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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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围捕

    从虚空向下望去,东西绵延八千六百余里的归云山脉,宛如一条自上古穿越而来的洪荒巨蟒,横亘在玄灵世界北方的大地上,恰似一道天然的屏障,即拦住了北来的风,也挡住了南归的雨,更将人、兽这两个千年来累世为仇的不同种族隔绝开来。

    与归云山脉中众多动辄高达四五千丈、站在峰顶便可“只手摘星辰”的崇山峻岭相比,三百来丈高的云崖山只能算是个小个子,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石头垒起来的小土包。

    然而云崖山尽管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其地理位置之险要却远非其它山峰可以比拟。此山虽然地势较低,期间却有一条曲折的山道。经此山道,向北行百二十里便是一望无际的兽族荒域大草原,向南半日路程就可看到人族乡村田园的袅袅炊烟,着实是整个八千里归云山脉为数不多可将南北两方连接在一起的交通要冲。

    云崖山上的山道虽崎岖不平,却也可以勉强供大队兵马通行,因此历来是人族北进或兽族南下的必经之地。无数年前,为了争夺此地的控制权,人族和兽族不知在这里激战过多少次,血肉横飞、伏尸遍野的景象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几回,以至于有人写诗感叹道:“云崖山下血,入地淹黄泉”,足见当初战况之频繁惨烈。

    直到六百年前,人族大焱王朝焱武宗时期,人族改变了策略,一面调遣辽东郡最精锐的玄甲军不计代价地上阵猛冲,拼死将兽族大军压制在云崖山北侧狭窄的葫芦口内,一面役使数万民夫,连夜在硝烟未散的云崖山顶上筑起了一座三里见方的石头城。

    据后来的史书记载,那一夜,山下战场杀声震天,山上工地热火朝天,山上山下,火光连成一片,将整个云崖山映照的一片通红。不说山下人族的士兵在前线以血肉之躯抵抗兽族大军潮水般的进攻,抛头颅洒热血自是分内之责,单说山上筑城的十万民夫,被活活累死后直接将尸骨筑入坚城的就不下千人。人族为了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包,真可谓下足了血本!

    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人族的策略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经此一役,纵横辽东的两万玄甲军固然损失惨重,生还者寥寥无几,兽族大军却也被这一夜间冒出的石头城震慑住心神,连番倾力来攻全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不得不退守荒域草原。

    自此以后,归云山脉中这条连接南北的重要通道就被人族牢牢掌握在手中,而那座被焱武宗亲笔赐名为“云崖关”的小石头城,经过连年修葺扩建,规模越来越大,关内兵马精良,器械完备,城防坚固,俨然已经成为大焱王朝最重要的边关军镇之一,彻底堵死了兽族由此南侵的路径。

    大焱王朝圣德十八年夏末的一天傍晚,在云崖关南侧十里处山麓的一片密林中,突然传出了几声哨响。

    哨音短促而尖利,惊走了几只正在林中休憩的飞鸟。不一会儿,密林中枝叶轻摇,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几条人影从中钻了出来,迅捷地汇聚在一起。

    这几人俱是黑盔黑甲,手持制式焱刀,斜挎臂弩,标准的东辽玄甲军装束,看样子应该是云崖关的守军无疑,只是人数不多,只有八九个,勉强够得上大焱军制的一什之数。

    为首一人大概三十多岁,黑脸无须,双眼布满血丝,平静的眼神中带着凌厉的杀伐之意,让人不敢直视,一望便知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问道:“可找到什么线索?”

    没有人回答。年轻的士兵们沉默地彼此对视两眼,一张张略显疲惫的面孔都渐渐变得沮丧起来,低下头不敢去看什长那张堪比锅底的黑脸。

    黑锅底脸的什长名叫刘方,本是云崖关玄甲军中的一员悍卒,为人方正,却不善钻营,入伍多年来,虽然上阵厮杀是把好手,却一直没得到升迁的机会,三十多岁仍旧是个不入流的小什长。

    刘方见众人都默不作声,锅底般的脸色不禁又变黑了几分。他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骂道:“真他娘是一群能吃不能干的饭桶,白跟老子混了这么长时间,连个带镣铐的囚犯都看不住!我告诉你们,找不到那绿毛畜牲,老子回去要掉脑袋,你们也得陪着一块儿挨军棍,谁也别想跑!”

    士兵们挨了一通骂,却无人敢还嘴顶撞,只把头低得更狠了些,汗津津的脸上尽皆露出羞愧之色。

    刘方看着闷葫芦一般的手下,胸中更是愤懑,咬着牙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骂道:“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说起来,这事也难怪刘方发火,实在是他霉运当头,云崖关建城数百年不曾发生过的倒霉事都让他给碰到了。

    昨日午间,云崖关守军抓到了两个兽族的探子,因刘方正在当值,上司就将这两个俘虏交由他押送到云崖关南边的平邑城去。这原本是个没什么风险的跑腿活,虽说路程远辛苦了一些,却也可以借机离开枯燥乏味的军镇,光明正大地到平邑城繁华的街市上畅游一番,若是差事完成的早,兜里的银钱尚有富余,甚至还可以去那久违的温柔乡中喝喝花酒,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怎么看都是一趟美差。

    然而,还没等他们离开云崖关,这趟看似轻松无比的美差就出了岔子。

    当时,刘方带着自己的一什小队押送囚车刚刚走到云崖关的南门。因大焱军制规定,押解战俘出关需要办理官文凭证,刘方便将两辆囚车停放在南城门下,自己去办理出关的手续。

    不料就在他离开的这会儿功夫,一名已被精钢镣铐锁死在囚车中的兽族探子突然暴起发难。这名兽族探子显然也是身负异禀,力气大的出奇,虽然未能挣开精钢镣铐,却把硬木制成的囚车一下子撑得粉碎,倒手间又用镣铐将离得最近的玄甲士卒砸成了肉饼。等到刘方听到动静跑过来看时,那名兽族探子早已在猝不及防的人族守军中杀开一条血路,从云崖关南门逃之夭夭了。

    这下事情闹大了。云崖关作为大焱王朝守卫森严的边关军镇,何曾发生过这种手无寸铁的战俘在城内众目睽睽下轻易逃脱的丑事?更何况还闹出了几条人命!得到军报之后,守将李文明雷霆大怒,一面下令将另一名没能逃走的俘虏就地正法,悬首三日以儆效尤,一面调遣军卒围山搜索,务必要找到那个逃窜出关的兽族探子,生死勿论!

    接到军令的时候,刘方看着上司那恨不得戳死自己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阵发苦:自己作为这次事件最直接的责任人,无论如何了局,一通军棍肯定是免不了的;而若是真让那个狡猾的兽族探子逃出生天,那他平日吃饭的家伙恐怕都要被人割下来,挂在城门上供昔日的同袍们瞻仰个十天半个月了。

    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走了背字,遇到这么倒霉的事呢?

    刘方倒不是怕死,只是军中最重名誉,他可不想落个“无能纵敌致下属丧命”的名声让人天天戳脊梁骨,所以从一开始就憋足了一口气,非要亲自把那挨千刀的兽族探子抓住不可。

    然而此时正值夏末,云崖山上草木正盛,要在茫茫林海中找到一个浑身长满绿毛、又刻意躲藏起来的兽族奸细,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云崖关派出的搜寻队人数虽多,但是一天一夜围索下来,那名兽族探子竟然像是遁地消失了一般,半点踪迹也难觅。多数人都已经懈怠了心劲,有一搭没一搭沿着山道转悠,甚至有意无意地向着云崖关靠拢回去,只等着上司撤销了围捕令,就能马上回到营房酣睡一觉。

    刘方这一什小队因为还在等着将功补过,因此是所有搜索队伍中跑得最远、搜捕最卖力的一支,已经和其他队伍拉开了不少距离。然而到了现在,即便刘方心中再如何着急,也不得不让手下的兄弟们暂时停下歇息片刻——再搜寻下去的话,即便是找到了兽族探子,只怕也没力气将其抓捕归案了。

    年轻的士卒们得到了许可,开始聚拢在一起原地休息。整日整宿不眠不休的在崎岖的山路上四处搜寻,即便是对于习惯了穿山越岭的玄甲军老卒来说也是一件相当辛苦难捱的苦差事,更何况刘方这一什小队中还有几个刚刚补充过来的新兵。所有人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经快要耗干了,草草吃过几口粗粝的干粮以后,有几名士卒就开始趁着这难得的休息机会闭眼假寐起来。

    刘方没心思吃东西,只抓起水囊灌了几口清水,略略冲淡了些心中的燥意。他是真正上过战场、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平日里连睡觉都会半睁着眼睛,自然不会像年轻的手下那般轻易放松警惕。当下眯着血红的双目缓缓在周围的密林中扫视了一遍,突然问道:“怎么看不见曹东河?朱三儿,你不是和他一组吗?这小子跑哪里挺尸去了?”

    那名唤作朱三儿的年轻士兵“啪”的站立起来,费力的咽下口中硬邦邦的干粮,青涩尚未褪尽的脸庞登时被噎的通红。他指了指远处,回道:“刘头儿,曹东河闹肚子,到那边大解去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刘方摆摆手,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也不以为意。

    不料话音未落,从朱三儿所指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悚然一惊,困顿之意全无,纷纷抽出武器站立起来。朱三儿更是变了脸色,愣了一会儿方才颤声道:“是……是曹东河!”

    刘方也被惨叫声惊得一愣,但立刻醒悟过来,黑着脸大骂道:“都在这儿发什么愣啊?等着母猪下崽呢?还不赶紧跟我过去看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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