

    ……

    他的父亲去世了,留下了一大笔债务。他给这些债务缠得焦头烂额,又有幼小的弟妹要照顾,我和他在一起的希望非常渺茫。他与我通信日渐稀少,终于我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来信。我没有放弃希望,一直给他写信,告诉他我等他,直到他来找我。谁能想到,我自己会食言。

    我工作了十年,等了他十年,他始终没有出现。我知道他还没有解决债务,他不想让我嫁过去受苦。我理解他,我能等。

    可我的父母不能等。林医生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时刻关心我,照顾我。林医生是好人,出身于书香门第,有修养。但我不爱他。我和林医生怎么可能在一起?林医生年纪长我很多,我们之间仿佛有什么鸿沟,无法凑到一块。父母倒不这么觉得,他们认为林医生人很不错,收入高,我嫁给林医生是我的福分。可我不这样想,我固执地等他的到来。我相信他,他终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父母反复给我做工作,我咬牙坚决不答应。父亲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见自家承了林医生那么多的情,无以为报,想将我嫁给林医生,我又不答应,一时之间,倔脾气上来,喝了一瓶农药,还好被母亲及时发现,马上急救,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但父亲的嗓子却烧坏了,发声很困难。就是这样,他每天还在努力试图说服我,用含糊不清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不停劝说。我泪如雨下,心如刀割,违心地答应了这门婚事。我和林医生结婚了。很快,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如果就这么过,我也可以忍受,毕竟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多可爱,我真的爱她,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来了,他来找我了,他信守了诺言,他回来找我。那一刻我又高兴又慌恐。他递给我一网袋橘子,顷刻间整个小屋橘香缭绕。我忐忑不安。我没有信守诺言,我欺骗了他。他见到我,满脸的喜悦。他完全变了样。为了早日还清债务,他在铁路线上没日没夜地干,而且抢着去最苦的地方,他显得苍老,消瘦。我心里感到疼痛,心中充满愧疚。他很快知道我已经结婚的消息,眼里希望的火苗暗淡下来,但他迅速调整自己,安慰我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你生活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越是安慰我,我就越觉得对他不起。我放声大哭,将这些年的思念,酸楚,不甘发泄得淋漓尽致。

    我们之间看不到未来,今生的无望让我崩溃。我有一刹那的冲动,我想离婚,和他在一起。他阻止了我,他说,你还有孩子。我清醒过来,是的,我已为人母,不可以任性。他与我道别,我知道,今后我不会再见他,咫尺天涯,各据一方,再没有交集。我扑到他的怀中,痛哭失声,万分不舍。他紧紧地拥抱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再怎么不舍,他还是走了,留下橘香满屋。我呆在这橘香中,仿佛灵魂被他带走,无法安定。”

    怪不得妈妈一直不开心,原来她那么想和他在一起。现在的我已经矛盾,是否该原谅妈妈对我和父亲的背叛。我经历了感情的变故,知道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妈妈对那个人怀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至死不渝,如果她是陌生人,我一定会对她心怀敬佩,而不会怨恨她。人就是这么奇怪,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角度,得到的回应是不一样的。

    我还是如常呆在办公室。上次周末离今已经有段时日。我的生活还是这样,没有波澜。

    父亲提过几次,隔壁热心的区阿姨要为我牵线,介绍一位丧妻的工程师给我认识。我不想再婚,就想这样过完这辈子。父亲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我不得已,答应去看看。他们马上张罗。地方安排在一家有名的西餐馆。星期六,我把宝宝放在父亲家,怕父亲失望,略微打扮了一下,穿得比较正式。

    西餐馆是台湾人开的连锁店,服务周到,分吸烟区和非吸烟区。我问服务员,可有一位程先生预定了座位。服务员将我领到非吸烟区,看来程先生是一个自律的人。我看见非吸烟区里已经有人。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人坐在那里,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没有把他和我的相亲对象联系起来。直到服务员将我领到六号桌,他站起身,欢迎我的到来,我才意识到他就是区阿姨介绍的那位。区阿姨把他说得很好,可他年纪和我差一大截,我怎么可以和他谈恋爱。

    可能在世俗的眼光里,像我这样的离婚女人,能找到这样条件的男人做丈夫也是不错的选择。我该知足。可我要的不是兄长式的伴侣,而是和我有共同语言的爱人。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不切实际?

    程先生人很好,相当会照顾人,在吃饭过程中,我想拿什么东西,他都会把它递过来。我们聊了自己的情况,更多的是谈到自己的孩子。他有一个读大学的男孩,平时不大回家。我也把自己孩子的事情说了。他说他很喜欢女孩,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后来,妻子的身体不大好,就没有再要。我笑笑。人生的遗憾何止于此。有多少烦恼是自己寻来的。

    我们不能说相谈甚欢,但至少没有冷场。一对气宇不凡的男女走了进来,引得在座的人都侧目。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把刚刚说的话续下去,低头吃东西。他问你刚刚说孩子请钟点保姆带自己不放心,为什么?我想起刚刚谈到这个问题,后来邻桌有人坐下来,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解嘲地说:“其实这是每个母亲的瞎操心,总认为别人不如自己疼爱孩子,怕孩子得不到好的照顾和教育。其实有时候自己对孩子教育也有不对的地方却不自知。”

    他笑着称是。我们吃完西餐出来,他要送我回去,我婉拒了。他也没有坚持。这种男人已经成熟了,知道进退。我不想他送我回家,是怕给旁观的人一种印象:我们发展良好。我不愿意那么快发展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须要独处才能理清自己的思路。

    刚才,我看见张绪和一位女孩进来,心里竟有丝丝酸意。我知道我们已不可能,但眼不见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我需要散散步,抒发心中可疑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